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林娇在下次去探视陆琛的时候,陆琛还安慰她说:“我这辈子,最不在意的就是流言蜚语。而且我也早就习惯了。”
“葛阿姨被警察带走,应该只是做一下笔录,你不要太担心了。没事的。”
“陆琛……”林娇忽然打断他。
陆琛在玻璃对面抬起眉眼,被关押的这短短数日,他的整个轮廓都显得瘦削了许多。嘴边胡子拉碴,头发也长长了。
“怎么了?”他心跳加快,生怕她提分手。
当初两人在一起,是他卑鄙无耻逼迫她答应的。
“没什么……”内心挣扎了半天,她最终还是无法开口。
陆琛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情绪。
晚上,律师来到看守所与陆琛面对面交谈。
他给了陆琛好几沓资料,其中包括这几天徐元朗见了哪些人,吃了什么东西。他的银行资产,以及其他的资产是否存在变动。
“今天他妹妹去看过他了,两个人还发生了很剧烈的争吵。”律师指了指全部照片里的其中一张。
截至目前为止,他们了解到,张国富与其妻子徐冰清的感情并未破裂,夫妻两人相敬如宾,对生活的态度也非常积极和热情。
两人育有一个女儿,叫张月,今年19岁,目前就读弗华礼大学。
按理说,张国富的收入根本无法供养张月念贵族学校,然而,从张月13岁开始,就一直有一个神秘资助人,为张月承担了所有的学习学杂费用。
这个神秘的资助人,就是徐元朗。
“这是你老公欠我的!”徐元朗曾手指点在桌面,表情阴森可怖地看着瘦瘦弱弱的徐冰清,如是说道。
“小陆总,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因为张国富和徐元朗的债务关系,所以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没这么简单,”陆琛的眉心微微拧着,“关于张国富的生活与为人,你再多多了解一下。”
“行,我知道了。”
律师整理好桌上的资料装进公文包。
从与陆琛会面的小房间出来,出了看守所。途中他还特地去了一趟警局,探望了正在接受警察审讯的葛雯丽。
她是张国富生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张国富生前是否真的有侵犯她的行为,在警察看来,事情有待印证。
警察审讯完,律师进去和葛雯丽聊了一会儿。
具体的情况,也就是问了问葛雯丽,关于张国富那天的行为是否正常。以及,张国富平时对待葛雯丽的态度怎么样。
葛雯丽整体都回答的很详细。
被警察带走审讯,她也没有害怕,反而比当初逃去挪威还要更为坦荡平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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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守所里被关的第十天,陆琛在看守所围栏内的草坪上晒着太阳,脸上盖着报纸。
记忆一晃回到十七岁那年的盛夏。下课时间,所有的学生都在围成一圈,女生们聊化妆,聊追星。
陆琛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一眼就看到了众多的身影之中的林娇。
少女穿着白色衣裙,安安静静的,在书桌上正画着什么。
他在玻璃窗外仔细凑近了看,才勉强看到,少女在洁白如雪的纸张上画了一道七色彩虹。
因为是校花,不管做什么都被随时关注。
青樱中学曾因为林娇喜欢彩虹,从而掀起过一个不小的风波。
有人知道她喜甜点,给她送了七色彩虹蛋糕。
有人送了彩虹项链。
还有人送了一尾,里面可以映射出彩虹颜色的真钻石戒指。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只是后来,班城宣布多了一个新节日,名叫“彩虹节”的时候,大家才恍惚明白,自己之前的行为就是个弟弟。
节日有传承,是文化,且生生不息。
五年后的微风吹扬起盖在陆琛脸上的报纸,想到上次她答应自己的承诺,陆琛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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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心里不安的缘故,陆琛急着将所有好的东西都送给林娇。
6月1日那天,陆琛向上面申请了出狱一天的请求,考虑到陆家之前对班城所作出的社会贡献,上面批准了陆琛可以有3个小时的外出机会。但要求必须是有警员在旁边看守,手脚必须佩戴电子镣铐。
陆琛答应了。
对此上面非常惊讶。
要知道,陆琛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当年他因打人一事被警察带走,陆爸爸当时在警局气得直接用皮带打在他身上。
在夏日最炎热的时候,要不是警察最后拉开了陆爸爸,陆琛那天怕是要死在警局。
6月3日,申请书终于批了下来,结果却是被拒绝了。
就因为他是杀人嫌疑犯。
陆琛那天发了很大的火,他把身边所有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拳头砸到墙上,哪怕血肉模样,也浑然不知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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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已经很多天没来看过他了。
期间陆爸爸告诉陆琛:“该查的我都已经查清楚了,你在里面听话一点,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陆琛眼神灰暗冰冷。
“老头,”他对着话筒说话,声音沙哑,“你们到底信不信,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我信!我当然信。”陆爸爸不知道陆琛为什么会问到这个问题,但他是真的相信。
“那她呢?”
“……”陆爸爸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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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富的尸检出来了,检查报告中显示,他的胃癌已到了晚期。就算他这次没有坠楼死亡,也时日不多了。
另外张国富的女儿张月,最近在办理出国留学手续。
半个月前,徐元朗曾以资助人的名义,给张月的银行账户汇了200万。
“我现在怀疑,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策划好的。”
“这根本不是陆琛向别人复仇,而是别人在向陆琛复仇。”
葛雯丽在这个案件里面,只是一颗棋子。张国富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要对她猥亵强.奸,对方只是想利用林家,来牵制住陆琛,从而让他不得不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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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看守所里被放出来的那一刻,陆琛一身白衣黑裤。
看守所门口等着许多的熟悉面孔。陆爸爸和陆妈妈也来了,另外就是弗华君临的几个大股东,以及季佪和武久。
武久站在季佪的身边,哭得活像个傻子。
车子启动后的一路,季佪说:“我们去天河湾吧,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
陆琛看着窗外:“下次吧,一会儿我要去趟X市。”
今天他出狱,所有人都来了,就她没来。学校里的人告诉他,林娇几天前就去了X市,原定的比赛时间提前了,她也早就走了。
陆琛从看守所出来,连家都没回,就直飞X市。
林娇在老师带队所订的酒店休息,临比赛前夕,林娇和葛雯丽正在维修视频。说起最近所发生的事情,葛雯丽心里都是愧疚。
陆琛那样帮她,而她却恩将仇报。
葛雯丽说:“等下次见到小琛,我一定要向他道歉。”
“对了,今天陆琛出狱了。警察局的周队长给他道了歉,现在张国富一家都被调查了,他女儿本来要出国的,现在也出不了了。”
陆琛被释放的当天,周力军亲自去检察院问他们要人。他们到的时候,徐元朗早跑了,关押他的房间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林娇同学,楼下有人找你。”
和葛雯丽的视频刚挂断,教习舞蹈的覃老师从外面进来。
这次比赛,原本是张月要出演的团队比赛。现在张月出了事,老师不得不请了林娇来救场。
面对覃老师的恳求,林娇没有拒绝。
“我去去就来,谢谢覃老师。”
宋程等在酒店大堂入口,他穿着灰色的棉麻T恤和休闲裤,手里还拿着一束淡粉色的夕雾花。
X市临海,气温比别的城市要高。
林娇从电梯里出来,宋程在落地玻璃前回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林娇当时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宋程也来了X市。
“那个找我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很意外吗?”宋程轻轻扬起笑意,“要喝点什么吗?边上就有个位子,要不……”
“谢谢。但、我一会儿因为还要和团员一起彩排,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上去了。”林娇的拒绝委婉而有礼貌。
宋程恍惚又想起了那天,林娇在别人面前主动维护了陆琛。
“林娇同学。”他喊她。
林娇站在阴凉处,他们的中间隔着折映在地上,切割立体的金色阳光。
“关于你今天晚上的比赛,我可以去看吗?”
林娇愣了一下:“当然可以啊。”
“好,谢谢。”他笑了笑,手里拿着花束来到她的跟前。
陆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宋程将手里的淡粉色夕雾花交到了林娇的手里,然后转身离去。
好死不死,陆琛刚好知道这夕雾花的话语:热烈想念、一往情深!
一股暴戾的情绪,摧毁了他所有的喜悦与理智。
手机来电铃声响起,陆琛接通后还没说话,那边的人便率先说:“小陆总,别来无恙啊。”
陆琛拧了一下眉头:“徐元朗。”
-
当天晚上,林娇乘坐主办方的车子赶往场地。
车是大巴车,算上司机,车上总共有9个人。
而车子后面,一直有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尾随。因为是难得一见的豪车,所以司机格外留意了一眼。再是后来,司机发现,他的车开到哪,这辆阿斯顿马丁就跟到哪。
等到了场地,学生们和老师一起下了车,那辆阿斯顿马丁便远远停在了对面。
林娇走在队伍的最后,途中又临时返回了车上一趟。
司机看着远处那辆车,忍不住神叨叨念了一句:“都跟了6、7公里了,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大叔,你在说什么?”
“哎,就是那辆车,从酒店出来就一直跟着我们。你看,就是那辆白色阿斯顿马丁。”
林娇顺着司机手指指向的方向看。
两人站在车辆的上车口的位置。陆琛坐在驾驶座,双手抓在方向盘上,回想起徐元朗之前与自己所说的话,他现在都还有些焦虑不安。
他不害怕所有的事情都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他害怕他爱的女孩,会因此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徐元朗说不会放过他的,但后来却又交代,让他务必保护好林娇。
在亲眼目送林娇进了比赛的产场地后,陆琛这才下车进场。他没告诉林娇自己来了X市,徐元朗一天没被抓住,他一天无法心安。
在乌泱一片的观众席内,陆琛被安排在了二楼单间贵宾包厢。
此次比赛,弗华礼学校被安排在第3顺序出场,学生们换好舞衣在等候室压腿热身,林娇的手机这时候进来了一个电话,是徐图图。
宋程在班城的家世虽然不如陆家,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知道陆琛出狱,并且也来了X市。
在台上芭蕾舞团表演的时间里,陆琛的手机一直没任何动静。
后来宋程上来找他,他这才离开了位子一会儿。场地外边的绿化区旁,宋程说:“我把你叫到这里来的原因,是让你对林娇放手。她跟你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晚上的风有些冷,陆琛的眼睛被风吹得微微眯了起来。
他的额发长过眉骨,还没来得及剃剪,就来了X市。
“说完了?”他本来想抽烟,却发现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宋程听说过,陆琛从苏黎回来后,除了接手家里的产业,还请了书法老师、钢琴老师等等。宋程大致猜想得到,为了能够配得上林娇,陆琛努力在让自己变得优秀。
“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你心里应该都很清楚,你的存在只会让她变得不幸。”
“然后呢,成全你和她?”陆琛言语之间有嘲讽的意味,“现在的小孩还真是温室的花朵,天真得可爱啊,什么舍己为人,爱她就要放手。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带着她一起。”
“你……!”宋程气得当即就揪起陆琛的衣服。陆琛眼神无畏,淡然处之。旁边建筑在这个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将宋程消失的理智瞬间拉了回来。
两人回头一同看向刚刚爆炸的地方,宋程还没回神,陆琛却已在朝着刚刚爆炸的那个方向跑去。
舞台中央的观众席人群拼命地往外在逃。
覃老师带着学生往外跑的途中,才蓦然发觉林娇不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快给林同学打个电话,快!”
陆琛从奔跑的人群中冲了过来,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肯定是徐元朗搞的鬼!
陆琛没有犹豫,转身就往人群散开的出口走。
徐元朗给陆琛发来视频,陆琛才刚上车,关上车门。
不知道徐元朗是从哪里弄来的手机,陆琛从他发来的视频画面里,看到身上还穿着芭蕾舞衣,嘴巴被胶布封住的林娇被捆绑在车的后座。
“娇娇!”
陆琛失控的瞬间,视频画面迅速从被绑的林娇变成了徐元朗。
徐元朗胡子拉碴地盯着镜头暴怒:“兔崽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你想怎么样?”说话的间隙,陆琛已经管理好了表情,并启动车辆。
“我想怎么样?我没想怎么样啊,我一个临死的人,只不过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陪我一起走完最后这一程而已。”
“徐叔叔,我劝你不要冲动。”
“你闭嘴!”
徐元朗至今还记得陆琛上一次喊自己叔叔,是在酒楼,那次他喝酒喝到胃穿孔进了医院,差点把命都给交代了。
“你少给我口蜜腹剑,我不吃你这套!”
“既是这样,那一会儿见。”陆琛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了。接着他立马接了打进来的另外一个电话,“喂……”
“陆少,他现在在锡澄大道这个方向。”
“好!我知道了。”打完这通电话,陆琛就把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摘了下来,车速加快。
徐元朗被陆琛挂断电话后,他疯狂地哈哈大笑:“一会儿见?□□做什么鬼梦!”
话一说完,他便将手机丢在了副驾驶座,在自己所仰慕的女神面前,就连老练如徐元朗,也想将自己的形象包装成又冷又酷的人设。
林娇被他绑在后车座,嘴巴被胶布,手机被丢开的一瞬,林娇颤了一下。
徐元朗瞥见她,本来怒气横生的面孔立马扬起了笑意。
“林同学,你别害怕,叔叔我其实并不是坏人……”
“嘟嘟——!”后面接连传来的几声鸣笛,打断了徐元朗还没说完的话。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鸣笛的那辆车的车主看到,徐元朗从驾驶座的车窗钻出上半身。
他模样凶狠地瞪着他,表情状似癫狂。
他听到徐元朗的咒骂,刚刚鸣笛的车主以为自己遇到了偏激的路怒。
摆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鸣笛车车主的速度渐渐减下来许多,原本想着惹不起还躲不起,但结果却是徐元朗也跟着一并放慢了车速。
后面不管他是变换车道,亦或者是想超车,徐元朗都把他堵得死死。
通过之前在出口,就跟踪到徐元朗的人,所得到的线索,陆琛此时也赶到那两辆车后。
陆琛没有想过要惊动徐元朗,林娇还在他的手上,他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砰——!!”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徐元朗的车在黑色的天幕里刮溅出漫天火花,好几辆车相撞的同时,其中有一辆,因为侧翻,从而从江边的桥上冲破围栏,最后坠了下去。
“车里面有人,快打120!”桥边传来路人的惊呼。
陆琛解开安全带下车,迎面刚好传来一阵大风。
他看到不断飞奔围拢的人群中,围观的人数不断增加。陆琛扫视了一遍四周,都再没有看到徐元朗的车,他起先怀疑徐元朗是不是趁乱偷偷逃跑了,但他在联系了之前跟踪徐元朗的车的人之后,才再次确认,刚刚从桥上侧翻下去的那辆车,就是徐元朗的车。
而林娇,还在那辆车上面。
桥边围观的行人甚至注意到陆琛跳桥,大家都只听到“扑通”一声。有人的余光瞄到一道黑影,从桥上落了下去。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
江边的风既大又冷,在警察来之前,在桥边围观的人群始终没有散去。
季节虽已临近端午,但江水冰冷,水中潮流暗涌。
车辆从桥上坠下来之后,徐元朗就自己从驾驶座的窗户爬出去了。而林娇还在车子的后车座上。
她的手脚都被绳子束缚住,嘴巴上贴着胶带。
车子在水中不停下坠期间,她也从未放弃过求生。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想学游泳,但最后却差点溺死在游泳池里的事。
时间一晃就是十一年,在所有的意识消失之前,她再一次记起了幼时救自己的少年。
水下诡谲,水上却明亮透彻。
在记忆中的那束光亮里,那个为她纵身而来的少年,身穿白衣……
“娇娇!”
忽然传进听觉的一声呼喊,让意识渐堕黑暗,本已合上双眸的林娇再一次睁开了眼,她被困在车子的后座上,手脚皆被绳子束住。
陆琛在玻璃窗外用拳头敲打玻璃,他屏着气息,已经不记得在敲打了多少次的车窗后,他终于看到林娇又睁开了双眼。
水中气泡不停往上冒出,陆琛从驾驶座的窗口进入车内,然后再从里面,将车门打开。
林娇晕了过去,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来救她的人是谁,一如十一年前,那次在泳池溺水,她也没有看清那个救自己的少年。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开始,陆琛知道林娇讨厌自己,所以那次在泳池救了她之后,他告诉泳池的救生员:“别说是我救的她。”
救生员原以为,是少年品德高尚,行好事不留名。却不知道,少年只是卑微的希望,她能自己的印象少一点讨厌和害怕。
他甚至不敢奢望,她能接纳他。
-
林娇有意识的时候,窗户外面的阳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
陆琛站在床沿边,整张脸庞比起之前更要显得瘦削与锋利。医生在和他说话,他眉头紧拧,一副脾气非常不好的样子。
林娇想动动手指头喊他的名字,声音到了喉咙口,音节发出来,却成了一声叹息。
陆琛听到叹息声回头,他几乎是跪在了地上。
她的手被他捧在掌心,他掌心有硬硬的粗茧,抓握她的指节修长有力。
“娇娇,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陆琛。”
她当然听得到,且努力想回应。
“医生说,你之所以现在还不醒的原因,是因为溺水时间太久,大脑长时间缺氧所导致的后遗症。简洁点说,轻则智力受损,重则成为植物人。可我不信。”
最后那四个字,陆琛说得很坚定。
“以前你都能醒来,相信这一次,你照样也可以醒来,只是时间晚点罢了。”
“等我。”
最后,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离开。
旁边站着的医生战战兢兢,不敢多发一言。
陆琛生来尊贵骄傲,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便已在这个社会的金字塔塔尖。那是很多人,哪怕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那个高度。
可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对待这个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温温柔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把她弄碎了。
“把东西备好放我车上。”走出病房,陆琛打了一个电话。
这时季佪才刚到X市:“你要凿子和锤头干嘛?”
“嘟——”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季佪陷入沉思。
-
深夜,X市的医院,在黑色的天幕里灯火通明。
走廊里,护士病人来来往往。
陆琛驱着车离开医院,途中经过那座发生事故的桥。
那一天,林娇被救出水后不久,徐元朗在江的对岸也被警察抓了。
醒来之后徐元朗就疯疯癫癫的。
警察怀疑,徐元朗为了逃脱罪名,在故意装疯卖傻。
却没有人知道,徐元朗的车在坠桥之前的前一秒,他认出了那辆白色马斯顿马丁的主人。换句话说,他看到了陆琛。
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他从这个游戏的策划者,瞬间变成了猫捉老鼠里面的老鼠。关韶珏和五年前那个差点被他殴打致死的男孩下场,他仍历历在目。
林娇一直都是陆琛的底线,而他却触了陆琛的底线。
徐元朗甚至能想象得到自己的下场。
那日之后,徐元朗每天都活在巨大的阴影恐惧之中。
每天晚上,他必须依靠安定类药物才能入睡。
这一天,医院的护士才刚让他服用完药物离开,病房灯光熄灭后不久,天空传来一声闷雷声响。
徐元朗被突然惊醒。
当时病房内一片漆黑,外面窗户开着,豆大颗的雨点打在玻璃上。
再是后来,有人发现徐元朗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血泊。
张国富是跳楼死的。
他亦一样。
天空下起了雨来,原本是奔赴医院要手刃徐元朗的陆琛,在开车路过那座桥的路上,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我饿了。”
“可以帮我带份洋梨塔回来吗?”
林娇是借用医生的手机打的电话,在电话未接通前,她生怕他会拒绝接听。
她甚至没有说自己是谁,只听得电话那边沉默许久之后,陆琛回了个“好”。
医生用奇怪的眼神看林娇:“这就好了?”
她其实也不敢确定。
大概十分钟后,陆琛提着洋梨塔,头发湿漉地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医生:“!!”
明明情绪激动而又喜悦,但最后,陆琛去到病床边时,他却是冷冷静静地将东西放到了床头,然后抹了把全是雨水的脸。
“你先吃,我……去换身衣服。”
陆琛走后,病房里的医生和护士也都陆续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林娇手里握着的一个小熊挂件。半年前,她不慎将这个挂件遗留在了苏黎,陆琛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林娇溺水后一直昏迷不醒,离开之时,陆琛说了“等我”二字,便将小熊挂件物归了原主。
那个时候,陆琛自己也不清楚,那句“等我”究竟是说给谁听。
他原是要去找徐元朗偿命的。
-
“怎么不吃?”陆琛换了干净的外套进来,头发还是湿湿的,许久未刮的胡子长了出来,给他的脸庞莫名添了份成熟沉稳。
“东西冷了。”
林娇的反应慢了半拍。
她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小熊挂件,湿漉无辜的双眸,直直望着跟前的男人。
陆琛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帮她捻了捻被子,又给她捂了捂手。
“那我重新再去给你买一份。”
“嗯。”她轻声应着,带着浅浅的鼻音。
陆琛起身准备离开,她便也顺势就放开了他的手。这个时候外面还在下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陆琛。”
在他抬步之前,林娇喊了他的名字。
他站在床沿边回头:“怎么了,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陆琛俯下身来的瞬间,林娇心跳加快。她捏紧了身上的被子,然后凑近在他的脸颊,飞快地亲了一口。
惹火过后,她本能缩进被窝,用被子将自己蜷成一团。
亲吻的瞬间,陆琛的瞳孔扩张,后知后觉的惊喜涌现出来。
从林娇溺水昏迷之后,他终于有了自己原来还活着的感觉,而不再是行尸走肉。
这一天,谁也不知道陆琛究竟买了多少个洋梨塔,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甚至是病人,每个人都人手一个。
第二天,医生来病房查房时,说恢复的不错。
“今天可以出院。”
病房里,医生护士一派祥和之景。
要知道,林娇自落水之后一直昏迷不醒,陆琛发了几次脾气,医生都被他堵的无话可说,恨不得以死谢罪。
知道他家世和来头的人不少,大家就更是跟供祖宗似的供着他。现在小姑娘醒了,可以出院了,大家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祖宗终于要走了。
“我觉得不行,再多观察一天吧。”
“……”
陆琛这话一出,负责林娇的主治医师,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他无言一般看向林娇,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我……”小姑娘才弱弱的只说了一个字。
“听我的,你们出去吧。”
“……”医生为难的犹豫了一下,领着一起来查房的护士,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与陆琛两个人时,林娇才说:“我明天晚上还要参加比赛,覃老师说了,在比赛之前,让我和其他团员在排练一次。”
见自家小朋友稚嫩的脸迎着阳光,表情一本正经。
陆琛觉得可爱极了。
“我和覃老师说过了,明天中午出院,下午排练。”他走近光里,摸摸她的脑袋。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蓝天白云。
阳光从医院的窗户外面折映进来,洗刷了一切在此之前的阴霾与罪恶。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阳光之中,林娇仰着脑袋看陆琛。
那日的画面,到现在,仍还历历在目。
车子坠进江中,她被困在了后车座。
陆琛在车窗外用力敲打着车窗,一边在用力拉动车门,试图将车门打开。
她看到,他的拳头顺着水流有血液不停渗出,然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疼痛。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在体育馆学游泳,”林娇一边说,亮晶晶地眼睛一边看着陆琛,“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学到一半的时候,小腿抽筋,差点快要被淹死的时候,就被人救起来了……”
林娇的意思,陆琛不可能听不懂。
可林娇在他的平静眼眸里,却找不出一丝破绽。
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当年他真的不在场,他也真的没有救过她。
“你乖乖听话养伤,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乱想了。”刺眼的日光之中,陆琛摸摸她的脑袋,嘴角温柔噙笑。
林娇的眼神露出一丝茫然。
她不懂陆琛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明明是他救的她啊。
“一会儿,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削好苹果,放在盘子里切成一块一块。
林娇想自己吃,可他却偏要亲自喂。
没多久,五星级酒店厨师做的饭菜也送到了,陆琛安排了专人,专门在医院负责照顾林娇。
“我走了,要乖乖吃饭。”
离开病房,外面的走廊,已经有警察在外面等着了。
徐元朗这一死,他多少会被牵扯上。
警察将他带走做了笔录。但没有像上次那样拘留,再接着就放他离开了。
在这座万家灯火摇曳的城市,陆琛身着黑色的外裳融入夜色。
他现在对烟也还有瘾,比如此时此刻他就很想抽,但他没抽。因为一会儿他还要回医院,他的小朋友不会喜欢他身上有烟草味。
陆琛在车子的驾驶座上,看着眼前的警局建筑许久许久。
他忽然想到那个疯狂的夜晚,他提着全是工具类的东西出门,浑身血液冰冷。
要不是途中接到林娇打来的电话,他真的会亲手杀了徐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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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总共住了三天院,每天晚上,陆琛都有在亲自陪护。
三个没有合眼的夜晚,陆琛发现,她的梦游症不知道什么变好了。
回班城那天,陆琛顶着一双熊猫眼,陪林娇一起坐经济舱。
覃老师领着另外6个学生。
陆家有私人飞机,但林娇不坐,陆琛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一起上了经济舱。
为了避免被老师认出来,陆琛在飞机起飞前,用杂志盖住脸,装作是在睡觉的样子。
覃老师在林娇身边来来回回很多次,林娇还和其他同学说了话。
这次比赛,她们学校拿了第一名。
大家因此对林娇都很感激。要不是林娇愿意,她们舞团这次,恐怕连参赛,都参加不了。
后来说起张月,听说她家参与犯罪,人还没到美国,就又被遣送回国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聊谈的间隙,林娇忽然想起,宋程上次说的张月喜欢陆琛的话。
她没忍不住悄悄瞥了身边人一眼,像是有话要说,但很快就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陆琛仰着头,脸上盖着杂志。
捕捉到林娇目光的那一刻,他本能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抬手将杂志掀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