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迟没猜到秦郁绝会在这。
景逸科技的合作方遭到谢何臣的施压, 再加上这个节骨眼频频通知陈助理让自己来谢氏洽谈, 明摆着是逼他过来会面。
现在看来,原来是另有它意。
“看上去, 哥哥并不了解我。所以很抱歉,没能说出您预想的台词。”谢厌迟语气很淡, 笑容也没什么温度, “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 我就带我女朋友先一步离开了。”
谢何臣脸上看上去依旧是风云不惊, 表情没任何变化,但却还是能隐约嗅到些阴沉的气息。
许久后, 突地笑了声,听上去很大方:“当然可以。”
谢厌转身,朝着秦郁绝伸出手,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秦郁绝唇角一弯, 走到他面前,自然地搭上那只手:“走吧。”
谢何臣的表情看上去毫无异样, 彬彬有礼地抬手朝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微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去。
直到两人即将离开门口的时候,才突然朗声喊道:“小迟。”
谢厌迟步子一顿, 微微偏头。
“一路顺风。”谢何臣笑着说。
谢厌迟耷拉下眼皮,琥珀色的瞳仁中看不出半点情绪。在片刻的安静后, 图的轻笑一声,淡淡开口道:“如您所愿。”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四周一下子安静到极致。
谢何臣垂眼,面色不变, 似乎对刚才那些事情毫无反应。
但写下一行字之后,却又突地顿住笔,抬手将笔抛下。身体往后一退,将椅身转了个方向。
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窗,高耸入云的大楼,和脚底下车水马龙的街道都清晰可见。
他双手交叉相握,扣紧指节活动着十指。
非常用力,连手背的经脉都凸起。
他闭上眼,将头向后靠在椅背上。拇指摩挲着扳指,指腹一点点感受着上面的花纹。
动作持续了很久后,他终于缓慢地掀起眼睫,从口袋冲取出一个怀表,打开。
怀表上嵌着一个女人的照片。
是那种标准的美艳长相,带着点西方的风情,非常夺目。
谢何臣扯了下唇角,眼底的情绪寡漠而又意兴阑珊。
他抽出那张照片,压着手背,毫无停顿地将它一分为二,然后随手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连半点眷恋都没有。
*
谢厌迟领着秦郁绝走出办公室。
一路上收获了无数谢氏员工的注目礼,甚至还有人偷偷拿手机拍下了照片。
托综艺的服,他们俩人已经发展成为了国民度颇高的一对情侣。
更别提谢厌迟再怎么也算是谢氏的股份持有者。
两人才刚站下电梯,那群八卦的员工就碰头开始编造起了各种版本的故事。
其中认可度最高的就是——“迫于家族的压力,谢二少被逼迫分手,与其它名媛联姻。秦郁绝惨遭威胁,谢二少得知赶来护妻,冲冠一怒为红颜。”
要不怎么说流言传播的速度极快。
立刻在某知名论坛上就有了瓜主爆料:
【近期知名度特别高的一对CP,将会迫于家庭的压力分手,毕竟不是一个圈的人。】
很快就有人解了码。
两人要分手的风声迅速地开始传播。
“我感觉两个人是真爱,但是要是分手我也不惊讶……毕竟谢家那位再怎么也不可能最后会和一个明星在一起吧。”
“求求别散布谣言了,你们难道都忘了谢厌迟父亲还在节目上露过脸,我感觉他就很喜欢秦郁绝啊。”
“说实话,以前没准我觉得这是谣言,但是现在还有人没听说谢氏内部很乱的事情吗?我感觉为了稳定军心,谢厌迟联姻才是最合适的选择,毕竟天都变了。”
虽然这些瓜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但却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眼下,电梯内只有两人。
气氛压抑得出奇。
刚才同贺怀情碰过面,她很有不打扰两人的自觉,嘱咐了句:“别聊太久,三点钟要去剧组进行补拍。”
然后就从另一边下了楼,给他们腾出了独处的时间。
秦郁绝开口打破了安静:“你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电梯门打开。
谢厌迟握着秦郁绝的手一直没松开。
他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默不语地朝前走。
来来往往的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在两人身上,捂着嘴巴惊喜地暗示着身旁的同伴去看。
有激动的,也有吃瓜的,也有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的。
唯独他们却对周围的目光熟视无睹。
直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谢厌迟才突地顿下步子,转头看她,然后说:“我只在意他能让你到这里来。”
“这件事是因为——”
“秦郁绝,我不是在质问你为什么来这里。”谢厌迟轻轻打断,“如果谢何臣想,他有一千种方法理直气壮地逼你来见他。”
秦郁绝眸光微动:“那你在意的是什么?”
谢厌迟扯起唇角,自嘲般的低笑了声:“我在意的是,我居然成功让他做到了。”
一句莫名的话,秦郁绝却一下子读懂了谢厌迟的意思。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不是这样的谢厌迟,你不需要——”
一句话还没说完,谢厌迟抬起食指,轻轻抵住了她的唇,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今天晚上我来接你。”谢厌迟笑了声,“等你拍摄结束之后。”
*
秦郁绝上车的时候,贺怀情正在皱着眉看手机。
见人上来,迅速将屏幕一熄,笑着调侃了句:“我以为你们俩个会聊很久。”
“嗯,原本是要聊很久的。”
秦郁绝知道,如果刚才任由话题聊下去,很有可能连下午拍摄的心情都没有。
她系好安全带,余光瞥见贺怀情有些差的脸色,问了句:“怎么了?”
其实原本,贺怀情想瞒一下秦郁绝。
但这种论坛上的言论传播都很快,就算藏也藏不了多久,倒不如摊开了直接说。
“有帖子传你会和谢二少分手。”贺怀情说,“公司已经在处理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看谢二少他很……”
“开车吧。”秦郁绝突然开口。
贺怀情一愣。
对于这种关于自己的流言和八卦,秦郁绝的心态向来是不错的。
从来不会避而不谈,反而会语调轻松的当做调侃。
而眼下,却是贺怀情第一次看见,她是用这种逃避的态度去面对的。
秦郁绝偏过头,望着窗外,只留了一个侧脸给贺怀情,似乎是可以避着,不让人看到自己的情绪。
“怎么回事?”贺怀情声音带了些颤抖,她放柔语气,试探着问,“你和他吵架了?”
“没。”秦郁绝静静地说,“我们没吵架。”
她垂眼,眼睫轻颤,眼眶中仿佛有晶莹在滚动,但却深吸一口气仰头强忍着。
在片刻的安静后,她又轻轻的重复了一遍:“我们没吵架。”
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准确的。
从合约签下来,一直到两人关系的公开,再到结束综艺的录制。
秦郁绝都能感觉到,谢厌迟看向着自己的目光,总是带着些若即若离的感觉。
仿佛一直在隐忍和克制着什么。
现在,她好像突然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
陈助理看着秦郁绝的保姆车远去许久后,试探性地开了口:“我们走吗?谢先生。”
“走吧。”谢厌迟说。
这么多年。
不仅仅是谢何臣盯着谢厌迟。
谢厌迟也从来没疏忽过对谢何臣的关注。
谢何臣在海外的成绩也不容小觑。
他手段狠辣,目的很明确。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所谓法律和道德的限制,商战内所有禁忌的手段,他都踩着线触碰过了一遍。
不被人抓到证据的手段,称不上违法。
谢何臣是这么以为的。
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但偏偏还会在成功之后,张扬地告诉猎物自己是怎么一点点撕扯着你的血肉。
谢何臣把这当做快感。
看着别人的精神彻底在自己面前崩塌,露出原始动物的情绪和丑态。
他享受着这种快感。
就像当年,在喻之衍的葬礼后,他笑着压低声音,在谢厌迟耳畔说。
“你应该亲眼看看当时他的表情。”
“双腿灼烧着在地上拼命用手指抓出血痕,哭喊着想要向前但是完全动不了的样子,的确很让人心疼。”
“太可惜了,这么年轻一个孩子。”
谢厌迟永远不会忘记谢何臣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以及那副享受的表情。
谢厌迟在拥有足够能力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找了当年火灾一事发展前后,有关谢氏的资金流动。
这个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
但还是被谢厌迟发现了倪端。
大伯手下的一个亲近的秘书,在那段时间变卖了多处房产。
然而追查之后才发现,这些房产原本就是大伯还在世的时候购买的,只不过是记在这人名下。
给自己留点不会被分出去的底,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耐人寻味的是,在火灾发生后不久,那位秘书便自杀了。
原因是不堪工作重负,再加上股市崩盘导致的精神崩溃,自杀信是亲笔写的,药也是本人亲自买的。
这些“巧合”,很容易就让人猜得到当年火灾的答案。
一个找不到证据的答案。
那场火的作俑者,同时也是那场火所谓的受害者。
谢何臣。
他要的不是杀死谢厌迟。
这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痛失爱子的谢父很有可能会失控地针对自己,反而会直接将他逼到死地。
谢何臣要的是,在舆论上和地位上,自己都变成绝对的赢家。
显然,他也成功了。
这样即便他未来吞并了原本属于谢父和谢厌迟的那一笔股份,也不会有人对他的做法说半句残忍。
因为在所有人中,他才是那个差点命丧火海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