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究竟在体育馆外墙支撑了多久的问题, 凌橙暮是没有什么概念了,她只记得到后来血浪越涨越高,逼得她和秦策不得不一直往上爬, 古往今来的攀岩运动, 恐怕也没这么高强度。
然后夜间集训终于结束, 两人被传送回了宿舍。
她把沾满血污的校服扔掉,烫个热水澡就爬上了床——当然,洗澡过程她几乎是闭眼进行的, 象征性尊重了一下秦策的身体构造。
所以对于秦策暂时性眼盲这回事,她比较满意, 至少不该看的就看不见了。
她先洗完,穿了新校服躺在床上问秦策:“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好极了。”
得到否定的回答,她心安理得一翻身,缩被子里睡着了。
凌晨的夜色, 依旧深沉。
说也奇怪,大概是占据了秦策身体的原因, 以前凌橙暮都很少做梦的,今晚却破天荒做了很久的梦, 还是以秦策的视角进行。
梦虽然长, 但画面破碎闪回, 令她寻不出头绪。
她看见了时空监察局的制服,金属袖扣与腕表相映成辉;
她看见了四面围栏的校练场;看见了布满显示屏, 犹如监控中心的信息处;看见了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执行官办公室;还看见了铜墙铁壁的时空大狱。
很奇怪,她好像真的对这些地方有印象。
从秦策的角度,脚步向前, 似是穿越了一条漫长的走廊。
透过走廊一侧的窗户, 可以望见外面覆盖了整座监察局的时空结界, 暗光浮动,隐有星辰图案闪烁其间。
这里没有山川湖海,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白昼,只有永无止境的黑夜。
画地为牢。
她听到有谁含笑在唤:“阿策。”
猛然转身时,那人影却一晃而过,消失在了弥漫而起的雾气里。
模糊的画面交叠重现,偏偏有人在沉声询问,清晰响在耳边。
——秦策,你决定了?
——如果你当真不后悔,那么我也会遵守承诺。
——我和他,都会遵守承诺。
……
枪声骤起。
凌橙暮低下头,她看到在阴凄森寒的牢房里,雷电般的强光时明时灭,有鲜血不间断滴落,溅染了脚下的金属锁铐。
那样悲凉绝望的情绪,即使在梦里,她也同样能够感同身受。
梦境的最后,睫毛像是沾了血,视野范围狭窄而被血色氤氲,她只能隐约看到狼藉的办公桌上,那本字迹歪歪斜斜的笔记。
笔记上写着:你一定要记得她。
你一定要记得她。
钢笔掉落桌面,画面转黑。
凌橙暮猛地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翻身坐起,谁知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从上铺摔了下去。
下一秒,她被某人接进了怀里。
……半晌静默。
凌橙暮摸到了自己披散的长发,以及,察觉出了眼前那熟悉的、浓重散不去的黑暗。
她似有所悟。
“换回来了?”
“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床边?”
秦策无奈于她的奇怪问题:“我路过,要去洗把脸,正赶上你摔下来。”
凌橙暮面无表情:“哦,那麻烦放下我吧,别抱着了。”
“……”
秦策俯身,将她放在了桌旁的椅子上,两人相对无言,都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最终依然是凌橙暮先开口。
“我这运气没谁了,折腾一晚上,白天换回来了,眼睛也还是瞎。”
秦策低声回应:“辛苦了,多谢。”
“呦,想不到你还会说句人话。”凌橙暮道,“那为了证明你真挚的谢意,今天麻烦你全程给我导盲吧。”
“……”
*
食堂内,队员们加上靳夏一行人,正在集体喝粥。
除了伍时玖和陆零,这两位表示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跟米饭类的食物沾上关系了。
“卤肉饭哪,谁家卤肉饭要从尸体身上割肉剁馅?”伍时玖双手紧攥,义愤填膺,“更何况尸体都烂成那样儿了!”
陆零吐槽:“行了,反正割肉剁馅的又不是你。”
“那我看着不恶心吗?我脆弱的心灵没有遭受到巨大创伤吗?”伍时玖白他一眼,转而问观月绫子,“绫子姐,你们昨晚顺利吗?”
观月绫子想了想:“还好啦,靳先生比我想象中,跑得更快一些。”
“靳先生?跑得快?”
“是的,昨晚艺术馆的鬼怪太多,我的buff应付不过来,靳先生就扛着我跑掉了——靳先生真是好人。”
常肃证实了这件事:“对,靳老弟跑……跑得太……太快了,我怀疑他是闪……闪电侠。”
靳夏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嗨,也没有,我怎么着也得为舍友们贡献一份力量,不能总让姑娘保护着。”
他说完,无意间一抬头,看见秦策从远处走来。
秦策手里拿着盲杖的一端,凌橙暮在后面握着另一端,两人的步伐不紧不慢,始终保持一致。
“……这怎么了?”
许霄解释:“橙橙应该又短暂性失明了,这是她在密林系统留下的后遗症,就算和秦执行官灵魂互换,身体的后遗症是不会变的。”
“那等于现在是监狱长在给秦策导盲呗?”靳夏不高兴了,“我们监狱长什么身份,能干这种事吗?”
他霍然起身,走上前去抢过了秦策的盲杖。
“监狱长,你让他自力更生!”
凌橙暮无语:“你犯什么病呢?是我瞎了。”
“我知道是你瞎了!你少想着利用监狱长的身体胡作非为!”
“……我他妈就是你监狱长,我俩换回来了,听懂了吗?”
“?”
靳夏大惊失色,他的队友们闻言也赶紧围上来,匆匆忙忙都要搀扶凌橙暮。
“没事儿吧监狱长?”
“喝点什么监狱长?”
“豆包吃吗监狱长?”
“您坐这儿监狱长!”……
许霄挪了位置在凌橙暮座位旁,轻声问她:“你又是你了?”
“对,我又是我了。”
他莫名叹息一声:“用秦执行官的身体,有何感想?”
凌橙暮似笑非笑:“身材不错,体力不错,除了晚上爱做噩梦,睡眠质量不高之外,都还可以。”
“做了什么噩梦?”
“做了……”她略一迟疑,终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说话间,靳夏已经把甜粥咸粥一样一碗,都端到了她面前。
他声如洪钟:“监狱长,请用餐!”
“……”沉思中的凌橙暮难得被吓了一跳,她沉默片刻,眉梢微挑,“下次再这么大呼小叫,我就把你脑袋塞进腔子里。”
“?”
*
今天上的是历史课。
npc具体讲了什么,凌橙暮全没听进去,她只是一个犯困的瞎子,身体一直在左摇右摆,昏昏欲睡。
在她即将歪向桌椅过道的时候,旁边的秦策伸出手去,轻而稳地护在她耳畔,将她揽回了自己一边。
天生的警惕性,让凌橙暮瞬间清醒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谁的手,所以没出声。
他指尖触及她的肌肤,温度比以往似乎还要凉上几分。
不知怎的,那一刻她就是有所觉察,他在不安。
她微微侧头,蝶翼般的睫毛轻眨,拂过他的掌心。
秦策手指回拢,垂眸看她:“没睡着?”
“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她故意反问,“执行官,我皮肤好吗?是不是吹弹可破?”
“……”
她笑了笑:“怎么样,听历史课听出什么来了?”
“没什么意义。”
“是吗?”
“只听出了一点。”
“哪一点?”
“无论对错,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而很多未知的真相,往往被湮没在时间的尘埃里,穷尽一生都不能再暴露在阳光下。
这是残酷的现实,也是无常的命运。
讲台上的npc兀自喋喋不休,凌橙暮交叉双手撑在桌面,良久,唇角轻扬。
她说:“好啊,那我们就成为胜利者。”
她用的主语是,我们。
她要夺过那支笔,写自己想要的结局。
*
这是在红枫鬼校的第四晚。
也是凌橙暮交白卷的第四晚。
在腕表提示响起时,她仍旧躺在上铺补觉,直到秦策叫她。
“该准备了。”
“我有什么可准备的?我一柔弱无助的瞎子而已,昨晚靠我,今晚靠你了。”
秦策顿了一顿,从容应着:“放心。”
他拉了她的手,扶她下床,就在凌橙暮踩上地面的刹那间,宿舍环境扭曲变幻,夜间集训开始了。
这一次,两人被传送到了一间更衣室。
没错,是更衣室,有镜子有梳妆台,而且里面挂满了花里胡哨的礼服、裙子、面具和装饰品,还有数不清的高跟鞋。
凌橙暮伸手一摸,摸到了某件晚礼服的缎面裙摆:“这什么?”
“更衣室。”秦策解释,“好像是化装舞会的后台。”
“化装舞会?”她神色恍然,“那按照一般规矩,咱们也得换换衣服呗?”
“嗯。”
“那你随便帮我挑一件,挑素净点的。”
秦策当真同意了,他绕着更衣室走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件橙粉主色调,装饰羽毛和轻纱的小礼裙。
他将裙子拎在手里,替凌橙暮打开了其中一扇门。
“去换吧。”
凌橙暮换衣服从来迅速,没三分钟就出来了,她扯着一字肩的领口,满脸怀疑。
“这真是件素净的裙子?你可别骗人。”
“很素。”秦策俯下身去,替她将裙摆整理好,“长度只到膝盖,还有内衬,真出了什么情况,方便你揍人。”
“哦,倒是很有道理。”凌橙暮接受了这一说法,她问他,“你换好了吗?换好了我们走。”
“等等。”
“等什么?”
秦策扫了一眼她的腕表,那上面出现了五分钟的倒计时,是舞会正式开始的倒计时。
来得及。
他把她领到了化妆镜前。
“你还差一个配这条裙子的发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