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会议开始，钟老板推门走进来。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不自觉低头，或翻开会议记录本，或在电脑上建立会议记录文档——

躲开可能出现的与老板对视状况，显然已成为大家下意识的本能。

鞠礼将自己端来的热牛奶，放在了在她身边主座坐下的钟老板面前。

钟立言捏着杯耳朵才把牛奶杯捏离桌面，却又快速放下。

其他人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关注着他的鞠礼却忍不住抿唇。

接着，他一手拢住牛奶杯，一手捏起杯子。

杯下露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喜欢】二字，边上画着个q版小男孩头像，涂黑的衣领看起来是穿着件黑衬衫。

他猜画的是他。

不动声色的将小纸条折好塞进衬衫胸口的兜里，他一边喝牛奶，一边朝着四周扫过会议室内众人。

在会议开始后，他才悄悄将眼神落向小秘书。

对方立即感受到他的眼神，抬头望着他一笑。

心里一软，他觉得她有时候也挺皮的。

偶尔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小女儿，认真的时候聪明，又有俏皮爱闹的时刻。

……

如今高层例会中，鞠礼的汇报也成了必要一环。

高蔷做会议记录和主持，待轮到鞠礼发言时，高蔷将一份表格投到电视上。

这个表格上有一个比较粗略的时间轴，横轴是时间，竖轴是事件。

第一个叫做‘方向-立题’的事件上已经显示完成，内容填充完毕。

时间也显示为提前达成任务。

“团队经过一周多市场调研，加上与一些行业前辈沟通，已经确认了内容立题为仙侠群戏，主题标签为‘青春，热血，友情’。”

鞠礼的汇报非常简洁，所有冗长信息都不在会议上提及，当简单介绍完必要信息后，她转过头询问欧朝年：

“关于占礼子公司这边的工作，欧老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是给足了欧朝年面子。

所有人都朝着欧朝年望去，白萌摸了摸鼻子。

如果在鞠礼介绍完，郑重的征询时，欧朝年真的补充了什么东西，那就是打鞠礼的脸。

这个点上的处理，可是非常微妙的。

白萌想，如果欧朝年表示没有补充，甚至夸鞠礼两句，那她就会觉得这个人很油滑，且绝对谄媚鞠礼。

谄媚的人，往往令人担心是两面三刀的小人。

如果欧朝年真的补充了一大堆，就是在鞠礼给足他面子的时候，反过来往鞠礼脸上泼脏东西。

这行为表示，他除了很大几率是个纯sb外，还可能极瞧不起鞠礼，根本不屑于给鞠礼脸。

白萌觉得最好的选择是应声少言，不管满意不满意鞠礼，不急于现在表态。

聪明人都是谋定而后动的。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欧朝年的反应，准备依仗他的反应，来判断鞠礼现在在子公司的状况时，欧朝年笑了笑，用很和气的声音说：

“没有补充。”

表情温煦，显得跟鞠礼相处非常融洽的模样。

他说罢，甚至还朝椅背靠进去，姿态非常放松。

他的反应令许多人都陷入了自己的分析中，显然他的态度并不是很直接。

白萌觉得有点模棱两可，按理说一个成熟的制片人，是不可能立即服气一个小年轻过来管自己的，更何况根本不是本专业领域的人。

那么这个温煦态度就很值得玩味了。

难道欧朝年是个超级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把自己情绪藏的极深，是口蜜腹剑的恶人中的王者？

很多人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都觉得这两个人必然是会不和的——

一山难容二虎，这是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

甚至也有人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对于这种人来说，鞠礼和欧朝年的友好互动，显然令他们失望了。

而对于朱敬一他们担心欧朝年会欺负鞠礼的，也会有一点点疑惑。

即便猜测鞠礼能处理好，但也没觉得这两个人能友好相处。

总觉得最终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差别而已。

可是……绝对和气的相处？

他们可没见过，谁在巨大的权利和利益面前，会表现的真正友好和谦让。

大家来职场都是奔着当老大去的，除非迫不得已，谁愿意一直被别人管？

是以，最后大家都得出一个结论：

鞠礼是个小狐狸，欧朝年恐怕也不是此间生手。

他们两个必然是棋逢对手，开始比‘忍’术了。

许多人想通后，便断定，这场戏恐怕将是场跨时很长的大戏。

一时半会，还露不出端倪，达不到高潮。

于是，他们开始期待——什么时候冲突爆发出来。

并暗暗推测，会是谁先憋不住，挑起冲突，做那个最先动手的恶人。

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鞠礼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令欧朝年这样成熟的独立制片人，对她各方面的能力服气。

甚至，因为鞠礼刻意与子公司团队保持的距离，和她几次完全打破欧朝年逻辑习惯的行为方式，让欧朝年对她产生了一点点‘妖魔化’倾向。

他总觉得，她身上透着那么一点点的深不可测。

……

高层会议顺利落幕，过程中既没有争执，也没有暗潮涌动。

开年阶段，大家都还在找感觉，定方向，尚未开始撕逼环节。

见会议结束了，大家都准备离开，又还没离开的间隙，鞠礼状似随意的，用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又不至于很大的声音，对邱芳道：

“芳姐，你不用给我介绍男朋友啦。”

“？”邱芳抬起头，茫然的看过来。

她没准备给鞠礼介绍男朋友啊。

鞠礼才23岁，这种事急吗？

而且，鞠礼诶，需要别人给她介绍对象？

众人嗅到八卦味道，朝着鞠礼望过来。

正迈着大步往外走，已经摸到会议室门的钟立言也顿住脚，转头朝着她看过来。

武松同样抬起了头。

“我已经有男朋友啦。”鞠礼笑着道。

“？”邱芳朝着小秘书挑了下眉，有些不明所以。

鞠礼朝着她笑了笑，绕过桌子，凑到邱芳跟前，低声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不是有个人一直给我送花嘛，我现在有百分之六十的几率，确定对方是参加高层会议的人。所以这样说一下，想让对方不要再给我送花送咖啡啦。芳姐配合我一下。”

邱芳瞬间了然，反应极快的笑着道：

“那行吧，我这边本来还有一大把优秀资源呢，他们听说了你的状况，都可想见见你呢。”

“哈哈哈，不不不，夸张了夸张了。”鞠礼忙摆手笑。

“……”钟立言。

有一大把优秀资源在排队？

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门口，再停下听八卦，就显得刻意了。

钟立言只好推开门，缓慢的走了出去。

他身后隐约传出讨论声音：

“鞠礼，谁啊谁啊？同事还是以前同学啊？”

“现在只要不同部门，就可以谈恋爱了，是咱们公司哪个部门的？”

“哈哈哈，现在还保密阶段。”鞠礼的声音很愉悦。

声音渐渐变远变小，钟立言终于迈开大步，果断穿过办公区，走向自己大办公室。

迎着下午的暖光，他摸了摸胸口，触到纸张的硬感。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周身上下都透出股暖意。

迎面与他擦肩，恭敬招呼的员工只觉如沐春风。

老板也会微笑啊，笑起来的样子，好温柔。

……

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喜怒哀乐是不共通的。

有人欢喜时，定然也有人忧。

“……”武松低下头，嘴角慢慢垂下。

他整理了自己的东西，默默走向会议室门口，推门时回头看了眼鞠礼。

年轻女人的笑容总是很柔和，现在，她好像更漂亮了，身材也更好了。

身上那种偶尔会露出的怯懦迟疑已完全遍寻不到踪迹，现在更加自信从容，气质愈来愈好。

可……怎么就突然有男朋友了？

明明他开始追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呢。

明明……是他先的。

抿紧嘴唇，他皱着眉转头，又揣着低沉的心，默默离开了。

这一天晚上，他甚至没有跟朋友喝酒。

一向孤僻惯了的怪人，不吭不响在公司加班到隔日，然后趴伏在办公桌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那种不知天明天暗，不知今夕何夕的梦幻感，似乎能让人徘徊在真实和虚幻间，悲伤会减弱。

……

……

会议结束后，鞠礼将子公司立题文件送到了老板桌上。

随即站起身跟老板道别，她得赶回子公司了。

他微笑看着她，低声道：“晚上想吃什么？”

“……”她回头，忍不住偷笑。

“？”钟立言挑眉，她笑什么？

变了，以前是她绞尽脑汁安排老板的饮食。

现在，他会问她想吃什么了。

“今晚下班后，我来接您。以营养均衡为核心考量的话，您该喝靓汤了。”她道。

“好。”这个全世界最不好伺候的老板，表现出很好伺候的样子。

“老板，刚才我又帮您消灭了一个情敌。”她突然很认真道。

“……我知道。”他忍俊不禁。

两个人相视而笑，他摸了摸装了纸条的胸口衣兜。

鞠礼点了点头。

在爱情里，没有大家好这回事。

只有两个人好，和全都不好两种选项。

……

……

鞠礼和欧朝年离开总公司后，ann敲响了钟立言的门。

当她将截图的同行hrd朋友圈发言，交给老板，并道出自己的担忧后。

她静静坐着，有些不安的盯着老板。

一个帝王一定会因为自己信任的人被质疑而愤怒，ann不想被这把火烧到。

可偏偏她又不能不尽自己的责任——

若因为没有提前预警，因鞠礼而引发大纰漏，她这个做HRO的人也不会有好果子。

若被人知道她知情不报，导致公司因失去最佳处理时段，导致损失，她更加难辞其咎。

多事，总好过出事。

这样想着，她将背脊挺的更直了。

若老板真的因此而迁怒她，她也敢与他僵持。

这是做正确选择的人的底气。

可令她吃惊的是，2秒钟后，钟老板仍没有不高兴的反应。

他捏起她递过来手机，看了看那位其他影视公司hrd发的朋友圈。

突然，他笑了起来。

似觉得很可笑，摇着头轻笑出声。

Ann没见过这样的老板，如此轻松淡然，仿佛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好笑的事。

“？”她皱起眉，身体不自觉前倾，疑惑的盯住了老板。

他们的老板表达情绪一向很直接，气就是气，开心就是淡然，气极而笑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钟立言将手机还给她，朝着她摆了摆手，随即难得开朗道：

“你可以也发一条朋友圈，文案就写【这是我们公司的人才，的确特别优秀。没别的，就是发给你们看看。想挖随意，能挖的动，算我输。】。”

说罢，他还嗤笑了一声，仿佛是对其他同行公司最大的嘲讽。

傍晚夕阳倾斜，夕阳打在对面大楼的玻璃上，又反射进钟立言办公室内，使他办公室成为从早到晚都有光照射的风水宝地。

橙黄色的光照亮他左侧身体，半边头发沐浴在金光中，笑容也同样镶嵌着亮芒。

显得那么不可一世，显得如此张狂傲气。

……令人着迷。

Ann盯着老板的脸看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是多么的不礼貌，她忙微微敛目。

可随机又忍不住抬头朝着老板看去，他凭什么这么有自信鞠礼不会被其他公司挖角？

老板是给鞠礼签了赔偿金十亿美金的终生契约吗？

他的底气是什么？

钟立言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心情仍没有变差。

Ann从不敢怀疑老板会有不理智的反应，可即便他的即时反应是不理智的，这会儿已经过去5分钟了，再感性的人，也该恢复点理性了。

可他的态度依然如故，显然刚才的反应，并不是‘失了智’或者‘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你可以将这件事发给鞠礼，恐怕是有心人在搞事。”钟立言说罢，沉吟了下，又道：“也可以看看鞠礼的反应，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笃信。”

“……好的老板。”ann有些迷惑的点头。

随即，又捏着手机有些迷惑的离开。

有些迷惑的回到自己办公室，她又迷惑的拿起电话，准备拨通鞠礼的号码。

什么意思？

老板是在跟鞠礼一起，给她打哑谜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