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太子会“耍赖”,也没人料到太子面对暗地里的为难,直接选择了正面去刚。
整个过程中,太子以其勤奋肯干为诸位大学士留下了淳朴良善的印象。
也唯有真正设计他的人,心中叫苦不迭。
纳兰明珠并非最初设计太子之人,他所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而针对太子之人究竟有谁,宗室有之,功勋贵族有之,亦有满洲大姓之后。
纳兰性德是知道自己父亲性子的,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苦心相劝,希望父亲莫要再为难太子。以纳兰性德的品德而言,他不愿意看到自己亲生父亲栽赃陷害无辜之人,更何况那还是他抱过照顾过的小太子。
可现在,已经成熟老练的纳兰性德只想劝说父亲及时损止。
身为儿子,他又不能明着说希望老父亲别再瞎折腾了,再怎么折腾也只会是吃亏的命,太子有仙人庇佑,从小身边就有神奇之事,别人不相信只当是皇上在为太子造势,纳兰性德亲眼见识过,比谁都更相信太子身边有个“仙人”在。
连地动都能预知,甚至明确得知那儿会震塌,那儿安全的太子,就不该以凡人目光来看待他。
纳兰性德无奈道:“您还是将精力放在政务之上吧!”
之前几回吃亏还不够吗?
纳兰明珠那神色,显然不是轻易就能听劝的,他不悦道:“我为官时间比你读书时间更久远,用不着你来教我如何做官。”
纳兰性德不说话了,面对年岁渐长又更加冥顽不灵的老父亲,他只能眼不见为净。
二弟纳兰揆叙品性与长兄如出一辙的纯良,见父亲与兄长似在争执,忧心忡忡。
“长兄可是与父亲不欢而散?难道你们在朝堂之上又一次政见不合?”
纳兰性德摸摸二弟的头,温声道:“不必担心,容德只管潜心读书就是,今时不同往日,在未来,经世致用的学问会比空乏的经义解释更重要。你也听为兄一句,将外学、科学都学上,学了不亏,未来对你将有大助益。”
纳兰揆叙愣愣的:“外学,科学,这些学问在太学引起轩然大波,我也要学吗?”
太学之中的监生皆是为做官而在读书,以往做官的唯一途径是科举,于是他们尊崇儒家礼仪,学习八股考试。而今朝堂之中出现有外学、科学之道可做官之先例,如同千万人过独木桥的科举并非人人都能考上,不少人抱着想要跻身官场的想法,亦偷偷学起了外学、科学。
即使太学的课程之中从未有涉及这两种学问的安排,却仍挡不住部分年轻人想要学习这些心思。
只要没有明文禁止学习外学、科学有罪,那么就连先生都无法阻止监生们在课后时间做什么。
加之京城有了外学学院,又有与科学、外学有关的书籍流通在市场之上。
为了完善外学的教科书,外学学院之中的授课先生与外洋先生一同撰写了多个版本,不断改进,细分。
诸如数术、物理等书是最为常年的,京城之中的书肆就有卖。
纳兰性德颔首道:“是的,最好去学学,能够涨眼界,拓心胸。”
纳兰揆叙犹豫道:“可父亲并未为我安排教授这些课程的先生。”
“那就由我来为你安排,”纳兰性德笑了。
别说是授课先生,就连京城之中流通的外学书籍都是自他的管理下印刷成册售卖,以他现在手中的人脉,为弟弟请一个为他启蒙外学与科学的先生可再简单不过了。
至于阿玛会不会阻止,那并不在纳兰性德的考虑范围内,他特意回家一趟也不是为了与阿玛争执,而是为了孝敬母亲。
纳兰明珠之妻乃爱新觉罗氏,亲王阿济格之女。阿济格是谁?摄政王多尔衮的同胞兄长。
老夫人出身显赫,脾气随父,火爆而少慧,一生为明珠生育三子。纳兰明珠心思深沉,笑里藏刀,虽在朝中总做一些损人利己之事,家中后院却干干净净。
见长子来找自己,老夫人笑意浓浓:“我可听说了,容若在朝中发了怒,得太子低头道歉。朝臣皆道你性子与往年大不相同,再不是那好欺的文人诗人了。”
纳兰性德无奈道:“那都是皇上北巡以前的事了,是父亲告诉额娘的吗?”
“他哪里会与我说这些,”老夫人轻哼一声,扬起了笑容:“是我听别家夫人喝茶时提起的,大家都说我儿是大才子,写的了文章做的了实事,额娘听了心里可得意了。”
她已是一品诰命夫人,丈夫官职高低于她而言远没有儿子出息更令她高兴。
“你阿玛可是又为难你了?”老夫人淡淡道:“别管他去,做你自己爱做的事就够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纳兰明珠是个什么德行,老夫人最清楚不过。
她倒是想关起门来过日子,可丈夫是叶赫那拉氏族长,非得做将家族推往显赫巅峰之事,纵使心中不满,她一个妇人见识短浅,不可能在前院之事上指手画脚。
好在她还有个优秀的天才儿子,在朝中地位如同旭日东升,正炙手可热呢!
纳兰性德闻言,笑弯了眉眼:“近日不少外使出入京城,沿海之地的外洋贸易也已上了正轨,倒是给大清带来了不少他们有的好东西,儿子职位在那儿,接触了不少,有机会也不忘给额娘带上一些如今最流行的好物件。”
这些物件之中,有法兰西王后最喜爱的几款香水,有曾经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伊丽莎白一世偏爱的护肤品,有从佛罗伦萨远道而来的珠宝首饰,各种珠宝精美、闪亮、贵气、内敛,应有尽有。
觉罗氏拍了拍他的手,乐呵道:“还是容若最懂为娘喜欢什么啊!”
至于明珠,老头子就从来都没有想过送她点什么来让她开心开心!
纳兰性德知道,在他们家中,长子、次子、三子、大孙子、小孙子皆是额娘的心头宝,最后才是阿玛,地位之低,令人闻之心酸。
也因此,想要让弟弟们学习外学、科学,他并不需要争得阿玛同意,只需要说服额娘,告诉她学外学好,学科学涨见识,那么额娘自然会帮着他。
在纳兰性德看来,将弟弟们的教育权握在他的手中再简单不过了。
纳兰性德还送了两位弟弟一人一把按下机关就会自己打开的雨伞,据说款式亦是法兰西传来的,新鲜有趣还实用。
纳兰明珠得知此事,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容若身在朝中,还不知如今朝中究竟有谁想要为难太子?”
是那些被新学触及自身利益的功勋后代,是那些传统自持的文人,亦有开国将领之后,文武皆有,且数量还不少!
“新的学问兴起,自然会有旧学受到冲击,”纳兰性德答道:“即使如此,新学之活难以阻挡,既然已成定局,让弟弟们先学起来,未来也能少走许多弯路。阿玛贵为宰相,眼光自然不会比儿子差,也知道怎么教人能教出最优秀的才子,您只是不愿意接受引领这些的是太子罢了。”
纳兰性德亦得明珠教导,一个老谋深算的父亲,却教出一个风光霁月的儿子。人们皆道纳兰性德不像明珠,殊不知明珠教出一个品性绝佳的纳兰性德是巧合,再教出一个品学兼优的容德也是巧合吗?
纳兰明珠竟无言以对:“诚然大势所趋,太子却不会顺风顺水。”
变革哪里会有顺风顺水一说,若真如此,太子的动作恐怕会更加快。
“听说太子又接见了法兰西使臣?”
纳兰性德答道:“殿下听说法兰西的天主教会正在寻求通商之路,希望沙皇俄国与大清能够尽快定下边境,实行通商,于是便将他们召去,询问情况。”
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开打,虽是做好了战斗的各项准备,位于京城的胤礽却并不轻松。
若是想要尽可能夺回更多的大清土地,战后的谈判亦是关键。
胤礽告诉法兰西使臣白晋及张诚:“听闻在沙皇俄国亦有贵教会出身的天主教徒,与沙皇俄国的皇室任职。孤也知道,两国交战,你们教会之人不会插手,不过孤想,若是有你们的人帮助,也许大清与贵国之间的通商贸易能够有更多的进展,比如允许你们在松江府海关贸易处建立据点,便于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
“松江府贸易发达,棉纺手工业尤其多,那儿交通便利,水路与陆路都通,”胤礽笑着说道:“孤也是思虑之下想要与贵国做一项交易,待战事结束,若是贵国能够派人说服沙皇俄国皇室多退让一些,这贸易据点,孤会优先令法兰西来的商人挑选位置。”
是优先而不是唯一,太子言下之意,未来大清会给予西方各国更多通商机会,有了贸易据点,他们通往神秘东方的贸易再也不是朝不保夕的状态,会更稳定,更繁荣!
法兰西使臣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优先也好啊!
狡猾的英格兰人,就是因为领先一步与台湾那儿建立起了商贸往来关系,还不知比他们多得了多少好处呢!
荷兰使臣费尽心机企图获得据点,大好的机会却由大清皇太子送到了他们面前。
白晋与张诚尽管心中激动,面上却拒绝道:“我们教会,并不参与任何国家之间的战争。”
“当然不会让你们去参与战争,孤指的是战争结束以后,大清会获得完美的胜利,为了更好的通商,孤想,与法兰西太阳王合作,比与其他国家合作更可靠。毕竟,你们在法荷之战中大获全胜,太阳王又对汗阿玛惺惺相惜。孤想,两国之间若是能够有共同的利益,这友谊将持续地更久。”
胤礽对法兰西使臣的定位从未错过,不去相信南怀仁所说的教会不分国界。西方其他国家他不知道,但在法兰西,太阳王路易十四为了实现王权统治,驱逐新教徒,将国内治理成天主教的国家,这些大主教们可不听教皇的命令,听的是路易十四的命令。
对于松江府的规划,胤礽心里已经有了蓝图。
给予各国都在松江府建据点,留下人手的机会,把他们聚在一起,让他们将商品展览出来。再邀请全国各地的商会聚集前来,供商人们进行挑选,签订合作项目。并给大清本国商人席位,展示大清本国商品,供外洋来商竞争拍卖。
胤礽还取了个名儿,叫做“大清进口博览会”。
至于汗阿玛会不会答应?
胤礽做了个实验,与老四作为对照组,面对面尝试着说服他。
“沿海有部分外洋商贸据点了,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好管理,偷鸡摸狗的尽给官府添乱,不如由朝廷统一管理更好。”
胤禛道:“为何不将不遵规矩之人赶出去?不是说海军势大,早已今非昔比吗?”
“赶出去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胤禛:“重农抑商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亦是国本。你这么做,是开始重商了?”
胤礽:“农是国本,不会改变,商是经济,不再行遏制只是相对前几年而言的宽松,农业根基的大国不会动摇。况且引入新技术,亦能够反哺农业。”
“如果进口博览会顺利举办,大清可以将近些年积累下来的手工业商品卖到国外去,还能购买入本国稀缺之物,取长补短之下,国库收入预计可在一年之类翻上十倍不止。”
继位以后深受财政苦恼的胤禛一点没有前几回十动然拒的坚定,听见国库翻十倍,斩钉截铁道:“那就去做!”
这一票干了不亏!
小小的老四,眼中都绿得发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总说汗阿玛穷,其实康熙比雍正有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