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钟子湮在男装店买了羽绒服给卫寒云,又给他买了手套围巾,刷卡时眼睛也没眨一下。
“这样就不会冷。”她打量着全副武装的卫寒云。
男人身形高挑,哪怕穿着臃肿的长羽绒服也不显得累赘。
“还是有点冷。”但卫寒云这么说。
钟子湮以科研精神盯着他看了会儿,把羽绒服的拉链给他拉上:“这样连风也不会漏进去,再冷,我就发微博问全巴黎谁有暖宝宝,高价收购给你用。”
卫寒云:“……”他把钟子湮的风衣帽子拉起来罩到她头上。
“我不冷。”钟子湮眼也不抬地说。
卫寒云点点头:“我也要把你藏起来。”
钟子湮:“……?”哪来的“也”?
……
事实上钟子湮确实不用穿得太多,一来女性、尤其是巴黎高定周的女性是不怕冷的;二来,看完秀、暂时预定好了想要的款式后,是要去各个品牌试衣的。
像钟子湮是第一次购买高定,接到她订单的品牌还需要为她量身专门制作人台。
有的白富美们成群结队去买高定,在品牌试衣间里喝着香槟饮料、试衣服聊天,就能轻轻松松花去一整天的时间。
钟子湮的效率就很高了,一句废话也没有,穿衣服脱衣服穿衣服无限循环,一个小时以内就能结束试衣的过程。
唯独令她难以承受的是坐在试衣间里的卫寒云看她的目光。
那目光中饱含的并非是侵略和攻击,甚至每当钟子湮去细看时都觉得卫寒云好像带着笑意,可就是令她牙根都觉得发痒。
钟子湮五感敏锐,被人注视时立刻就能发觉,更何况有个人的视线大半时间都停留在她身上。
“你能不能……”不知道换了第几件衣服出来时,钟子湮忍不住对沙发上的卫寒云提建议,“不要一直看我。”
“为什么?”卫寒云支着下巴问。
“……”钟子湮绞尽脑汁,“很奇怪。”
“你走在街上时看你的人也很多,你从来不觉得奇怪。”卫寒云顿了顿,“就算偶尔看向陌生镜头时,也都给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淡眼神。”
按照网友的话来说,大佬气场。
“……你不一样。”钟子湮想了又想,觉得卫寒云恍惚画了个坑等她自己跳进去,所以回答得特别谨慎,“他们没有对我表白。”
卫寒云笑了笑,他靠到沙发里,双手手指交叉,狡黠地说:“这就是我非要跟着你的原因之一。”
钟子湮:“……”
她看了一眼宽大的镜面,仔细观察了身上样衣的细节,觉得这件不太中意。
转身去换下一件时,她先看向了卫寒云。
想到要说的话,钟子湮抿了抿嘴唇才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对你动心,那无论你在不在,我都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她说得很慢,又每个字都很清晰。
卫寒云的表情有点怔忡,笑意也逐渐收敛起来。
“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需要时刻黏着我?”钟子湮疑惑地问,“我不会消失,你知道我很有职业道德。”
卫寒云看着她。
“……现在不会,两个月后呢?”他静静地问。
房产资源相当丰富的钟子湮想了想:“可能会在后土对面的大平层里打游戏,瑞士的雪山脚底下泡温泉,又或者私人小岛上晒太阳吧。买卖不在人情在,科技这么发达,交通这么便利,想见面的话很快就能见到了。”
钟子湮说完,把身后碍事的长裙摆甩到后面,往卫寒云走去,将一碟点心移到他面前,拿走了香槟杯,语重心长:“酒量不好少喝点,酒精上头。”
……
卫寒云从桌上精致的瓷碟里拿了一个马卡龙。
其实是品牌特地为钟子湮买的,因为知道她爱吃这个牌子。
法国的拉杜丽甜品很出名,钟子湮上次到巴黎时意外吃到,赞不绝口,回国时还带了一堆,这些卫寒云都听亭山的管家说了。
卫寒云本质不挑食,但没有钟子湮那么嗜甜。
马卡龙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齁,更何况刚才钟子湮的发言比嘴里的马卡龙夹心还要齁。
卫寒云给未来的生活画过完美场景吗?当然画过。
但听钟子湮一说“如果”后面的那段,卫寒云才发现自己的想象有点贫乏。
钟子湮比他还能画饼。
她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会打击人的被追求者。
卫寒云细嚼慢咽地把马卡龙吃完,钟子湮已经雷厉风行地在工作人员的帮忙下换好了下一身衣服出来。
她站在拉开的帘子后面和他对视了长达五秒钟,确认了他不会转开视线,无声地叹了口气撇开脸。
那态度很有点“算了我不管你了”的意思,卫寒云忍俊不禁。
其实钟子湮是个很不会隐藏秘密的人,思维缜密的卫寒云太清楚了。
无论她握有什么样的力量和能力,在城府心计方面,离卫寒云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但卫寒云不知道是因为力能破巧,还是因为有人让钟子湮不必浪费心思在这些动脑筋的事情上。
钟子湮的履历,卫寒云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
但那无济于事。
他知道,钟子湮来自一个更遥远、更缥缈的地方。
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钟子湮?卫寒云不得而知。这巨大的盲点化作一种无形的饥饿渴切将他缓慢蚕食。
——钟子湮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来,当然也能悄无声息地走。
卫寒云当然心中存有这种想法。
……但他没想到叫钟子湮给看穿了。该说果然有野兽的直觉吗?
钟子湮对新换的衣服很满意,决定要了这一件,就回去试下一件了。
卫寒云借着这个空隙对设计师小声:“买断。”
设计师眨眨眼,无声地回了一个ok的手势。
这简短的对话毕竟已经进行了好几次,两个人都轻车熟路。
接着,卫寒云打开手机继续搜索精灵的相关信息。
他之前已经搜集了不少,方楠还以为他突然得了什么西方奇幻中毒症,搜罗了一堆小说给他,还买了不少电影的原画设定集。
当然这些卫寒云都是背着钟子湮做的。
在没有把握——证据和感情两者的把握——之前,卫寒云不准备摊牌。
这不是欺骗,只是在钟子湮还没发觉时适时的低调。
钟子湮已经说漏过不止一次嘴了,卫寒云不戳破,她自己根本不会发现。
第一次,他从梦中醒来,对她说“我见到了金发的你”;才过没多久,钟子湮自己一秃噜嘴,把“尖耳朵”这个他根本没有提起过的特征说了出来。
卫寒云的怀疑得到最初步的证实,正是那一天的那一句话。
第二次,就是前几天看的第一场秀上。
钟子湮说“见你的第一天”。
但亭山并不是卫寒云和“钟子湮”的第一次见面。
卫寒云好笑又无奈地在心里叹气,又对钟子湮一片空白的过去焦躁不已。
究竟谁把她惯成这样?
那个人是男是女?
对她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卫寒云扪心自问,如果他愿意劳心劳力对一个人做这样的全面保护,那感情绝不会单纯到哪里去。
那一定是——
“试完了。”钟子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卫寒云将手机屏幕锁上,抬头看向已经换回来时一身简单风衣和连衣裙的钟子湮。
“走吧,晚饭。”钟子湮看了看手表,“你不饿吗?”
那是一支同样出自宝玑、和卫寒云手上那支“最佳甲方”被称为情侣的对表。
一支叫作“玛丽皇后”,另一支叫作“路易十六”,都是复刻的限量表。
虽然官方从未说过这两支是情侣表,可光这名字就自带一股梁祝的风格,不妨碍外界拉郎配。
“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卫寒云站起身来,忍不住问钟子湮本人,“喜欢你的人呢?”
钟子湮正从品牌接待人手里接过包装好的甜点套盒,闻言转头看了看卫寒云。
她的表情向来冷冷淡淡,俗称的“大佬气场”;但相处久了、观察多了,卫寒云能轻而易举地从五官的细枝末节里辨认出她情绪的不同。
眉尾微微下压,是无奈的表现;下唇噘起一点点,是在思考一个有点难回答的问题;视线往右边飘了一下,是她想到了不想说出来的事情。
这个过程很快,钟子湮就做了决定。
“或许有,”她说,“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从钟子湮口中得到了一个相当真实坦白答案的卫寒云并不如想象中来得高兴。
他甚至有点嫉妒。
……不,不是有点嫉妒。
他一分钟内就想知道那些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