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伐高句丽一事往后推迟了,卫澧除却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闷在书房里了,除却陈若江和几个亲信的将领往来送公文信件,旁的都不曾见过。
赵羲姮怕他憋出病,也怕他现在用劲儿用猛了三分钟热度,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后,她有点儿忍不住,带着人去书房找他了。
桌上乱糟糟堆着公文,书简,卫澧坐在桌子前,一见她进来,涩然的看了看乱糟糟的桌子,然后急忙收拾起来。
赵羲姮哭笑不得,也不说他,只是搬了个椅子,坐在一边儿剥了个橘子给他,一瓣一瓣的塞进他嘴里,“你这些天都看什么了?连房门都没出一步。”
前几天跟条脱缰野狗似的,这几天实在太安静了。
卫澧一口一口的吃橘子,觉得很甜。
他搬来了一摞册子给赵羲姮,“你看看。”
赵羲姮翻了翻,全都是她阿耶的手札内容,一共十本手札,每本誊抄了十遍。
她一皱眉,字是真丑,但卫澧正眼巴巴的在一边儿看着她,赵羲姮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抄的了,她当然不能伤他的心,说字丑。
仔细瞧瞧,还有些照猫画虎临摹出来的错别字,难道平常与陈若江他们通讯都是靠画图的吗?他们就没说卫澧字写得不好?
卫澧挑了盘子中最大的一个橘子,剥开后吃了一瓣,似乎比方才的那个更甜,甘美微凉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食道,整个人都治愈了。
他摘干净丝络,给喂给赵羲姮,“我尝过了,这个甜。”
赵羲姮受他的投喂已经形成了习惯,一边吃一边看册子,卫澧勾勾她的小手指,“你看,我每本都抄了十遍,我很认真的在看,而且都背下来了。”
赵羲姮略有吃惊,他递过来的橘子瓣也忘吃了,“你全都背下来了?”
这十本手札,少说也有几万字,才不到五天,卫澧不但每本抄了十遍,还全都背下来了?
“自然,写两遍不就都背下来了吗?”赵羲姮的吃惊让卫澧很受用,他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若无其事但充满炫耀的语气道。
“求夸奖”三个大字都印在他脸上了,赵羲姮随便挑了一本,考问他,“最后与高句丽一战,设立平州,用了三十六计中的哪几计?”
“反间计,反客为主,声东击西。”卫澧想也不想,对答如流,他甚至还能结合孙子兵法与平州当年的情况一一做出解释。
赵羲姮眼睛一亮,又随手捡了几个问题问他,不想每一问他都答得上。
才短短五天的时间,不说能不能吃透理解,单就是能记住,就已经很不错了,可见头脑还是挺聪明的。
卫澧脸上的得意更甚,几乎是憋不住了,赵羲姮安抚的起身抱抱他,亲亲他的脸颊,“真棒,主公变得越来越厉害了。我和孩子将来就靠你了。”
他显然是很吃赵羲姮这一套的,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心里也激荡,“你男人当然厉害,将来会变得更厉害的。”
赵羲姮欣慰之余,另觉得有些心酸,卫澧不笨,若是能投胎在个什么富贵人家,想必也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至少以他的聪明,会是个才学渊源,心有沟壑之人。
但是现在这个字啊……
赵羲姮磨了些墨,将毛笔塞进卫澧的手中,“你坐好,不要看我。”
卫澧捏着笔杆,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听话。
“你写个富裕的裕字给我看看。”赵羲姮站起来,在他身后吩咐。
让他写字?
卫澧思及自己那狗爬一样的字,脑海中不自觉拿自己的同赵星列来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脸颊燥热,一个头两个大,“要不不写了吧,我累了。”
赵羲姮推推他的手臂,“写嘛,只写一个字,累不到你的。”
卫澧没办法,又犟不过她,只能一笔一划,像龟爬一样的在纸上写下一个“裕”。
他飞快将纸揉成一团,“这次不算,我重新写一个。”
他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手抖得厉害,分明前几日誊写手札的时候都没这样紧张,赵羲姮的目光落在他的脊背上,似乎能给他灼出个洞来。
卫澧提起笔,试图稳当当的落在纸上。
而赵羲姮的目光如有实质,好像又顺着脊背,落到了宣纸上,卫澧不自觉的将身体压的更低,来遮挡她的视线。
他像个初进学堂,写字姿势不规范的学生。
一连作废了好几张纸,卫澧的耳根已经红到快要滴血,赵羲姮抬手摸了摸,给他降温,心里好笑,这家伙,又害羞了。
给她看那十遍誊写的时候,狗爬字儿也拿得出手了,现在当着她面儿写就不好意思,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一摸自己的耳朵,卫澧身子不由得一颤,最后自暴自弃似的,也不遮掩了,将写好的字露出来给她。
“就写这样儿了,你笑话也没办法……”他看着赵羲姮扬起的嘴角,垮下了肩膀,“你想笑就笑吧。”
赵羲姮觉得他现在可爱极了,从背后抱住他,亲亲他的耳尖,然后把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个“裕”字。
“你看到没有,这里这笔是不能出头的。你当时读书写字是谁教你的?”卫澧既然字写得不好,赵羲姮就要教,至少旁的她不会,教人写字这种活儿,她做得还是能得心应手。
卫澧是因为年幼时候的经历,所以知识文化跟不上,赵羲姮觉得自己不能凶他,要好好教,不自觉的将语气放得更柔软了些。
卫澧没回应,他现在已经麻了,浑身上下都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脑袋里原本运转飞速的思维一下子浆糊住了,僵硬的像是一座石碑。
他只能体会到赵羲姮温热甜暖的气息,吹拂在他颈侧耳廓的皮肤上,酥酥柔柔的。还有她方才亲过的地方,滚烫的要烧着了一样。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贴在他的脊背上,两个人的体温相融,而她的手正包着自己的,一点一点在纸上挪移,软糯的唇时不时轻轻擦过他的耳廓,令他浑身的血液逆流,耳朵里嗡嗡的,最后连她问了什么都察觉不到。
分明平日里,两人更亲密的肌肤相贴每日都有,但总觉得这次不一样……
书房里正正经经的地方,天大亮着,窗半开着,外头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而他们紧密相贴着,四周好像都充满了暧昧的氛围。
怪不得那些人都喜欢红袖添香。卫澧喉结上下滚动,往她怀里靠了靠,软绵绵的。
他思绪不知道飘去哪儿了,脸红了一片。
赵羲姮说得很认真,她是准备好生给卫澧当个习字先生的。
一低头,看见他在出神,忍不住用笔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卫澧眨眨眼睛,“能再讲一遍吗?”
赵羲姮眯了眯眼睛,耐下心来,把着他的手在纸上又写了个“裕”字,他人太大一坨了,她从背后抱着并不怎么方便,只能尽力把身体压低。
卫澧这个做学生的,一边占着先生的便宜,一边听课,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快活的学生了。
赵羲姮问他,“我刚才说这个竖出头吗?”
卫澧迷迷糊糊,色令智昏,点头,“出出出。”
赵羲姮一扯他的耳朵,骂道,“出什么出?出你个大头鬼出!我什么时候说这个竖要出头了?你耳朵里是不是塞驴毛了?我刚才跟你讲话你都听哪儿去了?到底出不出?”
卫澧耍无赖一样的抱住她的腰,却不敢使劲儿,脸不知道往哪儿不可言说的柔软地方贴,“阿妉我累了,我们现在去睡午觉吧,等明天我再写。”
他其实听懂了,就是想多亲近亲近她,让她多握着自己的手写点儿字。
但见赵羲姮要生气了,连忙哄道,“我真的会了,不信我写给你看,写完了咱们俩去睡午觉。”
他连忙挽袖,落笔工工整整写了一遍,倒是没什么错处的,就是不怎么好看。
赵羲姮见他的确是会了,气稍微消了,看了眼天色,是已经过了晌午了,洗了手后擦干,“是应该睡午觉了。”
卫澧颠颠儿的跟着她要一并出去。
“我说要跟你一起睡午觉了吗?好好教你写字你不学,把那个字给我抄一百遍!不然晚上也不要回去睡觉了!”赵羲姮转身走了,将书房的门摔上。
卫澧当然不能死缠烂打的再跟上去,生怕晚上也不能抱着人睡觉。失魂落魄的坐回书桌前,准备完成赵羲姮给他的任务,千分万分的不情愿,早知道就好好回答了。
赵羲姮去而复返,卫澧眼睛一亮。
她仰着下巴道,“以后我天天给你检查功课写字,写不好就不要回房间睡觉了。”
卫澧的眼睛又黯淡下来,他抓抓头发,愁容满面。
写字能看懂不就行了吗?干嘛非要半点儿不差。
“那你明天还要这样教我好不好?”但是如果有额外福利的话,他还是很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