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 薄谈去看顾含青的脸。
两人还保持着呼吸相闻的亲密距离,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化。
他看着顾含青,语气很淡:“那个联合培养项目?去美国?”
“原来你知道了。”顾含青惊讶地看着他。
说话间, 她的一缕头发从耳边滑落, 薄谈替她撩上去, “上次在国际部遇到你,后来打听了下你们院的单名,很容易知道。”
顾含青垂下眼睛, 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一定要走?”薄谈问。
顾含青:“嗯。”
薄谈:“你留在国内, 薄谚一样不会再为难你。”
顾含青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想再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了。”
直到这个时候, 薄谈终于松开了顾含青,两人拉开距离。
他轻笑了一声, 霜冷的声音带着讥讽:“原来你一直在看我脸色。”
“你和薄谚当然是不一样的。”顾含青说, “只是我其实更加自私、敏感、脾气大,嫉妒心也很强, 一点也不懂事。”
说到这里,顾含青笑了笑, 看着薄谈:“最开始二哥就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们会分开的。二哥不会是喜欢上了我, 不舍得放我走了吧?”
她眼里带着调侃和得意。
薄谈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地说:“不用这么激我。”
顾含青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是的, 不用激他的。
她知道他会放他走的。
他就算知道了她申请了联合培养项目要出国, 这段时间也一点都没提。他早就把她看透了,甚至连她心里的那一丝不舍也看到了。
他继续与她亲热、厮混,暗中掌控着一切, 耐心地等她自己纠结, 然后放弃。
他是那么骄慢、高高在上的人, 刚才那两句挽留的话已经是他弯腰的极限。
他更不可能强留她。
那样对他而言和低声下气没什么区别。
薄谈:“现在不早了。你再好好想想,还是要走,明早送你回学校。”
顾含青垂了垂眼睛:“好。”
这一晚,顾含青住在了客房。
这还是她第一次住这里的客房,空荡荡的,被子也冷,气息陌生。
丝毫没有睡意,她拿了烟盒离开房间去了阳台。
没想到薄谈也在阳台。
阳台没有开灯,夜幕之下,他的轮廓冷寂。
顾含青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靠在了围栏上。
她没有顾忌薄谈,点上了烟。
吐出一口烟后,她开口:“之前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只能偶尔偷偷抽上一根。”
现在不用再考虑这些了。
薄谈倒也没阻止她,“少抽,对身体不好。”
听到这句话,有一瞬间顾含青开始怀疑他一直不喜欢她抽烟是不是不只有不喜欢烟味这一个理由。
但都不重要了。
又猛地吸了口烟后,顾含青凑近薄谈。
她踮起脚,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他就偏过了头。
薄谈勾了勾唇,眼神很淡地看她,“顾含青,你都要跟我结束了,我为什么还要上你?”
黑夜里,在他们胡闹过很多次的阳台上,远处是软红香土、繁华夜景,顾含青望着他:“分/手/炮也不要么?最后一次。”
倏地,薄谈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扯得几乎贴上他。
顾含青手上的烟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薄谈的声音响起,语气有点痞:“你觉得分/手/炮我还会不会顾及你的感受?”
顾含青的手臂被他抓得很疼。
他平时就算是很强势的时候,只要她服软、撒娇,他都会亲她、安抚她。所以每一次对顾含青而言也是极致的享受。
薄谈轻讽:“觉得我就这么精/虫/上脑,离不开女人?”
他推开了她,转身离开阳台回了房间。
顾含青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回了客房。
她坐在床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亮了。
倒计时走到了最后。
顾含青出房间洗漱。没过多久,薄谈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一身懒倦。
看见顾含青,他问:“想好了?”他的语气里没有了昨晚的讥讽。
顾含青点点头。
薄谈:“还是要走?”
像是神在给想要离开他庇护的人最后一次机会,让她不要后悔。
顾含青:“是。”
清晨真是格外安静。
薄谈去洗漱,顾含青去卧室的衣帽间收拾东西。
可能是因为早就料到要有这么一天,她留在这里的东西不多,衣服就几身。
等薄谈洗漱完,顾含青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视线对上,薄谈开口:“薄谚就算知道我们结束了,也不会阻挠你出国。他以后也不会再为难你。”
他给了她想要的。
顾含青:“好。”
薄谈:“需要钱的话也可以跟我说。”
顾含青:“谢谢二哥。钱够了。”
当初卖掉薄杉给的房子,给她妈妈治病,还剩了一些。她一直存着没动,足够负担她出国的学费了。
接下来是一阵安静。
该说的都说完了。
“司机在下面,让他送你回学校。”薄谈的语气恢复到他们最初见面的那晚,疏离淡漠。
顾含青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向他道别:“再见,薄谈。”
不管是一场游戏,还是一场绮丽的梦,总有结束的时候。
无尽的虚空才是她人生的常态。
**
坐车回学校的路上,顾含青很安静,一直看着车窗外。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顾小姐,你们吵架了?”
隔了几秒,顾含青回答:“没有。”
司机看了看她,没有再多说,只是提醒:“格子里有纸巾。”
车很快开到了学校。
现在才七点出头,距离上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校门口很清冷。
这么长时间,顾含青和司机也很熟了,知道司机姓周,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下车前,她和司机道别:“周师傅,再见。”
周师傅安慰她:“年轻人之间磕磕碰碰,有吵架正常的,过会儿就好了。不要不开心。”
顾含青点了点头:“好。”
都会过去的。
**
接下来几天都很平静,顾含青每天除了上课、做作业外,还要为出国做准备。
邢翰这边正沉浸在谈恋爱的快乐里,是快乐到没事就会傻笑的地步,身上每天都冒着粉红泡泡。
那晚聚餐过后,他和华盈在一起了。
快乐了好几天后,他察觉到薄谈的状态好像不对。
一天从实验室出来,他决定暂时放下和女朋友聊天的手机,关心下好朋友。
“你这两天怎么了?”
薄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问:“什么怎么了?”
可邢翰就是觉得他不对劲。
虽然他以前也话少,但和这几天的话少不一样。
还有,他以前从来不会填错数据。
邢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薄谈不说,他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对了,这几天怎么都没见到顾含青?周五晚上叫上她和华盈,我们一起吃饭吧。”
薄谈:“不了。”
邢翰:“你们周五晚上有事啊?那改天。”
薄谈:“不是。我们分手了。”
邢翰:“什么??”
和薄谈分开后,邢翰马上给华盈打电话。华盈也是一样的反应。
她看向正对着电脑的顾含青,非常震惊。
打完电话,华盈看着顾含青,心里在措辞怎么开口问。
顾含青早在她和邢翰打电话的时候就察觉到她的视线了。
她转头对上华盈的视线,问:“有什么想问的?”
华盈犹豫了一下,问:“你和薄谈……”
顾含青:“分手了。”
她这句话让谭朝月和郭玉也放下了手上的事,看向她。
华盈不解地问:“怎么会?那晚聚餐不还好好的吗?”
顾含青:“就在那之后分手的。”
这也太突然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华盈和邢翰一样,都是想在中间劝他们和好的。
郭玉和谭朝月也跟着劝。
顾含青笑了笑,说:“我申请了联合培养项目,这个学期之后就出国了。”
这句话说出来,三人都愣了一下。
华盈还想劝,被谭朝月用眼神制止了。
要出国就和简单的吵架不一样了,或许这才是他们分手的原因,没那么容易调和。
郭玉:“这也太突然了。”
顾含青:“之前没确定,也就没和你们说。现在定下来了,我正打算找个机会告诉你们。”
**
每个系申请交换和联合项目的名单出来后,顾含青要出国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她和薄谈在一起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现在她要出国,有人猜他们分手了。
每到毕业季总会有情侣分手。况且,很多人本来就不觉得他们能在一起多久。真分手了也不意外。
反正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顾含青出国是在六月底。
趁着郭玉放假回家之前,她请513宿舍的三人吃饭,邢翰也来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薄谈。
顾含青出发这天,纪书桐和她一起去的机场。
从车上下来拿了行李后,顾含青看向了某处。
纪书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排停在路边送客的车。
“怎么了?”她问。
顾含青收回了目光:“没什么。”
纪书桐陪顾含青去打印了登机牌,托运了行李。
到了过关的地方,两人终于要分开。
纪书桐的眼睛红了起来:“青宝,你终于要得偿所愿离开这里了。”
她们认识这么多年,互相陪伴对方经历了最难的时刻,早就像亲人,但还是会有分别的时刻。
但分别是为了各自走上更好的人生,就像她去南方上了大学,就像她要出国。
虽然不舍,但纪书桐由衷地替顾含青开心。
她抱住了她:“出国了就争取留在那里,再不要再回来了。”
从此离那些人都远远的,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仰承鼻息。
顾含青哽咽:“好。”
纪书桐:“你家的房子我会每年去打理的,每年也会去给叔叔阿姨扫墓。你放心。”
顾含青:“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纪书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攒了机票钱去看你。”
顾含青:“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可以学学做饭。”
“青宝,再见。”
“再见。”
她们以后都会过得更好。
和纪书桐告别后,顾含青过安检、过关、登机。
随着机舱里的安全提示响起、随着飞机起飞,她终于要离开这操蛋的北城了。
她看着舷窗外越来越小城市,想起刚到机场时看到的那辆车。
那是薄谈的车。她不会认错的。
自从那天早上从薄谈住的地方离开,她就再也没见到过他。就算他们同在一所学校,也没遇到过。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机场。
或许是来送她的吧。
又或许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都不重要了。
旁边的姐姐给她递了张纸巾。
顾含青愣了愣,接过。
“别难过了,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想见的人也总会再见。”
顾含青:“谢谢。”
也许他们此生再也不会见了。
擦过眼泪之后,顾含青戴上了耳机。耳机里传来音乐。
就像歌词写的那样:
When it all falls down,
I\'ll be fine.
她会好的。
神明在上,我无数次失控的心跳都可以证明,我虽然是为了利用才靠近你,但也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