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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邪门[悬疑] 秋既白 5446 2024-05-11 17:33:10

沈葵在公司呆了一上午也没等到法务的同事, 为免打草惊蛇,她并没有向其他同事询问对方的去向。吃过午饭后,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向老板请了假, 转身直奔A大。

在来之前,她用手机搜索了一些关于陆峥嵘的信息,大致了解了这位老同学的情况。

陆峥嵘A大本科毕业后就去了国外,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从事物理方向的研究。去年突然回国,一回来就在学术界掀起不少波澜,光是网络上查到的一长串金光闪闪的履历就足以闪瞎沈葵的眼睛。

这样一个从任何方面来看都与沈葵完全无关的人, 如果不是同学聚会上获知的消息,她恐怕还真的很难将对方和这一系列的怪事联想起来。

讲座开始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沈葵提前一小时到达了A大, 出发前因为喝了同事送的一大杯果茶, 沈葵在进入礼堂前特意去了一趟门口的洗手间。

洗手间内的白炽灯光线明亮, 因为亮度太高, 沈葵甚至感有些头晕, 她洗了把脸,感觉头脑清醒许多, 这才踏入礼堂。

这会儿时间还早, 会场里的人并不多, 因为没有座位限制, 她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沈葵?”

沈葵闻声回头, 只一眼她就认出面前这个气质挺拔的青年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陆峥嵘。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含蓄地说:“好久不见。”

陆峥嵘笑了,他五官深邃,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一笑起来面部舒展开,又显得格外英俊。

他自然地坐到沈葵旁边,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沈葵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陆峥嵘像是察觉了沈葵这微妙的回避,他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

他往后退了一点,伸出手,礼貌而克制地说:“好久不见,沈葵。”

沈葵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见到这个人的瞬间,脑海中记忆的枷锁似乎又松动了一些,她短暂地茫然了片刻,很快又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对方的身上。

她伸出手快速地跟对方回握了一下,陆峥嵘愉快地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

“是吗?我都记不清以前是什么样子了。”沈葵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你以前也常常这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如果没人打扰,你甚至可以就这样坐一整天。”

陆峥嵘回忆起往事,神色怀念,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在认真怀念过往的学生时代。

沈葵隐晦地观察着他,尽管对方表现得十分自然,但有了老板的反差在前,她并不敢轻易放松。

两人简单地聊了两句,身后便有人催着陆峥嵘离开。

他看了看时间,抱歉地说:“快开场了,我得去准备一下。”

他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葵:“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请收下。讲座结束后,我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我很怀念从前的学生时代,我们应该能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目光深深地看着沈葵,眼中闪烁着某种沈葵无法理解的深意。

她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她陆峥嵘的身上一定隐藏着某些线索。

她自然地接过名片,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荣幸之至。”

*** ***

讲座的反响很好,学生们纷纷要求陆教授留下来多作一些分享,陆峥嵘耐心地依次回答了他们的问题,这才在主办方的安排下离开。

散场比原定计划要晚一个小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离开座位时沈葵的衣角不小心被扶手上的缺口勾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破洞,这让她感到一丝微妙的不自在,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个细节。

在助理的安排下沈葵顺利和陆峥嵘汇合,两人刚一碰面陆峥嵘就充满歉意地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肚子应该饿了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葵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我都行,听你讲那些内容还挺有意思的。”

陆峥嵘拉开车门,邀请沈葵上车,一边说:“物理的确是一门让人着迷的学科,越研究就越会发现,宇宙中所有的奥秘都包含其中。”

“我不是太懂这些,但是你今天讲的关于量子纠缠的概念确实很吸引我,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在物理学的概念里,量子之间是可以彼此互相作用,互相影响的对吗?”

“对,最新的研究已经证明量子纠缠是客观存在的,两个或者多个粒子之间不管相隔多远,它们都能共享物理状态。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这个认知的证实颠覆了我们以往的很多研究,用一句唯心的话来解释的话,大概就是:突然发现,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吧。”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沈葵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像你是这位大物理学家会说出的话。”

陆峥嵘笑了,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将手舒展地搭在方向盘上,回头和沈葵对视了一眼:“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

他的睫毛很长,眼部轮廓深邃,认真注视着对方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嗯……”沈葵想了想,玩笑地说:“应该至少要跟我普及五十分钟的量子力学吧,还要搭配板书那种。”

陆峥嵘笑着摇头:“你这属于刻板印象,谁告诉你学物理一定就得像个老学究。”

“那你怎么解释‘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一句话?”沈葵认真地问。

“你应该听说过‘薛定谔的猫’这个有名的实验吧?”陆峥嵘耐心地解释:“物理学家薛定谔将自己的猫放进一个封闭的盒子里,同时在盒子中放入了少量的放射性物质,这些物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有50%的概率会衰变并释放出毒气杀死这只猫,同时也有50%的概率不会衰变,猫也会活下来。(注1*)在这个实验过程中,猫在盒子被打开之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两种状态,而将这两种状态坍缩成唯一结果的前提,是人为的观测。”

沈葵若有所思:“所以,你认为是人为的观测决定了猫的生死?”

“从唯心的角度来解释,的确可以理解成是人的主观意志决定了猫的生死,但从物理的角度来解释,是观测这一行为本身将两个可能存在的变量坍缩成了一种结果。”陆峥嵘说:“想象一下,在浩瀚的宇宙中,或许还存在着一个或多个与你现在身处的世界相似的平行时空。每个独立的时空都存在各自的时间线索,在A世界里或许你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而在B世界,你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每个世界在不同时间线里进行着不同的演变,各自演化出不一样的结果。换言之,你就是那只盒子里的猫,生与死,老与幼,不同的状态同时发生,你的生命在每一条时间线里都有不同的形态。”

“生命在每一条时间线里都有不同的形态。”

沈葵不自觉地重复着,不知为何,这句话仿佛一记重击狠狠地敲打在她的灵魂上,她感觉自己像是明白了什么,但那一闪而逝的念头消失的太快,她来不及捕捉。

她急切地问:“那我怎么能确定,哪一条时间线中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陆峥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出了一句令沈葵毛骨悚然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这句话令沈葵浑身发麻,她头皮一炸,条件反射地坐直:“什么意思?”

“不着急,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解释吧。”陆峥嵘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路况挺复杂的,为了你的安全,我得专心开车。”

沈葵看着面前畅通无阻的大道,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拆穿他这个不走心的借口。

*** ***

半个小时后,某家环境清雅的中餐厅内,沈葵和陆峥嵘相对而坐,满满一桌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沈葵却无心动筷。

菜刚上齐,沈葵就忍不住将话题引了回来:“我还是没有明白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陆峥嵘将一盘清蒸鲈鱼推到她的面前,笑着说:“你还真是性急,尝尝吧,味道不错,我出国前每次来这家餐厅必点这道菜。”

“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说出这样一句话。”沈葵替自己的反常找了个借口:“毕竟你们研究物理的不应该都很严谨吗,为什么你的观点好像都很唯心。”

陆峥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那你呢?你是唯心派,还是唯物派?”

沈葵委婉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身边偶尔会出现一些现有的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陆峥嵘漫不经心地说,这句问话从他口中说出,仿佛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沈葵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强迫自己尽量放松下来,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她停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慢慢地说:“我认为,生活中难免会出现一些现阶段我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或许这并不是因为事情本身不能被理解,而是由于我的认知还不足以去理解它。”

“你很理智。”陆峥嵘赞许地说:“你从小就理智得不像同龄人。”

他没有再吊着沈葵的胃口,缓缓地解释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这就要回到我们刚才在车上讨论的那个问题——假设在不同的时间线里,存在着不同的你。举个例子,宇宙中同时存在着两种形态的你,沈葵A和沈葵B,她们分别在不同的时间线里生老病死,那么从宏观的角度来说,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又或者说,我们要怎么从多条时间线上去定位到你真实的状态?这就好比薛定谔的猫,究竟是生还是死,我们应该如何去定义它?”

沈葵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这番话,陆峥嵘并没有催促她,过了一会儿,沈葵放下筷子,慢慢地说:“是观测。”

“没错。”陆峥嵘笑道:“你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假设有两个或者多个沈葵存在于宇宙中,只有被观测到的那一个,才会成为最终的形态。”沈葵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说我的世界可能是假的。因为我不一定会成为被观测到的那一个,我所身处的这条时间线,只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众多时间线里其中的一条分支而已。”

“或许还有沈葵C,沈葵D,沈葵E……我们都处在同一个宇宙下,进行着各自的演变。”沈葵感觉自己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但这个崭新的、从未踏足过的思想世界令她感到恐惧:“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陆峥嵘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隐含鼓励。

沈葵沉默片刻,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既然宇宙中的每一个‘我’,都是被观测的对象,那么观测我们的……是什么?”

陆峥嵘没有开口,他只是慢慢地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沉稳笃定地看着沈葵。但那一瞬间他所传递出的消息,却令沈葵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即使心中早有猜测,但这样的一个结果猝不及防地从陆峥嵘的口中被点破,依然令她如坠冰窟。

现实中的困难她尚且可以努力克服,去挣扎、抗衡,但……如果是“那种力量”,她真的能战胜吗?

“我们明明在聊物理,怎么好像把你吓了一跳,你联想到什么了?”陆峥嵘若无其事地说:“刚才只是随口和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多心。”

“咱们先吃饭吧,光顾着聊天,菜都快凉了。”他指了指沈葵面前的几道菜:“这些味道都很不错,你一定要尝尝。”

沈葵食不知味地夹了两筷子,陆峥嵘的话让她一时难以消化,全新的角度令她对之前的许多事情有了不同的看法,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的脑海中渐渐形成。

她味同嚼蜡地吃着,脑海中不停地盘算,陆峥嵘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识趣地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沈葵将筷子一放,她叹了口气,像是作出了某种决定,沉声说:“有个事情,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 ***

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沈葵简单冲了个澡,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她疲倦地坐在床上,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回忆着和陆峥嵘相处的细节。

虽然脑海中对于这个人的存在依然没有任何记忆,但越是同他相处,沈葵越是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这种莫名的熟稔让沈葵感到极不自在,她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是现阶段的自己还无法获知的,这缺少的一块拼图令她浑身难受,但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陆峥嵘提出的观念经过两人反复的沟通已经逐渐被沈葵吸收,她重新审视了自己近期的遭遇,虽然她目前依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也不妨碍她尝试用另一个角度去理解所发生的一切。

陆峥嵘关于“沈葵A、沈葵B”的概念莫名地和季寻当初一句无心的玩笑重叠,这让沈葵不禁去想,如果按照这个理论去推断,照片上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会是平行时空中没有被定位的另一个“量子”吗?

在这渺茫的宇宙中,究竟还有多少个和她一样的人,在不同的时间线里,过着相同又却不相似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拿出录像机,调出了前几天的监控。

田可出事前,沈葵曾在录像里看到过一段短暂的扭曲画面,当时她还来不及深入研究,紧接着就被田可的异常行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这一现象并没有被她忘记,虽然田可临终前再三强调沈葵不要去探究凌晨三点的真相,但沈葵向来是个固执的人,她对于事物有自己的判断,她尊重田可,但绝不会单方面因为对方的要求而终止自己的行动,不过她也的确出于对田可的告诫的考量,并没有将事情放大,只是在临睡前多准备了几台设备,想要观察这期间的变化。

因为设备有限,算上田可的手机,沈葵手中能用作摄像的一共也就三台,昨晚她将它们分别放在了房间的三个角落,这三台设备忠实地记录了昨晚在沈葵入睡后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手中的录像机,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下午。

这一次……她又会看到什么?

*** ***

沈葵将时间快进到凌晨两点五十分,画面中的自己已经陷入了沉睡。

沈葵的睡眠向来很好,她入睡快,睡相佳,睡着的时候连呼吸都极轻微。田可有段时间和她住在一起,常开玩笑说半梦半醒起夜的时候,还以为身边躺了一具尸体。可想而知她睡着时有多安静。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连受惊吓的缘故,录像中的沈葵显然睡得并不那么安详。

她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不停地左右侧翻,放在枕边的手时不时地轻轻抽搐,那种抽搐的动作十分古怪,不像是身体的自然颤动,反而……像是有人在上方牵着一根细细的线,时不时地拉她一下。

这个联想让她顿时毛骨悚然,她凝神细看,画面中的自己再一次翻身,而就在她的身躯转到一半的时候,像是遭遇了一种莫名的阻力,竟然在途中停滞了一瞬!

沈葵呼吸急促起来,她将画面拉大,将这一段画面重复播放了一遍,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所盖的被子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面压痕,看起来就像是在本该空无一物的前方出现了一面透明的墙壁,将她翻身的动作短暂地拦住了一瞬。

但这仅仅只是一刹之间,下一秒画面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她顺利地翻过了身去。

这是什么……

如果说先前和陆峥嵘的对话还只是让她脑中的某些认知有了个初步的雏形,那么这一幕则完全颠覆了沈葵以往的认知!

她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时间很快跳转到凌晨两点五十九分,就在跨入三点整的那一刻,画面中的影像如同沈葵预料中的那样突兀地扭曲了一瞬!

那一瞬间的画面仿佛被某种不稳定的信号干预了一般,在短暂的扭曲后又迅速恢复正常,竟与刚才的异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沈葵没有立刻下结论,她迅速切换设备,分别查看了自己和田可的手机中记录的画面。

果然……

三个设备中的画面虽然角度不同,但拍摄到的内容无一例外,不论是发生在她身上不自然的现象,还是凌晨三点这一刻的扭曲,竟全都一模一样。

这个结果令沈葵一时难以承受,她放下手机,转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令她脑中一清。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那双修长、清冽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我到底……是谁?”沈葵不自觉地喃喃。

她想到那顿饭结束前她最后向陆峥嵘请教的那个问题。

在再三考虑之下,她决定用衔尾蛇的图案试探陆峥嵘的态度。

这个人在她的眼中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和谜团,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以此来窥见对方的秘密。

她把衔尾蛇的图案展示给陆峥嵘看,对方神色淡淡,并没有任何异常,在看到标志的时候,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说:“这是西方一个小众教派的标识,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在很多地方都见过它。”沈葵隐晦地说。

“这个教派主张‘时间虚无论’,他们认为人类属于更高的维度,在那个维度当中,没有时间的制约,生命是一条不停流淌的长河,你可以选择在任一阶段涉足,又在任一阶段抽身而去。”陆峥嵘平淡地说:“这一点其实和我们刚才探讨的内容有些类似,只不过一个是不同时间线中的你,一个是不同空间下的你。”

陆峥嵘看着她,抛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是你,会选择成为哪一个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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