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京墨从土中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气势汹汹地进入了洞府中。
她身材高挑,腿又直又长,疾行时步子也要比黄桃大出许多来,自然走在黄桃前面。
行走间走路带风,破败的衣袖翻飞,气势十足,仿若蝶翼柔软的墨色蝴蝶,气势汹汹却翩然而至。
这个女人身上的每一处都透着古怪,也只有气势与姿态偶尔能够透露出她实则是一位魔尊。
她进入洞府内先是上下打量悬颂,明明关心却装得没那么在意,确认悬颂没有受伤才问:“是不是你把我埋进土里的?”
坑能挖得那般规整,土能盖得那么敦实难挖,就连土面的平整度都值得一夸,还不忘在她的头边点缀几棵完整的花草。
长林丰草之地,纷红骇绿之间,嫩草随风摇摆,一下下地往顾京墨的脸上抽,她伸长了脖子都无法躲开。
这种土系控制能力,非悬颂这种土系单灵根莫属了。
好好的土系能力不往好的地方用,挖坑埋道侣倒是一绝。
悬颂本在打坐调息,此刻也未睁眼,答非所问:“把衣服穿好。”
顾京墨抬起衣袖看了看,嘟囔:“露这么点有什么不能看的?以后我们不是会互相看?”
悬颂原本掐着修炼的莲花初绽指诀,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握拳努力忍耐,再次提醒:“把衣服穿上。”
黄桃跟着进入洞府后,从储物袋里取出了新的法衣递给了顾京墨。
她伸手接过法衣,这法衣属于低阶,不能调用灵力直接替换,还需要人为穿好。
她站在洞府内坦然地脱掉了破碎的法衣,穿上了新的,同时还在嘟囔:“品阶低的法衣的确不太好。”
“等我多多打猎,给你买身好的。”黄桃帮着顾京墨穿衣服的同时说道,将自己的任劳任怨体现到了极致。
修仙者的听力极佳,悬颂能够清楚地听到脱衣与穿衣时的簌簌声响,不知为何,昨天夜里看到的晶莹皮肤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像是缠人的小妖绕着他旋转。
他竟然能够想到法衣划过那般细嫩的肌肤时,会是怎样的画面,顿感一阵耳热。
这女魔头太没规矩,怎可在男子面前如此不避讳?
顾京墨换好了衣服,再次来到了悬颂的身前,蹲下身语气不善地问道:“欸!小子,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是不是你把我埋起来的?”
小子?
他比她大一千七百岁。
悬颂回答得简洁:“你衣冠不整,只能出此下策。”
“那也不能把我埋了啊。”
“天地为衣。”
“天、天什么?”
“回归天元。”
“……”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京墨回身拔了自己的低阶佩剑,凶道:“今儿我就宰了你,再埋了你。”
刚巧,她走近时悬颂睁开眼看向她,目光平静如无波古井。
对视的刹那她的脚步一顿,看着他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喉间一滚,凶狠的话又咽了回去:“下次不许了。”
黄桃本来都要跟着叫好了,结果顾京墨的态度突然转变,不由得一怔:“欸?”
或许是怕自己这句话没有气势,顾京墨紧接着又吼了一句:“知道了吗,臭小子!”
悬颂:“……”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知道错了,下不为例。”说完,又用控物术放回了佩剑。
黄桃愣愣地看了看顾京墨,又看了看悬颂,想着这是道侣之间的事情,她不便过问,便追过去观察顾京墨的身体状况了。
在确定顾京墨身体无恙,只是灵力亏虚后,黄桃才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我去找我狩猎的灵兽尸身,炮制好了拿到坊市去卖,你先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东西吗?”
“看看有没有便宜些的飞行法器。”
“好!”说完快速跑出了洞穴。
悬颂目光跟随着黄桃出去。
黄桃如今说话已经十分利索了,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人类的思维,却能完美地适应人类的生活环境。
她身材娇小,还挽着灵动的少女发鬓,尾端有几缕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在她奔跑的时候跟着身体一同跳动,弹力十足。
她身上鹅黄色的法衣也是最为低阶的款式,袖口绣着的簇簇蓝铃花也是凡间的手艺。想来是杂灵根的普通修士,无法真正地进入修真界,便做些零工,做的也都是低阶却还算漂亮的法衣。
也是一身的寒酸。
除了性格不错,其他哪点值得她成为魔尊唯一的随从呢?
悬颂至今仍未想通。
*
顾京墨很想和悬颂聊聊天,可惜悬颂根本不理她。
她只能一个人躺在青石板上辗转反侧,独自恢复灵力。
这一日顾京墨总是闷闷不乐的,好不容易抓到了合适的药引子,她还格外满意,结果却看得着碰不到。
问题似乎还出在她的身上。
看着悬颂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她都心痒得厉害。
悬颂喜静,这般在洞府中蹉跎时间也能安然地打坐调息,不骄不躁。
他总是肩膀展开,腰背挺直的模样,气质绝然。
看惯了魔门修者懒散的模样,看到悬颂这般一板一眼的仙尊还真有几分稀奇,引得她躺在青石板上盯着他看了许久。
到了夜半时分,黄桃终于回了洞府。
顾京墨原本还在津津有味地盯着悬颂看,突兀地察觉到了什么,在黄桃回到洞府后便伸手拿来了低阶佩剑暗暗警惕。
在黄桃跟她展示自己赚到的灵石时,顾京墨抬手按住,并未说话,而是在探查。
悬颂的神识轻盈扫过,跟着知晓了情况。
黄桃被人尾随了。
如今修真界杀人夺宝之事数不胜数,诸多修士在身单力薄时,都不敢外露自己的法器,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黄桃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般被几人尾随而来,要么是想着黄桃人单影只比较好下手,这几人实力也不算强,要么是奔着黄桃这个人来的。
尾随的修者似乎也知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毕竟被神识扫过,只要是修为高于他们此刻修为的修者,都能够轻易注意到。
悬颂跟顾京墨此刻皆是筑基期修为,尾随者中却有一名金丹期修士。
看到顾京墨警惕的模样,加上那几人确定只有三名筑基期修士后不再隐藏踪迹,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黄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惊慌地看向顾京墨。
顾京墨并不慌,坦然地走了出去,说道:“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嗯。”黄桃牵着顾京墨的袖角跟了出去,微微发力的指尖透着粉红,就连发梢都有着欲盖弥彰的紧张。
她们二人走出洞府,尾随的五名修者已然等候在洞口外。
为首的男子昂藏七尺,豹头环眼,从健硕的体魄以及他手上的法器可以看出,他是一名体修。
区别于剑修、药修等修者,他们不用武器,斗法之时主要靠拳头。
其他四人皆是筑基期男修者,看模样应该也都是体修,目光不加遮掩地打量着走出来的顾京墨。
本以为黄桃已经是相貌极佳的女子了,再看到丰神绰约,珠辉玉映的顾京墨走出来,几人纷纷被晃了神,不由得有几分惊喜。
这般妖冶绝美的样貌,在修真界都算是出挑的。她的眸子里含着潋滟的湖波,晴方好,涟漪碎,一浪推来抖动的湖光山色。
再看那浓朱唇,挑唇时如红樱碾碎成汁,榴齿含香。
为首的男子倒是没多看她,朗声问道:“敢问道友何门何派?”
“没有。”顾京墨回答得淡然,双方明显有着“实力差距”,她也毫不在意。
“可有道侣?”
“有。”就在洞府里坐着呢,虽然还没双修过。
为首金丹期男子不由得失落,回头跟自己的兄弟们说:“她有道侣了。”
另一个男修跟着问:“那刚才那个黄衣服的小姑娘呢?”
“做什么?”提及黄桃,顾京墨的语气便没有那么友善了。
男子也回答得底气十足:“我的兄弟们都没有家室,想寻个道侣,瞧上方才的小姑娘了。”
顾京墨拒绝得直白:“你们不配。”
金丹期体修回头对几个兄弟嘟囔:“她说你们不配,那算了?”
其余几人也有点纠结:“那也不能白跟一路啊……”
男子认同地点头,随后瓮声瓮气地朝着顾京墨吼:“那我们就打个劫吧,把你们身上的灵石、法器统统交出来。”
坐在洞府内打坐的悬颂:“……”
不太正常的魔尊,遇上不太正常的劫匪,也是一绝。
黄桃一直躲在顾京墨身后,探出头来露出眼睛偷偷看向外面。
听说他们要打劫,赶紧传音给顾京墨:“魔尊,莫要与他们打斗,你身上灵力不稳容易出事,而且你现在每次动用灵力斗法都会浑身剧痛无比,太折磨人了。我们把东西交给他们就是了,是我惹来的人,我以后赚回来。”
“这些事情防不住的,不是你的错。”顾京墨回答完,将自己手中的佩剑丢给了他们。
紧接着,二人将储物袋也朝他们丢了过去。
五个人聚过来看着她们二人交出来的东西,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
修炼到筑基期巅峰了,就算没有门派扶持,也不该这般寒酸。
炼气期入门的小修士都没见过这么拮据的。
“耍人呢?!”男子将低阶佩剑往地面上一摔。
“只有这些。”
“我们看起来很蠢吗?”
“嗯。”没错。
一声简单的认可鼻音,让五名修者瞬间火冒三丈。
“快把本命剑等物统统交出来,不然人如此剑。”金丹期体修也是个脾气暴烈的,将低阶佩剑丢在了地面上,一脚踩断。
不愧为金丹期体修,这般力量的一脚若是踩在人身上,其威力可想而知。
其余四名修者看到这一脚,纷纷叫起好来,似乎也被他的神武震惊到了。
谁知,顾京墨竟然看笑了,挑眉问道:“你们就是这样打劫的?”
“怎么?”
“没什么。”顾京墨懒得解释。
“你倒是不怕我们,难不成以为那个筑基初期的小子埋伏在洞府内,就能偷袭我们?”
“他啊,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没指望他能埋伏什么。”
悬颂:“……”
金丹期体修朝着她们二人走过去,同时说道:“这般不识抬举,我们就只能抢人了。”
男子的手想要越过顾京墨去抓黄桃,尚未靠近,手腕却被握住了。
握住他手腕的手指纤柔细长,明明是柔荑软玉,却分外有力,让他的手不能再动分毫。
这般腕力让男子错愕不已,鹰鼻鹞眼的虎壮男人,竟然被一名女子制止住了。
顾京墨平日里懒散,真正御敌时却并非如此。
她表情森然,微微扬起下巴,垂着眼睑轻蔑地扫视这些人,眼眸中是掩不住的不屑。
“给脸不要。”她说着抬起一脚,直踹在了他的胸口,松手的同时将其踹飞出去。
她并未动用灵力,反而是用了体术朝他们攻击。
灵力枯竭又如何,就算只是用他们最擅长的体术,亦能败其众人。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动作间仿若下坂走丸,下掌自含气运,挥拳则拳拳到肉。
金丹期的体修,要比寻常修者好对付,他们无非是在过招之时拳里带着灵力,可加重拳法之力。
如果他们的拳脚全部都躲过去,那便是无效的攻击。
疾行之术配合她早期练就的体术,在此刻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以灵力枯竭之躯,一人对战五名体修修者,竟然也能够压制性的胜利。
这五名修者万万不会想到,他们十分谨慎地跟到了这里,还特意确定此处没有其他帮手了才出现,到最后竟然落得被人单方面压制的绝境。
体修在修真界虽不常见,但也是极为棘手的存在,许多修者都不愿意跟体修缠斗,总是落不到好处。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体术超越他们的人,简直是宗师级别。
不出半刻钟的时间,五人便开始求饶:“女侠,放过我们!”
“别打了,我们不抢了。”
顾京墨收手,衣袍旋转带起一阵飓风,落叶绕着她的身体翩然而落,似乎经不住她周身的气运流转,在落地前便压碎成了粉末,飘散各处。
她站在他们的中间,双手抱胸地说道:“这就完了?”
“我们给您磕头认错。”
“不用,我想打个劫。”她笑着说出来,竟然是用最美的样子,说出最离谱的话。
五个人面面相觑,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急忙交出自己的储物袋。
顾京墨挨个拿过来大致看了看,问道:“没有像样点的飞行法器吗?”
“没……我们的家当也不多,平时也都是打家劫舍,碰不上几个……不……机、机遇不多……”
顾京墨不死心,追问:“你们的老巢有吗?”
五人无人应声。
顾京墨“啧”了一声,朝着一人走过去,脚尖踩在此人的手指上:“若是不乖乖交出来,我就踩断他的手指,犹豫一个呼吸的时间,再断一根。”
比狠绝,只敢拿佩剑示威的五人无人能及顾京墨。
金丹期体修赶紧求饶:“我的妻儿还在家中,您莫要吓到他们,我去给您取回来,成吗?”
顾京墨想到这男子也不算特别糟糕,有家室了,也不会多看她和黄桃一眼,只是在帮自己的兄弟找媳妇,不由得缓和了语气:“我只是需要一件飞行法器,三人用的。”
“这……有,有!”
顾京墨终于满意了:“看到没有,这才叫打劫。”
接着回身对洞府内唤道:“黄桃,悬颂,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