开车回家的路上, 江刻一言不发。
唐亦宁把红包拿出来,点了下钱,一千块, 作为一个给到正式儿媳的见面红包, 这个数目实在是少得可怜。
她也不计较,在这件事上, 她和江刻统一战线, 那样的父母, 还是少来往为妙。
“你……”唐亦宁放好红包, 问驾驶座的男人,“要去看望沈阿姨吗?你要是想去, 我陪你去。”
江刻齿缝里吐出两个字:“不去。”
唐亦宁想了想, 说:“江刻,她得的是癌症。”
“关我什么事?”江刻开着车,语气冰冷,“我户口都独立了,和那一家子人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
唐亦宁说:“如果是你爸妈、大伯得病, 我不会说什么,由你自己做决定, 可沈阿姨毕竟养了你十年,那十年, 她把你照顾得很好。”
江刻音量提高了:“那又怎么样?她后来还不是不要我了!那会儿我才十岁!又没成年!”
唐亦宁说:“她留不下你呀,留下你, 你大伯可能会被开除, 你总不会是想让她为你堕胎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江刻发火了, “上次说我道德绑架你,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道德绑架我吗?她养过我, 得了病我就要去看她?那她死了我是不是还要去她坟上磕头啊?!”
唐亦宁皱眉:“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她现在在治病,你别咒她!”
江刻:“谁咒她了?哪个人不会死?我也会死!这是个客观事实!早死晚死罢了!”
唐亦宁沉默下来,他们又碰到一个分歧点。
她可以理解江刻的苦与恨,知道他是无辜的,错的都是那些大人,但她理解不了江刻对沈莹真的冷漠,平时不联系也就算了,人家都得癌了,想让他去看一眼,他都不肯。
江刻没发现唐亦宁已经放弃沟通,顾自说着:“江岳河和郑馥玲也养了我八年。沈莹真工资很低,养我的钱都是江岳山挣回来的,照你这么说,江岳山也养了我十年。那他们以后生病了,我是不是也要一个个去看过来?”
唐亦宁耐着性子说:“养小孩很辛苦,一岁养到十岁,和十岁养到十八岁完全不能比。你刚才也看到你姑姑是怎么照顾小孩的吧?一岁多的小孩带出来,他们连晚餐都是自备的,瓶瓶罐罐带了一堆。你怪沈阿姨没留下你我可以理解,那现在就是让你去看看她,也没让你原谅她,就是那种礼节性的探望,哪怕待个十分钟也好。你难道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江刻咬牙切齿,“她得病又不是我害的,那群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唐亦宁说:“行吧,那我明天自己去看她。”
江刻生气:“你干吗要去看她?这又关你什么事?你和她很熟吗?!”
“那是癌症,一个人随时都会没了的,江刻。”唐亦宁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好歹拿过她一个金戒指,当时我不肯收,是你让我收下的。那个戒指价值上万,我做不到连看都不去看她。”
江刻难以反驳,这场争执就此结束。
——
回家后,唐亦宁和江可芯在微信上聊了几句,问明沈莹真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说自己第二天会去看她。
江可芯问江刻去不去,唐亦宁说江刻要加班,她先一个人去,江可芯的回复透露出她的失望。
【江可芯】:好吧。
第二天是元旦小长假的最后一个休息日,唐亦宁早早地出了门,带着一袋水果和一千块现金赶到医院。
亲人间探病就要适当地给点经济帮助,唐亦宁其实没有这个义务,她是帮江刻给的。
她对医院不陌生,爸爸曾经住过好久的院,她每天放学都会先去医院看望爸爸,陪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再回家做作业。
那时候妈妈几乎不回家,天天在病房陪夜,只有小姨父偶尔和她交班。爸爸家的亲戚除了一开始给了点钱,再也没帮过忙,家里都归唐亦宁照看,天天把爸爸妈妈的脏衣服带回家洗,一家三口咬着牙挺过了那段苦日子。
乳腺外科病区是唐亦宁从未来过的地方,这儿住着的都是女病人,年龄不等。她在走廊上看到几个穿病号服的年轻女人,心想,她们的病是良性还是恶性?希望是良性,她们看起来比她都大不了几岁。
唐亦宁找到沈莹真的病房,是个三人间,每张病床间有帘子隔断,沈莹真睡在靠窗的那张床,采光最好,可以晒到太阳。
江可芯坐在病床边,还有一位护工阿姨。唐亦宁看到了半躺着的沈莹真,原本胖乎乎的沈阿姨现在瘦了很多,面容苍老,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头戴毛线帽,眯着眼睛对她笑:“小唐,你来啦。”
唐亦宁在床边坐下,问:“阿姨,你怎么样啊?”
沈莹真摆摆手:“让可芯讲吧,我都不想管这事儿。”
江可芯年龄虽小,却很懂事,条理清晰地对唐亦宁讲述沈莹真的病情。九月初,退休职工体检时,沈莹真就被发现乳/房有肿块,体检机构让她去医院复查,她嫌麻烦,一直没去,直到十一月才去医院看,这一看就被医院留下了。
她经历了一次手术,现在是化疗阶段,能不能治好,或者说存活期有多久,江可芯也说不上来。
聊完病情,沈莹真让女儿和护工暂时离开,说想和唐亦宁单独聊聊,江可芯便和护工一起走出病房。
帘子拉着,窗边的小空间就只剩沈莹真和唐亦宁两人。沈莹真握住年轻女孩的手,笑着说:“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小刻生病,第二次见面是你生病,现在第三次见面就是我生病了。你看咱们三个,这轮了一圈应该也轮够啦,你和小刻以后都会平安健康。”
唐亦宁说:“阿姨,江刻单位有事,要加班,今天来不了,他让我和你说,好好治疗,好好养病,等他空一点了我再陪他来看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莹真说:“我知道他忙,没事的,不用来看我,有这个心就好。”
唐亦宁想,沈阿姨是不是看穿了她的谎言?知道江刻根本不愿意来看她。
“昨晚可芯和我说,你今天要来,我就让她从家里带来了一样东西,刚好交给你。”沈莹真指指床头柜,“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见唐亦宁犹豫,她又说,“放心,不值钱,是个纪念品。”
唐亦宁打开柜子,看到一本厚厚的相册。
沈莹真说:“对,就是这个,你拿出来吧。”
唐亦宁把相册捧在手里,翻开封皮,就看到四张五寸彩照,每张照片上都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黑头发,亮眼睛,眉眼是那么熟悉。
沈莹真说:“这是小刻十岁以前的照片。”
江刻离开沈莹真时,数码相机还未普及,相册里的照片都是用胶卷机拍的。一卷胶卷不便宜,普通家庭都是出游时才会买,不像现在人人有手机,随时随地会拍照,却很少再有人去把照片印出来。
唐亦宁笑了,开始翻阅相册,看到江刻的成长足迹,其实和她很像。钱塘儿童公园、少年宫、各个景区,那些最受小朋友欢迎的游乐设施、标志性的拍照点,都留下过他们幼小的身影。
唐亦宁看相册时,沈莹真继续说着:“小刻被他爸妈带走时,这个相册我没给他,我怕他生气,把照片给撕了,也怕他爸妈看不惯这个,把相册丢掉,就一直帮他保管着。”
“现在他长大了,还结了婚,你就拿回去吧。他要是不喜欢,你帮我保管,别让他一生气给弄坏了。”
“我和他的合影很多,我都自己留下了,他肯定不要。”
“相册里只有一张合影,你藏起来,先别给他看,说不定哪一天他原谅我了,那时候你再拿给他,也算是有个念想。我和他,好歹做了十年母子。”
小时候的江刻非常可爱,唐亦宁从来没见过。结婚后,江刻时不时的会去她家,她给江刻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问他小时候的照片呢?江刻说:没有,大概都被沈莹真丢掉了。
唐亦宁当时还很遗憾,现在才知道,这些照片都被沈阿姨好好地保管着。
“也许不会有这一天。”沈莹真苦笑了一下,“小刻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坚持的东西不容易改变。”她拍拍唐亦宁的手背,“现在他有没有变呀?”
唐亦宁合上相册,说:“现在还是这样,犟头倔脑,主意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莹真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像谁,小刻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嘛就是他不管学习还是工作,都很专注,会出成绩。坏处就是不懂变通,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情商很低。”
唐亦宁万分同意:“没错,情商真是低得离谱。”
沈莹真说:“你有时候要劝劝他,很多事要能进能退,能屈能伸,这样不容易吃亏。他刚到父母那边时,我就很担心,怕他吃不惯住不惯,会被他哥欺负。我让他放软态度,学着讨好一下父母,巴结巴结大哥,嘴巴甜一点,做事勤快些。”说到这儿,她五官都皱起来,“他哪里会听哦,还是个小鸡蛋,硬要去碰石头。”
唐亦宁听笑了:“阿姨,你知道他脾气的,他不会服软。”
沈莹真说:“那不是应该看具体情况嘛,他还是个小孩呀,江可聪都是个半大小伙了,那对夫妻从小就宠老大,小刻还非要和人斗,倒霉的不就是他自己嘛。”
唐亦宁说:“他骨子里其实特别骄傲,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倒霉,也不会低头认怂。”
沈莹真叹了一口气,握住唐亦宁的手:“幸好,现在有你陪着他,我也放心了。”
这话唐亦宁不好接,她和江刻的未来,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沈莹真又说:“小唐,我存了些钱,到时候会给小刻,里头有三分之二是留给可芯的。你让小刻帮我存着,等可芯成年了,再给她。”
唐亦宁惊讶:“不是,阿姨,你怎么不交给……”
沈莹真打断她:“我不想把这些钱给可芯爸爸,我怕他会再找个老伴。可芯还小,有后妈就有后爹,我得为她打算。我也不想交给我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有小辈,不好使。”
唐亦宁问:“你不怕江刻吞了可芯的钱吗?”
沈莹真摇头:“不怕,我知道小刻的为人。其实他不讨厌可芯,可芯小时候,我带着她和小刻那一家子一起吃饭,我还看到小刻偷偷地在逗可芯玩。”
唐亦宁瞪大眼睛:“真哒?那时候江刻几岁啊?”
沈莹真说:“十四、五岁吧,发育了,和江可聪身高差得不多,就是没他壮,打架几乎能平手,江可聪已经没法再欺负小刻。”
沈莹真想到过去的一些事,脸上露出笑容,“说起来很奇妙,可芯从小就喜欢小刻,她喊江可聪‘堂哥’,喊她小姑的儿子‘表哥’,只有对小刻,一直都是喊‘哥哥’。小刻成年后,他俩见面不多,见了面小刻也不怎么搭理可芯,可芯小嘛,也没办法。小唐,你到时候让小刻加一下可芯的微信,我要是哪天没了,可芯她爸又找了后妈,可芯还能找个人商量事儿。你放心,我会教可芯平时不去打扰你们,就想让她多个娘家人。小刻,比其他人都靠谱。”
唐亦宁望天,心想,阿姨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最后,沈莹真说:“我会好好治病,争取活下去,活得久一点,我还要去参加你和小刻的婚礼,带着可芯去,就我们俩,你欢迎吗?”
“我肯定欢迎啊。”唐亦宁握紧沈莹真的手,“阿姨,我们办酒时,一定邀请你和可芯。”
——
唐亦宁离开医院回到星云坊,已经过了午饭的饭点,江刻一个人待在家,脸色特别差,唐亦宁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没敢和他搭话。
她脱掉外套,去客卫洗手,江刻倚在客卫门框上,抱着胳膊凉凉开口:“你那位尊贵的霍总监又给你寄礼物了。”
“啊?”唐亦宁又惊又疑,“寄的什么?”
她上午是接到过一个快递员电话,问她家里是否有人,她说有,没多问是哪儿来的快递。
江刻扭头就走:“我怎么知道,你的东西,我哪儿敢拆。”
那份快递是同城闪送,上午寄,中午到,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大盒子,搁在茶几上。
唐亦宁不想拆,不管里头是什么,她都要给霍云舟退回去。
江刻板着脸问:“你吃饭了吗?”
唐亦宁说:“没吃。”
江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唐亦宁不想麻烦他:“不用,一会儿我自己煮碗面就行。”
她泡了一杯玫瑰花茶,在沙发上坐下。江刻在她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先收拾茶几,又摆正餐椅的位置,唐亦宁看着他走来走去,问:“你想知道沈阿姨的病情吗?”
江刻把背脊对着她:“不想。”
唐亦宁:“……”
上午半天,江刻独自在家思考人生,想了许多许多。想到江岳山和沈莹真聚少离多的婚姻模式,想到自己和沈莹真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想到后来江可芯的出生。
江岳山在江可芯上幼儿园时主动结束了外派工作,回到钱塘上班。就算他在育儿上依旧不怎么出力,至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了,沈莹真与他的婚姻便也维系到现在。
正想得入神时,闪送快递员来了,江刻一看寄件人,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这家伙还有完没完?
唐亦宁人在钱塘都能这样,要是去了广州,天高皇帝远,他头上岂不是会长出一片青青大草原?
江刻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强,转头看向唐亦宁,她正端着杯子吹热气,准备喝茶。
江刻走过去,说:“老婆,我们生个孩子吧。”
唐亦宁刚喝进嘴的一口热茶直接喷出来:“噗!”
江刻反应很快,立刻扯出纸巾去擦茶几。
唐亦宁咳了几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刻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一屁股坐到唐亦宁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严肃:“我知道,你先听我说,别生气。老婆,不是只有去广州才能有发展,你可以留在拉链厂继续工作,如果那个姓谷的为难你,你再辞职。你不是说因为你结了婚却没生孩子不容易找工作吗?那咱们干脆就趁这时候生个孩子,你那莫姐不就是这样的吗?她也是生完孩子才进的拉链厂。你生完孩子就能重新找工作,HR就不会刁难你,到时候你可以留在钱塘拼事业,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唐亦宁被江刻的脑回路震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张着嘴,瞪着眼,心想这人不声不响好几天,结果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老婆,我是认真的。”江刻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唐亦宁真是惊呆了:“江刻,我怎么可能,现在,和你生孩子?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江刻皱眉:“你考虑一下嘛,别一开始就排斥,反正咱俩迟早都要生孩子。”
唐亦宁气得不轻:“你就是不想我去广州,想用个孩子来绑住我?你可真自私啊。”
“我自私?”江刻听到这个词只想冷笑,“你不自私吗?你连家都不要,想一个人去广州,我不同意就是我自私?你有没有自我反省一下?自私的明明是你!”
又要吵架了,唐亦宁真不想和他吵,主要是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他们的诉求本来就是相悖的。
她站起身,点头道:“行,就算是我自私,那你就是不同意了。不同意拉倒,我接受,啥时候去办手续,你爽快点吧。”
江刻仰头看她:“……办什么手续?”
唐亦宁眼神凛冽:“你说办什么手续?”
砰!地雷被踩爆了,江刻几乎是跳起来,指着唐亦宁大声喊:“你想离婚?想都不要想!”
唐亦宁怒视着他:“我没想离婚,我只想去外地工作三年。我们一个团队除我以外六个人,三男三女,我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我想趁年轻、趁我们还没生孩子,出去拼一下!回来以后我可以继续在这个行业里干,我回来也才二十八!你不支持,不同意,行,那我们就散了呗,不然你想怎样?杀了我还是囚/禁我?”
江刻摇头:“我不会同意离婚,不可能,没到这地步,你现在就是在钻牛角尖,你被洗脑了,等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你完全没必要去广州。”
唐亦宁:“有没有必要去广州,我比你清楚。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机会,我想去!你说我钻牛角尖也好,被洗脑也好,我就问你,望金拉链那么大个厂造在那儿,它会跑掉吗?你什么都不了解就说得我好像被人拐骗似的!我去都没去你就先把我全盘否定!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你理解不了我的想法那咱俩就拜拜,多简单的事!”
江刻摊开双手:“我是理解不了你的想法,我不懂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好日子不过非要出去受苦,就为了赚那么点钱?好像我养不起你一样!”
唐亦宁指着他:“我说了我不要你养!你要养人你去找别人!找不着人你养猫养狗养鹦鹉也行!保证个个乖乖听话永远待在家里陪你!”
江刻:“唐亦宁你真的很没良心,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够好?我为了你,我……”
他差点要说出来了,说他为了她没有去深圳,说他为了她几乎算是搞丢了现在的工作,关键时刻还是忍住没说,因为不想再被她说他道德绑架。
他没后悔过,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那么做。
唐亦宁看着他:“可能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为了这个家付出许多,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江刻,我不想依赖着你生活,你做过很多事其实让我非常失望,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要体谅你,那你有没有体谅过我?”
江刻大声说:“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以后我保证会好好对你!好好照顾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唐亦宁更大声:“那你为什么不信我去三年会回来?!我问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你也不说!你到底在怕什么?就非得要我守在你身边吗?你要是有心理疾病就去看医生!不同意我去广州,又不同意离婚,你到底想怎样?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哎!”
“矛盾的人是你!”江刻大吼,“你是不是答应过元旦要公开我和你的关系?今天已经一月三号了!你公开了吗?!”
唐亦宁并不心虚:“我现在怎么公开?莫姐在等我答复,我公开我有对象,她会以为这就是我的答复!”
江刻:“反正你做什么都有理由,出尔反尔,满口谎话!明明知道我们明年春天要办婚宴,头一转就要去外地!你还好意思说我自私?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唐亦宁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最自私,所以我们离婚吧!”
江刻:“你休想!”
唐亦宁:“……”
她累极了,身心俱疲,语调缓下来:“我去广州是为了工作,为了挣钱,我信任莫姐,我想跟着她好好学,我一年能存十多万,挣来的钱不也是为了我们家吗?”
江刻嗤之以鼻:“得了吧,你挣钱是为了给你爸妈换房,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唐亦宁:“就算是给我爸妈换房,哪里有问题?我是他们的女儿,我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以后都会留给我。我又没有兄弟姐妹,我爸妈对我好,我孝顺他们有问题吗?”
江刻:“我知道,你其实就是不爱我了,嫌我穷对吧?”
他一指沙发上的快递盒,“你这么想挣钱怎么不去找霍总监呢?去什么广州?傍大款不更快?”
唐亦宁没想到江刻会这样口不择言,这一下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忍了很久的眼泪哗哗地滚出眼眶,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江刻还要怼她:“你哭什么哭?哭给谁看?我说错了吗?!”
唐亦宁崩溃了,边哭边说:“江刻,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你肆无忌惮,高高在上!你名字里哪是刻苦的刻?分明是刻薄的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冷血无情刻薄自私的人!”
江刻指着自己:“我冷血无情刻薄自私?”
“难道不是吗?!”唐亦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八岁到现在,我认识你六年半,就那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因为什么呀?因为你对我好吗?因为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吗?还是因为你花钱大方、浪漫周到?不是的,是因为我傻,我爱你!我爱上了你这样一个奇葩。”
唐亦宁双手揪住胸前的毛衣布料,抖得跟筛糠一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呀?你试过了解我的内心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吗?我对你是问心无愧的江刻,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好男人吧?”
江刻被唐亦宁失控的样子惊到了,这一连串问句,更是令他哑口无言。
唐亦宁伤心极了,眼泪糊满脸,摇着头说:“对不起我真的受够了,江刻,我理想中的婚姻不是这样的。你从来就没想要了解我、理解我、尊重我,你还不信任我。你做什么事情都只为自己考虑,我就不该答应和你结婚,我就该知道你根本不会变,是我太傻了……”
她短促地抽着气,“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来找我?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很多钱?我还没还清吗?六年半了,我还没还清吗?!”
唐亦宁“哇”地放声大哭,“你放我走吧!江刻,我给你打个折,你还我十万就行,我不和你计较。这房子你自己住去,这所谓的家你就是大王!我走了不会再有人和你吵架,没人敢忤逆你,你大可以去找个听话的老婆。六年半了!你真的,把我对你的爱,一点一点,全都消磨光了。”
“我累了,就这样吧。”
唐亦宁用手背胡乱地抹眼睛,再也不想搭理江刻,转身去了主卧。
江刻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想着唐亦宁说的那些话,心脏又一次被揪住,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明明空调打得很热,他的手脚居然开始发凉。
他扭头看向主卧房门,惊恐地意识到,唐亦宁是真的想离开他了,就像王小灿离开尤达那样,多年感情,说散就散。
唐亦宁问过他:你会怪王小灿吗?
他说:不会。
那么现在,他真的有理由去怪唐亦宁吗?
有吗?
他们闹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呢?
——
房间里,唐亦宁坐在床沿边抹眼泪,还是很伤心。
她也不想哭,想要硬气地面对江刻,可那人实在是说不通,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唐亦宁真的没辙了。
正哭着时,她电话响,一看,是梁总打来的。
唐亦宁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起电话:“梁总,新年好。”
“新年好,小唐,抱歉休息天打扰你,我这有个急事儿。”梁总说,“上次的样衣,客户反馈了,样衣和拉链都有部分要改。我知道你们厂马上要放假,现在就特别急,我需要你明天晚上之前把新样品给到我,我通宵搞到样衣上,后天必须寄去法国。”
“哦,好的。”唐亦宁说,“那怎么改?你告诉我。”
梁总说:“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我这儿有色样,拍照有色差,快递的话,没你跑一趟来得快,你拿到后可以直接送去染厂。”
唐亦宁说:“好的梁总,我现在马上过来。”
她去主卫洗了把脸,悄悄打开门走出去,左右一张望,发现江刻在阳台抽烟,背对着客厅。
唐亦宁穿上外套拎起包,从江刻的衣兜里摸出车钥匙,打开家门,一溜烟地跑了。
江刻在阳台上连抽三根烟,情绪才冷静下来。他回到客厅,想去找唐亦宁道个歉,又觉得很难开口,想起她还没吃午饭,就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汤面,加上青菜和榨菜丝,还有两个荷包蛋。
面条出锅,热气腾腾,江刻端去客厅,气沉丹田,硬邦邦地朝着主卧喊:“唐亦宁,吃面!”
回答他的是一屋子空气,江刻走去主卧敲门,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慌了,一把打开房门冲进去,看过主卫,看过窗户,看过大衣柜,才确定房里真的没人。
他双手掐腰,茫然地站在房间里:“人呢?”
江刻回到客厅,终于发现唐亦宁的外套、包包和鞋子都不见了,他又去摸自己的外套衣兜,意料之中,汽车钥匙也没了。
而餐桌上,多了一本相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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