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卧室后,周谧轻而慢地将门锁好,爬上床,正襟危坐,而后发微信给张敛,一个字是一句:
在
吗
视频立马弹了过来。
接通的下一刻,周谧就双手将整张脸捂死,羞臊到完全不敢看那一边。
张敛短促的笑音从她欲盖弥彰的指缝里渗过来。
空气里凝滞了一会,周谧悄咪咪将十指叉开一点,露出部分视野。
视频里,张敛坐在那边,看背景应该是酒店客房的灰色布艺沙发,他黑色的衬衣系得一丝不苟,唯独眼神略带狎昵。
周谧唰得垂手,失望溢于言表:“我还以为……”
张敛问:“你以为什么?”
周谧说:“我以为你……”她欲言又止地改口:“我还以为能看到腹肌呢。”
张敛笑:“痴人说梦。”
周谧:“?”
周谧摆摆双手:“再见。”
张敛叫住她:“等会。”
周谧没好气:“干嘛?”张敛略略皱眉:“什么天了,还穿着吊带睡裙?”
周谧翻眼,振振有声:“方便脱穿,怎么了。”
张敛弯唇,笑意愈浓。
“你还笑?”周谧不快嘟囔:“我今天特意用了新的沐浴露……好香的。”
张敛问:“有多香?闻不到,形容一下。”
周谧抬手在手腕内侧嗅两下:“像一颗雨林里最可爱的小芒果。”
张敛又笑一声:“知道小芒果怎么去皮方便吗?”
周谧心潮微微涌动,立马用被子围裹住自己,硬邦邦回:“不知道。”
张敛面不改色的注视着她,如一位单独辅导的网课讲师,循循善诱:“很简单,适度的搓揉,等表皮松动,就能剥下来了。”
周谧瞬时面红耳赤,含混道:“哦,受教了。”
“会了?”
“这很难吗?”周谧大喇喇。
“那好,”他声调降低,简短而施压地要求:“现在证明给我看。”
……
十二点多的时候,周谧又蹑手蹑脚偷溜出房间冲了个澡,回来路上还倒了大半杯水。
不久前那段持续而低促的口呼吸,让她干渴得像是在沙漠里连待了几个钟头。
回到床边,周谧站定,好不容易去红的脸再次涌出热浪。
她把杯子放上书桌,迅速将凌乱的床褥整理回正常状态,才去喝掉剩余的冷白开。
重新挨躺到枕头上时,周谧再次取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界面的视频通话时长。
她给张敛发消息:睡了吗?
张敛回复:刚洗完澡。
他又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周谧笑了下:还可以。
张敛说:不止吧?
周谧耳根微烫,坦白:是!没想到你光说话都这么性感!
张敛:以后可以多尝试。
周谧说:但我还是更喜欢你。
张敛回:我明天就回去了。
周谧又成了没营养的梨花体诗人:我好想你。好想你。想你。
张敛:我也是。
周谧一下子从怅然哀鸿变成亢叫鹦鹉:尤其是睡在家里小床上,我总会想起我们抱着睡的那个夜晚。
周谧继续说:可我们也只有过那一个晚上。
张敛回:明晚我可以跟你爸喝酒。
周谧笑:还是不了吧,我不想被钻木取火。
张敛发来一个被笑到的表情包――依旧是从她这里存的。
但他很快认真:我也很想念那个晚上。
周谧心软软的:为什么?
张敛:因为坦诚。
周谧同意并扩充:而且是不流于表面的坦诚。
张敛:嗯。
周谧回忆着:还没跟你说呢。
她酸着鼻子风轻云淡:刚跟你分开那段时间,我回到家里,每晚都会用往你的方向侧卧的姿势,哭很久,特别久,哭到昏昏入睡。
她敲过去一个苦笑:简直不堪回首。
张敛似乎有些不满:你非得异地的时候跟我说这些么。
周谧鼓嘴又吹气:那我什么时候说。
张敛说:明晚说,在我怀里说。我不喜欢无计可施的感觉。
周谧笑着答应:好、叭。
周谧转口:不对,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张敛:嗯,你说。
周谧偷笑:你现在跟我说“周谧,我爱你,我很爱你,我永远爱你”的话,就能抵消掉我历史遗留的坏情绪。
下一刻,屏幕一暗,“狼人哥哥”这个联系人名字闪跳来眼下。
周谧连忙接通:“喂?干嘛突……”
“周谧。”插着耳机的关系,张敛声音近在耳畔,专心到不容忽视,也不容置喙。
“我爱你。”
周谧一阵心悸。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眼。
“我很爱你。”
有停顿,但没有刻意加深:
“我永远爱你。”
并非朗诵,也非念白,是作品里才有的表态,而她是女主角,这个自然而然的片段只属于她,郑重却也寻常,仿佛不是源于她一时兴起的诉求,而是他肺腑深处的抒发。
啊――
啊啊啊啊啊啊!
周谧内心一阵咆哮,像是盛大的集会上有无数人在狂欢和舞蹈,泪腺的开关也被轻易撬开,她不由揪了下微涨的鼻头:“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屑讲这种没营养的情话呢。”
“我不……”
“怎么……”
他们在听筒里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
张敛说:“你先。”
周谧笑容在放大:“你先吧。”
张敛:“忽然忘了。”
周谧:“我好像也忘了。”
“你真忘了?”
“真忘了,”周谧冥思苦想,又灵光乍闪:“哦,我想起来了!”
张敛笑了一声:“说吧。”
周谧填充那句中断的话语:“我还以为你就算愿意说,也只会打字说。”
张敛说:“我以为最好的方式是当面说,但现在条件实在有限。”
周谧眼弯弯:“我也没勒令你现在就说啊。”
张敛沉声:“我担心你又为此失眠。”
周谧挠挠脖子:“应该不至于吧。”
她又问:“你呢,想起你刚刚要说的了么。”
张敛说:“想起来了。”
周谧问:“什么?”
张敛说:“我不认同情话没营养。丧失表达欲才是爱消失的开始。”
周谧挑唇:“真的吗?那我以后多跟你说,每天都说。”
她也趁机乐不可支地示爱:“张敛敛,我也好爱你哦,一直爱你,永远爱你,比~心~”
张敛立刻笑出声来。
周谧问:“你怎么一点都不严肃和感动?”
张敛说:“第一次听,可能有点不适应。”
周谧声音完全扭捏,像缠绕的胶糖一般:“那你听见之后开不开心?”
张敛回问:“你开心吗?”
周谧用力抿一下唇:“我坦白,我超开心,我都不敢站起来,我怕我会忍不住跳,然后从床上直接蹦出地球。”
张敛在她的形容里忍俊不禁:“那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多此一举的问题。”
周谧打了个滚,把脸埋进枕头里,害怕发出扰民的笑声。
“爱”在她眼中,是“喜欢”的百千万倍,可能还不止。
她之前一直不敢说,因为怕对彼此而言太沉重,太束缚,她怕让爱变成一种相互驯化和服从。
可这一刻,她轻而易举地让它从心脏里、从嘴巴里滚落了出去,因为他先说了,他的爱先担在那里,便可以托举住也承接住她的。
他们的天平依旧稳定,即使不在身边,抬眼也即见彼此。
而她终将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