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可真够刁钻的, 刁钻到稚颜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困扰着该如何回答的同时,稚颜心底乱糟糟的情绪又忽然平静下来,太白剑宗的环境要比幽冥界好许多,哪怕大魔头带来了阴云密布, 也还是有斑驳的日光洒下来。
可能这就是仙宗的力量吧。
稚颜仰头看着他, 并没像之前那样闪躲逃避, 她睁大眸子凝视他许久,手指抓着裙摆拧了半晌,慢慢道:“你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吗?”
她会这样反问, 没直接跑掉, 也让容玉十分意外。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先是摇头, 又是点头。
“不太像。”他轻飘飘道, “过往曾有人如你这般眼神, 但总觉得, 感觉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给你的感觉不一样吗?”稚颜抿抿唇, 眼睫扇动道, “有什么不一样呢?这眼神其实很明显了, 这是……”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闭了闭眼道,“这是爱慕的眼神。”
容玉闻言, 不由一怔。
他看着她, 没说话,这其实不是稚颜第一次表达“爱意”,之前几次三番的, 他也深深感受过了, 从某些她不知道的角度, 也领会过不止一次。
但这次……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
容玉能言善辩,从不顾及旁人,可现在却有点说不出话来,开始上下顾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让她如何反应,会不会又生起气来。
这于他十分陌生,难以从容,不由同她一样转开了视线,好像两人谁都不看谁,气氛就不会那样古怪。
过了一会,倒是稚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轻声问他:“君上讨厌这样的眼神吗?”
想到这小公主对自己情根深种,前赴后继做了那么多事,只求自己垂怜,容玉也少有得不那么厌烦,所以……
给她一点甜头也不是不行。
风吹起他锦袍衣袂,容玉甚是稳定道:“不讨厌。”
稚颜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落在别处的视线,摸摸脸带了点含蓄的笑意说:“这样啊。”
察觉她声音里的笑意,容玉觉得胸腔里的石头心痒痒的,明明是石头做的,哪怕是上古留下的灵石,也不该有如今诸多情绪的,难道是他最近修为又高了几分,将它越发融合在这具身体里了?
想不明白便先不琢磨,只是这心痒痒实在有些难受。
这股子难受惹得他语气不似方才那么稳定,有些沙哑地问她:“何意。”
“这样啊”是何意?
没头没尾的。
稚颜摇摇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钻进他过去的洞府里说:“没什么,你不讨厌就好。”
她手背在身后,发丝随着行走的动作一翘一翘,很是可爱:“你要是讨厌,那我以后就只能躲你远远的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抽疯,要拿这种眼神看你。”
容玉闻言,莫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刚才没说讨厌……
啊不对,这有什么可松口气的,容玉费解不宜地按住心口,又去看开始在他洞府翻来翻去的小公主,俏丽的影子小小一团,一点修为都没有,一天天在老去,最后不过同他养过的猫一个下场罢了。
想到这里,他闪身进了洞府,身影停在她身边,在她去开衣柜的时候冷不丁道:“你问过丛音。”
稚颜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道:“什么?”
容玉倾身靠近,稚颜不得不靠在衣柜上,紧张地望着几乎与她鼻尖相贴的大魔头。
“我、我问过她什么?”她茫然地询问。
容玉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气息,说不出来的甜腻,但他是真的……不讨厌,一点都不想躲开。
他忽然伸出手撑在她脸侧,稚颜瞪大眼睛,睫毛呼扇得飞快,莹润的水眸里萦绕着几分连他都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问过她是如何修炼的。”
容玉离她很近的说话,虽然不呼吸,但身上还是有独特的气息在,稚颜鼻息脑子和耳朵都被他占领,忍不住使劲往后缩,但后面是柜子,已经退无可退了。
容玉仿佛看不见她的窘迫,还在继续说话:“她不是告诉过你,若你想修炼,也许会有办法,只需来求本君即可。”
他又靠近了一些,额头抵着她,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你为何不来求我。”
稚颜呆住了,傻傻地看他,别说回答了,连呼吸都忘了。
“你不想修炼么。”容玉漫漫问,“你不想长生么。”
他从单手撑在她脸侧换成双手,音色里带了些难以察觉的诱哄:“你父皇是帮你寻过不少办法,可他那些法子在本君看来,实在不堪。”
他纯净的黑发下是苍白绮丽的脸,他顶着这般杀伤力极强的脸神色自若地一再蛊惑她:“若说天底下还有谁能帮你修炼长生,那个人一定是本君。”
稚颜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回应,容玉径自道:“所以,你为何不来求我。”
……为什么不去求他?
如果实话实说,她根本没想过要修炼,要长生不老,他肯定不会信吧。
稚颜不说话,可她的表情回答了他。
容玉又一次困惑了,这天底下真有人不想长生,不想得道吗?
他正思索着,一直没反应的稚颜忽然捧住了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一愣,难掩惊讶地看着她,那么胆小的小公主,这是想做什么。
稚颜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吗,就是看他离得这么近,忍不住捧住了。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如画眉眼,稚颜紧张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语无伦次道:“我和丛音说话的时候没有别人在,你怎么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被她捧着脸,俊美之于还有些可爱的大魔头轻嗤一声:“在幽冥界,什么逃得过本君的耳朵。”
……也是,整个地盘都是他的,他想听什么听不到啊。
稚颜眨眨眼,看着他低低问:“那你听得见我心中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声……
容玉垂眸去看她心口的位置,还没真用术法去辨别她心里在想什么,就发觉小公主甜腻的气息忽然近到没有空隙。
她……
唇上柔软馨香,容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真是胆大包天。
她怎么敢?
她居然敢!
容玉当时便要推开,身子已经直起来,她捧不住他的脸了,便顺势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她的唇稍稍离开他,眼睛红红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但也就离开了这么一时片刻,又来亲他。
容玉僵在那,方才还想着要让她知道他的厉害,不准擅自如此放肆,现在什么都忘了。
怎么她不过是再来一次,他就什么都忘了。
玉石心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不会跳动,但他浑身上下,除了那颗石头心,没有一处是自在平和的。
他从容不起来,身体极度僵硬,稚颜轻轻的亲吻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热吻,还不如那一夜他赏给她的,但明明如此微不足道,却让他比那一夜……
“沈稚颜。”
容玉总算恢复了身体的支配权,手掐住她的腰侧,将她稳稳地举住。
稚颜眼睛发红,不管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她年纪都不算大,情窦初开是什么感觉她不懂,就是刚才,她实在是不由自主做了这件事。
她六神无主地撤身想走,嘴上还在道歉:“对不起。”
她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冒犯了。”
她这副模样,倒让容玉所有话都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容玉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气,掐得稚颜直接喘不上气了,她好似忘了反抗,任由他掐着,等他自己发觉,她已经憋得脸红得不行了。
“真笨。”容玉赶忙松手,“不会反抗吗?”
稚颜落了地,可腰实在疼,站不住,只能扶着一旁的衣柜坐到床榻上。
这是容玉几千年前的床榻,他曾在这里修炼过无数日夜,稚颜低着头不吭声,闷闷不乐的,容玉……容玉觉得情况太棘手了。
他转身走开一些,在洞府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看稚颜,头疼得不得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豁出去似的回来了,站在她面前麻木道:“你起来。”
稚颜愣了愣,仰头看他,见他薄唇开合,不耐烦道:“你若非要,那便再来,摆出那副谁给了你委屈受的样子作何,本君亏待了你吗?”
……
没亏待。
招待得还不错。
但是她真的没想再来。
稚颜一下子闷不起来了,有些哭笑不得,容玉还在催促:“你快些。”
他望向窗外:“那帮人……”
他话还没说完,稚颜就抱住了他,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啵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
就这?
这是容玉此刻的想法。
他摸着脸颊被她亲过的地方,慢吞吞地瞥向她,她已经坐回了床边,规规矩矩的。
稚颜是怎么想的呢?
他太热情了,她不好拒绝,如果说不需要了,他可能更生气。
大魔头大概还会觉得被她耍了。
那咋办呢?不如不纠结,赶紧解决好了,出其不意地啵一下,不用太介怀。
就是这样,稚颜想着,还在心里给自己点赞。
发觉大魔头还在盯着自己,稚颜为难了一下,难道他觉得这样还不够,还不对劲?
这也太让人为难了吧?
稚颜纠结片刻,在容玉再次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起身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唇瓣。
“可以了。”稚颜小声说,“好了,不要了。”
容玉:“……”
两次的话被打断,他从摸脸变成摸唇,目光锐利地望向洞府窗外,稚颜顺着看去,好家伙,那里排排站着数名太白剑宗弟子,为首的是三男两女,胡须发白的应该就是洛如尘和洛如卿的父亲,太白剑宗的宗主洛轩辕了,至于其他的……
那眼睛圆睁,错愕震惊看着这边的两个女子,她一个凡人都看得出来修为不浅,那不会是……
曾经偷看过某人洗澡的师妹们?
“……怎么来人你也不说一声!”稚颜尴尬地在地上扣出三室一厅,有些埋怨容玉。
容玉的怨气比她可大多了。
他说话不像她那么小声,如平常一样,自然也能让外面的人听清楚。
幽冥君一如既往的悦耳声音里带着几分指责,手中杀气四溢的宝剑随着他持剑而起的动作泛着刺目的寒光。
“本君是要说的。”他空着的手点点脸颊,又点点嘴唇,“两次,都被你打断了。”
洞府外排排站的众人听了他们的对话,一群大能实在没坚持住,差点腿软得跌倒。
错乱了吧,他们是不是进了什么幻境,这谁啊,这真是他们那个油盐不进男女不吃一心只有搞事的祖师爷吗?
天道明鉴,这场面谁见了能信啊?
稚颜在洞府里也不太好受,她是真的无措又羞耻,但人家容玉一点儿也不,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什么不适,也没沉浸在什么风花雪月里,就,清醒得特别快……
太白的人一出现,周围就一点暧昧的气氛都没了,他身边被阴寒的鬼气包围,转过去面对旁人时,好似完全忘了她的存在,温润里夹杂着美艳的模样非常符合他大反派的人设。
跟换了个人似的。
稚颜瞧着,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除了失落,还……很饿。
所以打架之前能不能先给口饭吃?
什么时候才能把来前儿的伙食问题给解决一下,你们这群不食五谷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