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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伊提斯这样说, 穆莎就松了一口气。
但到底是对他这段时间兜兜转转的隐瞒产生了心理阴影, 穆莎仍旧感到有些不安。
穆莎说:“那……我也不会去挖掘您的秘密的。”
神明注视着她的清冷银眸中, 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没有去讽刺小姑娘的不自量力, 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告诉她:“那就说好了。”
穆莎:“……您不要总是摸我头!”
她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疲惫。
这一点她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 但伊提斯像是摸习惯了,根本就改不掉。
他们在维尔拉王国的荒野走了一整日,才遇见了过路的马车。
作为一个神术师, 穆莎会在行走时用神术给予自己加护,脚步又轻又快。
别说一日, 她要是能做到不需要睡眠, 在无人的野外暴走上两日都没问题。
一上马车, 伊提斯又恢复成了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模样。
看起来就像养尊处优的少爷,被同学拉去体验平民生活一样不适。
穆莎一边剥香蕉, 一边转过头关心这位神明。
“我早就想问了, 您是晕马车吗?”
伊提斯闭着眼睛, 低垂着的,覆满霜雪的银白色睫羽有些微颤。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似乎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伊提斯说:“……不是晕马车。”
“只是觉得太颠簸了,不习惯。”
这还真的是养尊处优。
穆莎凑在他身边,问道:“您要不要自己开个传送阵回神宫?”
“我自己回神宫也没关系的,我的野外生存能力还是很强的。”
伊提斯淡漠的说道:“不用。”
在离开荒芜的维尔拉王国后,他们换了马车。
路面稍稍平坦了一些,伊提斯的脸色也就好多了。
从混乱的东部往更加繁华的地方走, 马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穆莎偶尔会和旅人们聊天,说一说东部的见闻。
有时候也会和小孩子们玩,把小孩子逗得开开心心。
在某次马车上的旅客全部下了车,就只剩下他们两名乘客的时候。
伊提斯静静地看着穆莎从小孩子那里得到的糖果,以及大人分享给她的软面包。
他说:“吾发现,你似乎能擅长和所有人相处。”
穆莎把糖果放在了伊提斯的手心里。
他的掌心微凉,纵然握着这糖纸薄薄的奶糖,也不会将它融化。
穆莎递糖的时候甚至有些怀疑,这个神的体温,真的能允许他吃糖吗?
穆莎想了想,问道:“擅长相处不好吗?”
伊提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他柔软的银白色发丝垂落下来,还有一缕搭在肩上的落单长发,蹭进了少女绸缎般的黑发里。
他静默如雪,清冷如霜,他沉寂之时,谁也不忍开口去打扰这片霜雪。
就在穆莎以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时。
伊提斯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不一样。”
穆莎:“……”
什么不一样?
伊提斯伸出手想捏黑发少女的下颌,但稍稍思虑片刻,修长白皙的手又收回来了。
看他这副模样,穆莎几乎可以想象出,伊提斯是如何坐在他的神座上,一手支着脸颊沉思的。
……话说,这人为什么坐个马车轿厢里的木板,都能坐出王座的感觉啊?
神明清冷又空灵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愉。
“你对待别人的样子,和你对待吾的样子,不一样。”
穆莎沉默了。
她得思考一下,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但伊提斯已经把答案给她了:“你和别人相处时,轻松又愉快。”
“但你在面对吾时,总是紧绷着,警惕又戒备,每一句话都非常谨慎。”
一丝风溜进了马车,掀起神明那纤细柔软的霜雪发丝,也在那清冷银眸中荡起涟漪。
他低下头,那双万物不容的清冷眼眸里,就映入了黑发少女娇小的影子。
穆莎撇过头,躲开了他的眼睛。
她问:“您因此感到了不愉快?”
伊提斯轻轻地颔首。
穆莎沉默了片刻,她说道:“但是,伊提斯先生,我得告诉您,我面对别人时的那副模样是假……”
伊提斯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淡淡地说道:“不,是真的。”
神那双将世间万物都收拢的清冷双眼下,不容许谎言。
他看穿一切,没有人能用谎言去戏弄他,没有人能以狡猾来亵渎他。
穆莎:“……”
这还怎么讲道理?
她想了很久,说道:“那份轻松愉快不是假的,但也不是真的。”
“那只是风吹过水面,从来没有停留的虚假真实。”
“不管那些人怎么说怎么想,都不会对我以后的生活产生帮助和负担。”
“所以,我不需要去维系那份关系,我能放任自己以最自在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我的愉快不是为他人而产生,是为我自己。”
穆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走了伊提斯的一缕银白色发丝。
神明的头发摸起来凉丝丝的,又软又滑,手感极好。
穆莎拎他的头发的时候,也差不多明白了伊提斯为什么总爱摸她的头。
“但是面对您的时候……”
穆莎迟疑了片刻,选了尽量平缓的语言,把事实说出来。
她说:“您知道,以前我很……嗯,很……”
伊提斯补上了她的话:“你以前很怕吾。”
穆莎说:“对,我的确很怕您。”
“一个突然找上我,我看不清态度是友好还是敌对的,无比强大的存在。”
“我必须小心翼翼地去摸索,我怕说不对话,或者做错事情,会迎来丧命的结局。”
话语落下之后,沉默在一神一人之间蔓延开来。
伊提斯的周身带着凛冽的霜雪气,马车外是夜晚萧瑟的风,气氛非常糟糕。
穆莎又那么一个瞬间,以为伊提斯会为她的实话而生气。
毕竟以他的角度来看,他当时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她好。
而这份好意被人提防戒备,谁也不会感到开心,更何况是一位没被忤逆过的神明。
但是,那如同一片霜雪一般的神,却似飘落在她温热的指腹上,融化成了水。
白皙修长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捋顺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那毫无波澜起伏的平静声音在头顶响起:“现在呢?你仍然在害怕吾吗?”
他没有生气。
也没有强求她改变认知。
只是试探的问她,现在还怕不怕。
穆莎歪了歪脑袋,蹭在了他的手掌心。
她说:“还是怕的,毕竟以前那么惊险。”
关于伊提斯给她的数道送命题,她至今也是心有余悸。
穆莎一答出来,摸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动作就顿了一下。
她稍稍抬起头,看着伊提斯那张清冷绝美的面庞。
他低垂着眼眸,一副在思索什么的模样。
不高兴,但那绝对不是在生气。
穆莎安慰道:“不过比以前好多了,我没有那么怕您了。”
“现在我在您面前并不显得那样轻松愉快,是因为真实的我,确实不怎么轻松愉快。”
“我的生活其实是很沉重的,处处都充满危险,我也只是个会害怕会紧张的正常人。”
“我只是把我的恐惧和紧张收起来了,藏得很深,一般人看不出来的。”
“您只是看到了真实的我。”
穆莎腹诽道:还把我的面具扒下来了。
伊提斯看着她,说道:“如果仍然有让你不安的事情,吾可以为你解决。”
穆莎摇了摇头:“不,还有第二层原因。”
她稍稍侧了侧身体,仰起头看着那清冷的神明。
在非常认真的交谈时,她有看着对方眼睛的习惯。
她说:“现在,我紧绷的原因,是因为要维系我和您的关系。”
“您不是陌生人,我已经决定了和您好好相处。”
“所以,我要尽量注意和避免让您感到不愉快的言论和举止。”
“而且,您也这样做了,对吗?”
这是对这段关系的小心和爱护。
伊提斯没有少付出努力,而她也是,她在尽力去以伊提斯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他们双方都很艰难,但好在他们二人的距离是在一步步的拉近。
伊提斯轻轻颔首,覆满霜雪的纤长睫羽之下,空寂的银色眼眸之中,掀起了极为微小的波澜。
伊提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搓了一把她粉粉嫩嫩的脸颊。
直到把穆莎搓的有些恼怒了,他才停下了手。
他迎着黑发少女含着怒意的目光,说:“你不用这样小心也没关系。”
“吾会试着去理解,接受你的一切。”
“吾愿意承载你的真实,成为你和这个世界的交汇点。”
“你可以去获取真实的轻松和愉快。”
“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因为你展露出的真实而伤害你,你无需再恐惧。”
穆莎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她迟钝的反应过来,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又一次被看透了——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虚假的,她为了保护自己,将自己包裹在了与世隔离的虚假之茧中。
展现在外的她,有多么温柔美好。
那么,缩在那虚假之茧里的她,就有多么煎熬痛苦。
她何尝不想真实,何尝不想肆意妄为?
她只是没有办法,才把自己伪装起来了。
伊提斯的话语,戳中了她内心最严重的,久不治愈的伤痛。
但他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让她疼,而是告诉她:没关系,我能让你好起来。
穆莎抿了抿唇,往旁边缩了一截。
伊提斯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他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但小姑娘的脸比较滑,她轻轻一扭头,脸颊上的软肉就从伊提斯指尖跑了。
她银灰色的眼眸里,含着亮亮的水光。
伊提斯问:“怎么又要哭?”
穆莎缩在一旁,她没掉眼泪。
她就是心有点酸,一时半刻没收住情绪。
穆莎听着他的问题,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能是因为真实的我是个哭包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边写一边急死。
憨批神!她哭你不会哄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