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时间里, 艾伯特与矮人王国又交锋周旋了几次。

矮人总是很执拗——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在只有定金、没有全款的情况下和深渊做这场交易。

总而言之，谈判破裂。

艾伯特让人给矮人王国捎带了一封信——

[深渊之主理解贵国担忧, 但无奈财力紧张，无法开解贵国的忧虑。因此, 深渊之主决定自行建造学院, 耗时或许会久些，遇到的麻烦或许会多些, 但多年以后, 图画中的高塔必定会矗立在深渊的土地之上。]

[当然, 也请贵国理解一事——

深渊在矮人王国拒绝提供帮助的情况下，自行完成这座前所未有的魔法塔的建造, 这意味着什么。

深渊拥有建设魔法高塔的技艺, 这种技艺不亚于贵国。]

云羽和西里尔都看过信, 他们坐在一起暗搓搓地讨论艾伯特的行为。

“他在挑衅对方，不, 说是侮辱更合适。”

西里尔向云羽解释，

“在建造、铸造、炼药的方面, 矮人王国有着代代相传、朗朗上口的出色技艺，世上无人能敌, 只有龙山勉强能在铸造方面与其并肩。”

“黑魔法学院接下来的扩建，是这个世界上前所未有的难题, 如果我们在没有矮人王国的帮助的情况下攻克了这道难题, 将会对矮人王国的名誉造成巨大的影响。”

矮人王国不再是最好的。

在建造方面，黑魔法学院达到了与其同等、甚至更好的专业程度。

这就好像最厉害的黑魔法师不是从黑塔出身的, 最好的光明骑士是白塔的辍学生……

他们的存在和出现, 就是对魔法塔的挑衅。

艾伯特就是故意在影响矮人王国的心态。

云羽笑了起来：

“他太坏了。”

西里尔转头看向云羽, 说道：“您好像很高兴？”

“我觉得解气。”

云羽举起名叫鱼尾巴的小奶猫，

“小猫咪也觉得解气对不对？省下来的钱都给你买猫粮……不对，你不吃猫粮。”

云羽亲了小猫咪一口，又埋头猛吸。

鱼尾巴在她手中挣扎：

“喵！喵嗷呜——！”

云羽：“你叫，你接着叫！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西里尔：“……”

破喉咙是什么？

※

距离茶会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白塔的人就已经来了。

来客也算是半个熟人，他名叫多尼·伯林格姆，是维克学生时代的导师。在维克毕业后不久，这位导师就升任了祭司副塔的管理人，也叫守塔人，不再带学生了……

维克是他最后的学生。

维克得到巡逻的天使的通知后，前往深渊南侧迎接自己的导师：

“您怎么来这么早？”

“白塔从接到深渊之主的信件起就在开会，天天开会，日夜不停地开。”

多尼·伯林格姆对维克说，

“我们开了一个礼拜的会，确定下来哪些东西可以和黑魔法学院共享，哪些东西不可以。校长让我提前过来，和深渊之主谈论细则。”

过了片刻，白塔祭司副塔的守塔人耸了耸肩膀，说道：

“当然，我还想来看看你，我命运波折的学生。”

维克：“……也算不上波折。”

不过就是毒杀恶劣贵族，被逮捕入狱，被光明教廷剥夺职权，被家族驱逐，被白塔除名。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越狱，得到了教廷和白塔的赦免。

仅此而已。

维克：“……”

行吧，是挺波折的。

多尼问自己的学生：“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维克坦然道，

“如果扩建学院的计划顺利，我在黑魔法学院的职权，比您在白塔高。”

多尼点了点头：“那的确很不错。”

两人的对话有些生硬。

在毒杀贵族入狱后，维克的家族、光明教廷和白塔都选择了驱逐他。他不觉得怨恨，他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家族、教廷和白塔也只是做了公正的处理而已。

但是，他与这三者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变得僵硬了，哪怕后来他得到赦免，也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维克也不想这样……

但是，心里的结，哪里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呢？

维克对自己的导师说道：

“云羽大人去矿洞了，大……白翼的那位守护者大人也跟着。”

维克这段时间终于弄明白了一些曾让他稀里糊涂的事情——

迦南的大祭司为什么长得和西里尔大人一样？

因为迦南的大祭司根本不是天使，是个拥有着天使外貌的半神，是西里尔的双生弟弟，深渊的另一位守护者。八千年前，他因故离开深渊，和迦南天使一起生活，并成为大祭司……

如今他打算回归深渊，以守护者艾伯特，而不是大祭司阿尔伯特的身份活动。

虽然有很多人对艾伯特的身份心知肚明……

但大家要尊重他不愿意把迦南天使卷进来的心情，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黑翼的那位……”

维克摇了摇脑袋，

“他现在也有点忙，而且他一般不处理政务。”

多尼问自己的学生：“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的领主大人？”

“今天不太确定，不过明天早上肯定能见到。”

维克笑了笑，说道，

“我先给您安排住所，顺便让食堂给您送些食物过来。”

“顺便……等酒馆到营业时间的时候，我想请您喝一杯，我的导师。”

※

云羽从矿洞里出来了。

艾伯特紧随在她背后。

矮人格鲁普在地下发现了一条崭新的天然矿道，里面住满了黑暗生物，所以他猜测，矿道里的魔力浓度很高，应该有很多质量不错的矿物。

他虽然会战斗，却无法驱散这么多危险的黑暗生物，矿工就更不行了，他们都是普通人。

所以探矿这种事，得交给有办法对付一大群黑暗生物的优秀的魔法师才行。

云羽毫不思索地把事情揽了下来——

为了扩建黑魔法学院，她需要大量材料，需要加快开矿的进度。

“矿道里怎么都是水晶……？”

云羽抱怨道，

“我想要金属。”

艾伯特说道：“可以和深渊周围的国家进行交易，把水晶卖出去，买些低价的金属回来。或者干脆交换铜币，拿回来融成铜块。”

“也行，就是挺麻烦的。”

云羽叹了口气，

“今天辛苦了，我请你喝酒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回了黑魔法学院，进入了酒馆。

“两杯混血格力特。”

云羽熟稔地点单，而后和酒馆的老板闲聊，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朱利恩对云羽说：

“我白天在给我的蠢学生改教案，还要购置酿酒材料，晚上要经营酒馆……”

“虽然在黑塔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熬上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本事，但熬过头了还是会困倦。”

云羽：“……你们黑塔都这样吗？”

“哪样？”

朱利恩反应了过来，

“哦，您说熬夜啊……人类的时间很短暂的，如果不压榨的话，很难成大事的。”

“虽然熬夜容易死，但只有愿意为了知识熬夜的人，才能够成为优秀的魔法师。”

云羽：“……”

我看你们黑塔是有病！

艾伯特也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做法：“我有时候真的不太懂人类。”

“唉，其实我们也不太懂长生种。”

朱利恩对艾伯特说，

“您能不能去卡座上？您翅膀太大了，坐吧台的话，要占五个人的位置。”

还没等艾伯特反应，周围就有个学徒凑了上来：

“没关系！我愿意坐在艾伯特大人的翅膀里面！我喜欢被翅膀包裹的感觉！”

艾伯特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找还有空位的卡座了。

云羽回过头，笑眯眯地对学徒说：

“那对翅膀看着好看，但如果用来抽人的话，能打得人全身粉碎性骨折，包括头盖骨。”

“没关系？只要能触碰到艾伯特大人，被打一下也没什么的。”

学徒浑不在意，

“反正他和您都能把我救活，我也有足够的钱付医药费。”

云羽：“……”

“我也理解不了现在的学徒——”

朱利恩一边调酒，一边对云羽说道，

“他们总有些奇怪的癖好，太大胆了，也太变态了。”

云羽深感同意。

她起身，端着两杯调好的酒，去艾伯特选的卡位坐下。

艾伯特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去接云羽手中的杯子。

“抱歉，我只顾着躲学徒，忘记了酒……”

艾伯特把两个酒杯在桌子上摆好，说道，

“竟然让您亲自端……”

云羽笑了起来，问道：“艾伯特觉得我是什么人？”

“……主人？”

艾伯特试探着回答，

“我要守护的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云羽说道：“我的话，觉得你和西里尔是家人。”

艾伯特怔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云羽会这样说。

“你们没必要将我捧得高高在上，我也从来都不是连个酒杯都不能端的人，你和西里尔，就在我面前放轻松，随便一点就好了。”

云羽一边絮叨着，又提醒了艾伯特一下，

“……你记得转达给西里尔。”

唉，有两个守护者真麻烦，和他们说些掏心窝子的话，都要说两遍。

卡座旁边的窗户被推开了。

“不用转达。”

满脸别扭的黑翼守护者说道，

“我就在这里呢。”

艾伯特对着他举杯：

“要进来喝一杯吗？”

西里尔满脸嫌弃：“我不喜欢酒。”

云羽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

“真的不喝吗？唉，我还盼着我们一起喝酒闲聊什么的。”

西里尔：“……喝。”

不久之后，酒馆里来了新的客人。

是维克，他身边带着一个披着白色魔法袍的魔法师，那个魔法师看起来很年轻，似乎比维克大不了多少。

艾伯特放下酒杯，饶有兴趣地朝着吧台的方向望去。

云羽则在观察那个魔法师的背景。

【姓名：多尼·伯林格姆

性别：男

年龄：31岁

种族：人类

属性：光明/炼金

职业：白塔光明祭司副塔守塔人

战斗力：139

介绍：多尼·伯林格姆出身于魔法世家伯林格姆家族，他自幼拥有着卓越的天赋，且拥有着能够辅助这份天赋完美发挥的聪明头脑。他九岁入学白塔，十八岁全学系毕业，并得到了白塔所有选修课程的合格证书。多尼在毕业后，接受白塔的邀请，留任白塔导师。

在最后的学生维克毕业后，多尼也由导师升任守塔人，不再继续收授学徒。

毫无疑问，多尼·伯林格姆是个天才。但是，即便是这样完美的天才，也在年少时做过蠢事。】

维克熟门熟路地点单：

“两杯今日推荐，麻烦您了，朱利恩老师。”

他最近开始学会了跟着查理、赫斯特一起称呼朱利恩为老师。

朱利恩第一次被他这样喊时，只是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不痛不痒地接下了这个称呼。后来，每次维克因为学生不好管教朝着查理他们抱怨的时候，朱利恩只要在场，就会给他出些主意。

那些主意很好用，所以维克叫老师也叫得越来越顺口。

朱利恩没有回答维克的点酒。

这位前六芒星黑魔法导师抱起手臂，看向维克后方的守塔人，语气复杂道：

“是你啊，多尼·伯林格姆？”

多尼也渐渐地认出了朱利恩，用力一拍吧台：

“怎、怎么是你——？”

朱利恩斥责道：

“别拍我的吧台！很贵的！”

“你再拍一下，我就把你的事迹广播给黑魔法学院的所有人！”

看乐子的艾伯特给自己的主人分享这份快乐：

“这就是那个在学徒时期，因为天赋头脑都好，觉得自己是命运选择的光之子，有颠覆黑暗的使命，徒步跋涉一个月去黑塔刺杀前黑塔主人的家伙……”

“当年拦住并擒获他的，是还是学徒的朱利恩·贝尔以及他的导师。”

云羽喝了一口酒，说道：

“世界真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