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不是别人,是嬴政的生母赵太后。她搬去雍城宫休养时与嫪毐通奸,生下两个私生子,还纵容嫪毐与嬴政作对,甚至密谋杀死嬴政扶持自己和嫪毐的儿子上位。
嬴政长大了,又太聪明,不易控制,不如让幼子上位好,到时候整个秦国都是他们说了算。
可惜既然嬴政不是蠢人,那他们的谋算注定要落空,嬴政提前发现了她们的打算,把嫪毐和那两个私生子都杀了。
赵太后躲过一死,嬴政却不准备再把她当成母亲奉养,一直把她软禁在雍城宫自生自灭,还杀了不少企图劝他把赵太后接回咸阳的人。
最后还是尉缭、顿弱他们的劝说起了效果,让嬴政勉强把赵太后接了回宫。
只是接回来是一回事,理不理会又是另一回事,嬴政只叫底下的人伺候着赵太后,自己一次都没去见过对方,更不会让其他人去见。
扶苏听到赵姬病逝的消息时愣了一下。
今年扶苏过得挺清闲,各地没有大灾,他专注琢磨一下农桑和养殖方面的事,还陆续印了几本养殖小册子,比如什么《公猪阉后护理》和《母猪产后护理》之类的,还有一些常见的病虫害防治原则等等,供负责管理各地苑囿的隶卒统一学习,同时也鼓励他们上报在当地行之有效的农业技巧。
这些活都挺琐碎,不过事关民生,由上至下都做得挺积极,扶苏也就负责看一看,筛选出有用的内容编整起来。
到五六月的时候,上林苑的嫁接果树陆续出果,果然大多继承了两种果树的优点,果子长得又大又好,吃着还特别甜,不过全都成了玉琼楼的专供果品,很多人想单买根本买不着。
一切都挺顺利,扶苏每天就去督建一下魏王宫,瞅瞅这座堪称全国纺织业中心的魏王宫什么时候能落成。
既然想把这里发展起来,当然也要搞点新东西,不过扶苏不会纺织,更不会什么刺绣,这个得专业的来。
对于纺车,他倒是有点记忆,目前的纺车是手摇式单锭纺车,他曾在某个小世界见到一种脚踏式的纺车与织机,不仅比较省力,还可以多锭同时操作,纺织效率可以提高数倍。
由于扶苏没有亲自织过布,不是特别清楚从成丝到成布的具体过程,所以召集了一批擅长制作纺车的匠人给他们提了个方向,让他们按照这个思路把纺车给改改,谁能改出来自然能有厚赏!
于是今年从夏天到秋天,扶苏都在观摩织娘试用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纺车中度过。
失败的次数越多,扶苏越发感慨天下匠人们的智慧,他见过成品再叫人复原出来都这么难,也不知那些小世界的匠人们是怎么把这些奇妙的器物摸索出来的。
扶苏听到宫中的消息时正准备去看底下的人第七次的改良成品来着,闻讯他马上调转马头,没再往织造坊那边去,而是直接进宫求见嬴政。
扶苏没有见过赵太后,嬴政并不许赵太后接触宫嫔和他们这些儿女,因此就连前世,扶苏也只在听到赵太后死讯时留了点印象。
一路上他认真回忆了一下,赵太后前世是在赵国败亡后不久病逝的,仔细算一算,似乎确实该是今年没错。
看来许多事虽有改变,赵太后之死的时间却没太大变化。
嬴政曾禁止别人讨论当年雍城宫那场叛乱,扶苏后来却还是有所耳闻,对赵太后自然没什么感情,他只担心嬴政会不会受影响。
虽然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父皇早已与赵太后恩断义绝,可人的感情是最莫测的,当年父皇到底曾和赵太后有过许多年相依为命的日子,说不定人没了,父皇又会想起过去的事。
扶苏忧心忡忡地进了宫,才刚让人去通传没一会,嬴政已经让人叫他进去了。
扶苏迈步入内,只见嬴政倚在坐榻上拿着本书在看,姿态仍和平时一样轻松自如。他一顿,上前喊了声“父王”。
嬴政搁下手里的书,稍稍坐正了些,斜睨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扶苏原本琢磨了许多话,对上嬴政平静无波的双眼,一下子把话都咽了回去。他老老实实说自己听说赵太后病逝的消息,特地进宫来看看。
嬴政淡淡道:“你不必去看她。”他会好好把赵太后下葬,只是更多的他不可能给了。至于伤心难过,那更是不会的,当初她要联合外人杀他时,也没见她伤心难过过,他永远不可能是那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
要说惊讶,一开始听人来报时他确实有点,但要说痛苦难受那绝不可能。
“孩儿知道了。”扶苏乖乖应下,见嬴政眉宇间带着几分疲色,便自告奋勇要给嬴政揉揉脑袋放松精神消除疲劳。
嬴政也不拒绝,就势躺下让扶苏动手。
他让扶苏揉按了一会,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不算太踏实,断断续续地梦见许多事,父亲抛下他们自己回国、兄弟伙同赵人谋逆乱国、母子雍城宫中反目成仇,他时而身在邯郸、时而身在雍城,每到一处,身边的人都换了不少。
父子、母子、兄弟、师徒,无一人可信,无一人可靠!
嬴政霍然睁开眼,外面已是暮色四合。
他坐起身,看见扶苏正坐在塌前不远处的书案上看折子,显见是有人送来后被他命人搬到那边去的。
这小子,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嬴政下榻舒展了一下筋骨,扶苏听到动静立即起身解释道:“父王睡得沉,有人送折子来我便让人放到这边了。我怕耽误事情,先帮父王把折子粗略地过一遍,只是看看,没有批复。”
要不是亲眼见了,他都不晓得嬴政每天要看这么多折子,这还只是一下午的份。
其实里头很多都不是特别要紧,但不看吧,又会错过一些消息,所以全得大致看看。刚才嬴政睡下后扶苏把折子按轻重缓急分了类,免得嬴政晚上还得点上蜡烛把它们全看完。
听伺候的人说,以前用底下人用竹简奏事时,嬴政一天得处理五石竹简,也就是得有五百多斤!
嬴政也知道扶苏不敢乱批复,拿起扶苏归过类的折子翻了翻,感觉分类分得还成,便没有说什么,只叫人送晚膳过来。
扶苏把自己已经将赵太后丧仪安排下去的事告诉嬴政。既然嬴政当年是为了不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才把赵太后接回宫,那么赵太后的丧事办起来遵循两个原则:一个是要体面,在别人看来面子上过得去;另一个是尽量不用嬴政操心,更不用嬴政怎么出面。
少府衙门统管王室诸事,他和族庶长又熟悉,自然可以牵头把事情给办了,不过办完还是得和嬴政说一声,免得嬴政觉得他们越俎代庖。
嬴政瞅了扶苏一眼,语气仍是淡淡的:“安排好了就行。”他虽恨过那个女人,但也没必要和个死人计较,她没养出个让她满意的孝顺儿子,他却把儿子养得不错。
这一点她就永远比不上他,至少他儿子还没过十岁生辰,已经知道事事为他分忧了。
赵太后刚死,不管是不是做样子,晚膳吃的都只是素菜,但素菜有素菜的做法,扶苏叫膳房调整了一下食谱,添了一些豆制品,膳房琢磨了一下午,把嫩嫩的豆腐给做了出来不说,还添了许多佐料做出了口味各异的素肉,虽不是肉食,吃着却有肉味,吃着也能补身体。
扶苏还是觉得他父皇工作量太大了!
嬴政瞧见一桌子新菜,又听扶苏说了一通“接下来得吃那么久的素怕父王累坏身体”之类的话,心里说不舒坦是假的。
要不怎么说他比赵姬养孩子养得好?要论孝顺,他这儿子天底下可没几个比得过的。
就是太傻了,别人一道诏书都能骗他去死。
嬴政夹了块白白嫩嫩的豆腐,只觉口感十分新鲜,经扶苏一介绍才晓得是豆子做的。豆子吃起来味道不怎么样,没想到经过几道工序这么一处理,倒成了这洁白鲜嫩的模样。
至于工序更加复杂的素肉,吃着就更稀奇了,明明是素菜,竟能吃出肉味来,而且滋味还很不错!
嬴政吃饱喝足,又和往常一样让扶苏别把事情放在吃喝这点小事上,男儿志在四方,要多放眼天下!
扶苏也和往常一样乖乖应了。
嬴政训着没意思,觉着这对话好像已经进行过挺多次,只好摆摆手打发扶苏自己出宫去,他还得把下午睡一觉错过的奏本给看完。
扶苏没有多留,出宫回到新宅,翻看起底下人送过来的新式纺车试用报告。
事情还真玄乎,他去看的那几次感觉都不太满意,每次都觉得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这回他没过去,成品瞧着倒是挺不错。
第二日一早,扶苏上完朝转去织造坊验收新式纺车。
一见到扶苏亲临,织造坊的负责人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公子,都按您的要求改好了,我这就叫人用给您看。”
扶苏轻轻颔首,随着负责人一同走入放新式纺车的地方。
几个坐在纺车前的织娘年纪都不大,明显十分拘束,见到扶苏后齐齐起身向扶苏行礼。
扶苏含笑让她们坐回纺车前试用一下新式纺车。
比起手摇式纺车,这种脚踏式纺车不仅更省力,还能腾出手来完成更多操作,两种纺车摆在一起试用,效率果然大大提高!
再配上改良的脚踏式织机稍微估算一下,原本只能织出一匹布的时间竟能织出三四匹!
一台两台看不出太大改变,多了可就不一样了。若是丝麻原料供应得上,织造坊的产量绝对可以大大提升。
即便原料跟不上,各家女子也能腾出更多时间去做别的事,哪怕只是抽空学学记账、认认药草,对每个小家庭的生活质量都会有很不错的提升。
扶苏对这次的改良还挺满意,觉得效率比自己以前在小世界见过的纺车、织机相差不远。他把图纸整理整理,揣着去求见嬴政,第一时间告诉嬴政这个好消息。
嬴政拿过图纸看了看,发现这是让人坐着纺丝织布的机器,虽没看到实物,但手脚并用肯定比光用手要快,这很容易想明白。
嬴政把扶苏整理的试用报告看完了,搁到一边说道:“这半年你就是在织造坊那边捣鼓这玩意?”
扶苏说道:“既然要给织造坊搬家,我想着正好可以趁这机会把纺车和织机改一改。”
嬴政点头说:“行,你看着弄。”布这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比起朝廷铸的钱,很多百姓做交易时其实更相信布帛米粮,那才是真正的“通货”。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人进来通报说有太医来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别整天研究吃吃喝喝问题!
扶小苏:衣食住行,国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