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还想再描述一番梦境中曹家众人的悲惨,外面忽然传来一众宫女惊呼的声音:“殿下小心!”
氛围被打破,阿渔、曹皇后同时朝门口看去。
三岁的四皇子笑嘿嘿地跑了进来,乳母弯着腰紧紧跟随,唯恐小主子摔了。
曹皇后见了,皱眉道:“不必扶他,摔疼了自然知道教训。”
她的温柔只给女儿、侄女们,对待宫人,曹皇后不怒自威,一看就像平阳侯的亲妹妹。
乳母赶紧退到了一旁。
四皇子怕母亲,见母亲生气了,四皇子不敢再淘气,乖乖地改成走路,然后有模有样地朝曹皇后请安:“母后,我下课了。”
小家伙虽然才三岁,但皇家的子嗣,三岁便要开始早课了。
曹皇后神色稍缓。
阿渔早已离座,笑着朝小表弟道:“殿下还认得我吗?”
四皇子点头,脱口而出:“认得,你是小哭包。”
阿渔:……
曹皇后才放晴的脸立即又绷了起来:“谁教你的?”
四皇子马上招供:“三哥教的!”
曹皇后纠正道:“叫表姐。”
四皇子改口改得特别快:“表姐!”
阿渔怎会怪小表弟呢,甜甜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以前我胆小爱哭,所以三殿下喜欢叫我小哭包,但现在我已经不爱哭了,所以谁再那样喊我,便是欺负人,殿下说对不对?”
四皇子眨眨眼睛,点头:“对,那我以后就叫你表姐,不欺负你了。”
阿渔忍俊不禁。
曹皇后见儿子还算懂事,欣慰不少。建元帝对儿子的教导方式无异于捧杀,曹皇后虽然从未想过要让儿子去争那个位置,但她也绝不会放任建元帝将儿子养成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皇子。
“今天早课都学了什么?”吩咐宫女给侄女备上茶水糕点,曹皇后开始检查儿子的功课。
四皇子一边结结巴巴地回答,一边偷瞄阿渔手里的山楂糕。
阿渔便暂且放下糕点,免得分表弟的心。
曹皇后的功课还没检查完,建元帝来了。
阿渔心中一颤,对上姑母的眼神,她努力按下回忆带来的对建元帝的抵触,垂眸跟在姑母身后去外面迎接帝王了。
建元帝今年四十又五,算得上正当壮年,他勤于练武,又有太医院、御膳房联手操心他的身体,建元帝保养得体,明明比曹皇后年长了二十岁,现在两人站到一起,看起来却没有太强烈的年龄差距。
礼毕,曹皇后笑着问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建元帝笑容温和:“今日女儿生辰,朕自然要多陪陪她,人呢?”
说着,他看了眼阿渔。
阿渔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这个曾经下旨处死她全家、又狠心冷落姑母、表妹的帝王。
阿渔怕藏不住自己眼中的怨恨与质问。
好在建元帝印象中的曹家四女便是胆怯不安的样子,见阿渔这样,他没有任何意外。
“皇上给她搭了那么漂亮的花棚,表姐们一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去炫耀了。”曹皇后一边请帝王往里走,一边无奈地道,然后向建元帝解释阿渔:“阿渔怕冷,我特意留她在这边陪我说话呢。”
建元帝嗯了声,落座后,他径直与妻儿闲谈起来。
阿渔这才敢偷偷窥视帝王。
穿明黄龙袍的男人,笑着将表弟抱在了怀里,一副宠溺的模样。
若非知晓前世姑母的下场,阿渔定会觉得眼前这一幕温馨动人。
有心要忽略建元帝虚伪的声音,阿渔端起摆在旁边的糕点盘子,一块儿一块儿的连续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阿渔又开始思索。
就算姑母知道了建元帝的冷血无情又如何,那男人都是帝王,坐拥无上权力,没人能反抗他。
不如暂且就让姑母蒙在鼓里,将来再见机行事。
偷瞄的目光落到尊贵美丽的姑母身上,阿渔又疑惑了,如果姑母都得不到建元帝的真心,什么样的女人能?
生了两个皇子的陈贵妃?
阿渔摇摇头,剧她所知,上辈子姑母死后不久,陈贵妃也获罪被打入了冷宫,曾经最受宠爱的年轻皇后、娇艳贵妃都死了,建元帝并未再宠爱什么新人,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朝政上。
这些都是徐恪告诉她的,徐恪还说,曹皇后去世后,曾有宫女看见建元帝单独进了囚禁曹皇后的冷宫,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徐恪猜测说,建元帝可能后悔了。
阿渔不信,也不稀罕,就算建元帝真的后悔又如何,姑母都死了。
胸口沉闷,终于吃完温怡公主的生辰宴,终于走出皇宫时,阿渔如释重负。
还是家里好,比外面自在多了。
与曹沛并肩走在前面的曹沁一回头,就对上了阿渔这副放松下来的样子。
想到阿渔居然敢质疑自己的母亲,竟然敢指责她没有家教,曹沁憋了一上午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只是宫门口也不是方便动手的地方。
曹沁便继续忍,待两辆马车停在平阳侯府门前,曹沁第一个下了车。
阿渔与曹溋坐的一辆,车停了,曹溋先下。
阿渔出来时,就见曹沁与曹溋并排站在车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姑娘,我扶你。”
宝蝉上前,伸手扶阿渔。
阿渔将手递过去,另一手微微提前裙摆,往下去踩马凳。
突然,曹溋身子一歪,直接撞到了宝蝉身上。
宝蝉没有任何准备,被她撞得一趔趄,宝蝉这一歪,阿渔便不受控制地朝前扑了下去。
巧得很,她正好扑到了撞歪宝蝉的曹溋身上,混乱间三人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曹溋压了宝蝉一只腿,阿渔压了曹溋半边身子,虽然姿势不雅,但阿渔并未受伤。
宝蝉也还好,最倒霉的是曹溋,手腕上的玉镯子啪地碎成几段,其中一段还划伤了她的手。
“血,我流血了!”曹溋惊慌地叫道。
宝蝉扶着阿渔站起来,生气地呸她:“活该,谁让你不安好心!”
曹溋真心冤枉,本能地看向罪魁祸首曹沁。
曹沁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幸灾乐祸地走了。
曹溋白白受伤,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阿渔、宝蝉都明白了曹沁才是那个最坏的。
回到桃院,宝蝉忍不住向江氏告状:“姨娘,今日大姑娘太过分了,先是在宫里骂姑娘是庶女骂您上不了台面,后来又害姑娘摔了一跤,再这么下去,我看她早晚要骑到咱们姑娘头上撒野。”
江氏大惊,忙走到阿渔身边检查女儿有没有受伤。
阿渔主动伸出白嫩的手腕,安慰母亲道:“姨娘别急,我没事,还好有二姐姐给我当垫子。”
她故意开玩笑,江氏却笑不出来。
庶女庶女,因为有她这个生母,女儿这辈子注定要低曹沁她们一头。
江氏难受。
在女儿面前她强颜欢笑,夜里躺下时,她久久难眠,越想宝蝉说的那些,眼睛就越酸。
她止不住地哭。
没有发出声音,但她身子轻轻颤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曹廷安很快就感受到了。
“怎么了?”他立即坐起来,俯身看江氏。
江氏偏头,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曹廷安强行将人抱了起来。
江氏满脸都是泪,被迫对上他的大脸,江氏再难压抑心中的哭,哽咽着道:“侯爷,我,我……”
她想告曹沁的状,想让曹廷安替她的阿渔做主。
可话已经到了嘴边,江氏又犹豫了。
万一曹廷安真的去教训曹沁了,会不会引起他与曹二爷的不合?
亦或者,曹廷安根本不想管孩子们间的事,她来挑拨是非,侯爷定会生气吧?
江氏真的很怕曹廷安发火。
“侯爷,我做恶梦了。”靠到男人宽阔的肩头,江氏默默地吞下了那些想说的话。
曹廷安失笑,搂着她道:“梦见什么了?”
江氏闭着眼睛,随口编道:“梦到侯爷嫌弃我,不要我了。”
曹廷安一听,心里又软又热:“胡说,我不要谁也舍不得不要你。”
说完,他便用行动来证明了。
江氏本来没什么兴致的,可转念一想,万一这次就怀上了呢?
虽然生出来也是庶子,但至少她的阿渔有亲弟弟了,会多个愿意给她撑腰的人。
刹那间,锦帐内就变成了另一番风景。
翌日天未亮,曹廷安就去上朝了。
快冬月了,黎明时分的街道静悄悄的,冷风入骨,曹廷安坐在轿子里,闭着眼睛琢磨事。
自从他与江氏解开心结后,晚上的她明显没那么怕了,这一个月里他也几乎夜夜都宿在她那边,种子洒了不少,这次究竟能不能怀上啊?
曹廷安有点着急。
女人年纪越大越难怀上,他怕错过这几年,再也没有帮她转正的机会。
一着急,晚上再见,曹廷安先打听江氏的月事。
江氏难为情道:“我的不太准,有时候隔两个月才来。”
曹廷安烦躁问:“上个月何时来的?”
江氏想了想,道:“月初吧。”
曹廷安掐掐指头,这都过去一个半月了,马上拍板道:“明日请郎中来看看。”
江氏错愕:“侯爷,侯爷为何如此急切?”比她都急?他明明有两个好儿子啊。
曹廷安嫌她笨,懒得解释,躺床上睡了。
第二天去上朝前,曹廷安特意嘱咐刘总管:“不管姨娘是什么脉,号完了即刻去宫里知会我。”
刘总管恭敬地应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多时辰,曹廷安就像急于知晓春闱结果的举人考生一般,心急如焚地等一个结果。
等啊等,就在曹廷安担心刘总管是不是忘了,或是崔老郎中年纪大了昨夜不幸归西时,刘总管终于派人来了。
一看来人笑眯眯的样子,曹廷安的嘴就咧开来了,就连脸上狰狞的疤痕好像也在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