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离开商州,给李瀚海留下一封信,指点他阴兵来处,让他安排散道到土坟外结阵作法,超度怨魂。
坟中商王残魂被豆豆吃了,黑卫也都被谢玄清理干净,这些道士只要念念经,这片土地便能恢复生气。
李瀚海照做之后,这片密林果然有鸟兽来栖。
自此之后,无论别州如何,只要是商州城内,都不再拘捕散道,城中百姓还将荒废的道观重又打扫干净,给谢玄小小立像,供清水鲜果。
朝廷还在通缉谢玄,可李瀚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此商州城内除了商将军庙之外,又多了一座谢将军庙。
抵御阴兵攻城的,自然是将军。
城中百姓,凡有想破秽解煞的,都到谢将军庙中请一道谢将军符。
这张符便是谢玄画在城池上空,守一方平安的,被散道们学来制成朱砂黄符,就在庙中寄卖,竟十分灵验,由此香火鼎盛。
谢玄带着小小一路进京城去,偶尔歇在客栈,便听说谢魔头统领阴兵攻占商州,谢将军大破阴兵。
谢玄叫了一壶酒,几个下酒小菜,兴致一来,逗问一声:“怎么这两个都姓谢?难不成是一个人?”
食客见他年纪轻轻,瞥他一眼:“一个是魔头,一个英雄,岂可相提并论!”
另一个好心劝他道:“小兄弟在外可万不能这么说,辱没了英雄,抬举了魔头。”
谢玄放下酒盏,哈哈大笑。
引得客栈中人纷纷侧目,看这人年轻英俊,竟是个傻子。
小小捧着热腾腾的豆沙包,指尖被包子的热气熏得微红,她微微一笑,掰开豆沙包,递了半个给谢玄。
谢玄好不容易收了笑声,嚼着包子,越想越摇头,既是英雄,又是魔头。
两人想赶去京城跟师父一同过新年,吃了饭便离开客栈,一路都未停歇,赶在年关进了京城。
城楼边贴着海捕文书,谢玄与小小对视一眼,刚要念咒混淆,守城兵丁竟瞧也没瞧,就这么放他们进去。
怎么也想不到缉书上的犯人竟然还敢回京城来。
北边虽在开战,可京城还是一样繁华,又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个新年,处处张灯结彩,倒比七星宴时还更热闹。
谢玄小小在城中逛了逛,买了烧鸡烧酒,拎着点心找到一间纸扎铺。
既想好了要给师父送头犁地的牛,就得亲手扎上一只。
那纸扎店的老板还记得谢玄小小,就是这对年轻人,半点也不知道忌讳,竟要扎上同他们二人一模一样的纸人。
老板本是不肯做的,谁知谢玄出了高价,又打保票出了事儿绝不来找他,他这才勉强扎了一对儿。
老板后来才知谢玄小小是七星宴的状元榜眼,还松了口气,都拿下道门大比的魁首了,自然没忌讳。
谁知第二日便全城通缉,老板知道自己惹了事儿,把这店关了两个月,才觉得躲过了风头,谁知才重新开张几个月。
眼瞅着年节各家祭祖,能赚些元宝纸烛的钱,这活阎王又回来了。
“老板,借你的后院一用。”谢玄说着扔了一袋银子。
钱袋“咚”一声砸在柜上。
小伙计也识得谢玄和小小,再是神仙品貌也无用,他们小本生意,这雌雄瘟神一上门,又得再关门两个月。
小伙计赶紧将门给掩上了,看老板一口气都提不上来,陪笑问道:“客官要打尖要住店都得往客栈去,咱们这儿是扎纸店。”
“买的就是你的纸竹。”谢玄说完往后院去,就坐在院中井台上,让小伙计把纸竹取来。
“咱们扎完了纸立时就走。”小小说完,也蹲下身来,比着竹子和蜡纸,“得给师父扎只壮些的牛。”
谢玄手中无刀,可他手指一抬,竹子便劈成了竹条。
小伙计眼前一花,竹条已经成型,扎出了牛身,他咽了口唾沫,看了眼老板,老板掂掂那袋银子,假装不知道后院里有两个通缉犯在扎纸牛。
前边照常作生意,小伙计还将墨汁颜料送到后院,就见一头纸牛已经扎好了。
哪有人扎这么大的牛,他把墨汁放下,偷偷躲在门后,从门缝里看这两人要怎么给牛上色。
这精细的活自然是小小来,墨汁颜料混着天上落雪国,调得觉淡得宜,洒在牛背上,两只牛眼用两点灵光点成。
眼睛一点,纸牛便活了过来,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小小,拿头蹭一蹭小小的手背。
谢玄摸摸这只大青牛,取了一根绳子串在牛鼻上:“走罢。”
那牛便当真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店门。
老板目瞪口呆,等青牛走出了店门,这才跟上去看了一眼,路上俱是办年货的行人,哪里还有青牛的影子。
土地庙在城内,挤在闹市之中,浅浅两间屋子,进门便是神台,土地像就端坐在神台上,看人来人往。
庙中香火鼎盛,台前摆满了贡品。
谢玄端详神台:“这塑得不像师父。”
都成了土地,自然不再穿那套破衣烂衫,泥塑神像穿着绸衣戴着绸冠,笑得慈眉善目,还柱着一根拐杖,像个田间富家翁。
谢玄刚刚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一拐棍,分明不痛,他却“哎哟”一声,脸上笑眯眯的告饶,往香炉内添了一把香。
小小盯着神台,看见师父坐神台上飘下来,他就穿着绸衣,头回在小小谢玄面前换上华服,竟然还有些局促,伸手摸了摸青牛:“来了。”
小小特意穿了一身红袄红裙,师父年年都说要给她做一年红衣过年,从小说到到,她特意穿来,冲着师父伸出手去:“压岁钱。”
谢玄看不见师父,他也跟着伸出手来。
两人掌心,一人一枚铜钱。
庙中架起火堆,火堆里还烘了三个番薯。
谢玄取出酒来:“这回可不是粗酒了,是京城最贵的酒坊出的酒。”
那酒是卖给寻常人的,只供给达官贵人。
谢玄学了二师父的办法,既不卖那就强买,来去如风,拿走两瓶,留下一袋银子。
他伸手倒了三杯,师父看着他直皱眉头:“你喝什么酒。”
谢玄如今在大昭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三岁孩童都摄于他的威名,可在师父的眼里,他依旧是连酒都不许喝的小徒弟。
小小听了以手掩唇,微微一笑,谢玄立时便知师父说了什么,他也笑了,耍赖道:“就一杯,就算过年了。”
喝了玉酿吃了猪头肉,谢玄又买了热腾腾的饺子来,分作三盘。
师父低头看了看,对小小道:“把这盆饺子送出去,送给墙边的人。”
小小不明所以,可她立时应声,捧起饺子走出庙门。
街上人来人往,处处都是赶着回去过年的人,小小目光一转,见墙边挨着个老乞丐,看样子已经疯了。
他身上已经脏得瞧不出模样,身边跟着几个孩子,拿石头打在他身上。
疯子无知无觉,石子砸在他额间,头上破了个口子,流出血来,他还不觉得疼痛,口中念念有辞。
小小走近了才听见他道:“天地不言,以我宏道,我就是天道!”
小小眉目一敛,走到他面前,将饺子摆在他面前。
她转身便见谢玄站在他身后,他目光冷冷望着紫微真人,原来他还没死!
下颔一紧,手刚要握成拳,小小便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掌中,指尖微凉,让他心头一清。
缓缓吁出一口气来,他知道小小这么做,是师父吩咐的,“哧”了一声:“怎么闻人羽不带他回观中?”
话音刚落,就见个穿着道袍的奔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便是闻人羽。
他一见紫微真人,跪在地上:“师父,回观中罢。”
每回一回观内,给他一顿饱饭一身干净衣衫,第二日他便不见了,哪怕在城中游荡乞食,受人踢打也不愿意留在紫微宫中。
闻人羽扶着紫微真人,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往小小和谢玄站的地方看了一眼,目色微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谢玄板着脸回到庙中,师父看他生气,笑了一笑,谢玄的盘子上便凭空多了一颗蜜枣。
谢玄干脆把一壶酒摆在眼前,这下师父也不再制止,只对小小道:“子夜之交,去替一位早产孕妇接生。”
小小蹙了眉头,不解的看向师父,他们虽略通医术,可不会接生。
谢玄是办了许多善事,可战乱因他提早开始,凡人百姓该享的平安喜乐提前结束,光这些善事,还不够折去过错。
“他本该惊蛰出生,提前早产,与你师兄有关,补上这一件,也就差不多了。”师父说完,一口饮尽玉瓶中的酒,站起来捶捶腰,“我要上值去啦。”
师父只大概指了个方位,小小和谢玄信步走在街上,谢玄还不敢相信师父竟然让他们去接生。
小小道:“师父总有他的道理。”
两人就这么溜达到了子时,街上灯歇人疏,哪还有行人,小小仰头望去,就见一道金光落于朱雀坊澹王府。
正值子夜之交,澹王妃怀胎七月便发动了,身边心腹全被调走,竟无人替她接生。
小小一掀帘子,见澹王妃疼得满身是汗,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师兄找稳婆去了。”
澹王妃眼中又是泪又是汗,好不容易才认出小小的模样:“你!”
一个字未出口,剧痛袭来,她咬牙忍住,小小告诉她道:“明珠已经安然回到她哥哥身边了。”
澹王妃摇了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玄带着稳婆进屋,一进屋内,解开稳婆身上的符咒,稳婆迷迷糊糊醒来,就见床上躺着个将要生产的妇人。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来此,澹王妃道:“替我接生,这屋里要什么你尽可取走。”
谢玄又是一道药王灵符,随水给澹王妃喝下,她刹时有了力气,孩子顺顺当当生了下来,澹王妃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要给谢玄小小磕头。
谢玄要退,澹王妃道:“你是长辈,又是恩人,当得起这一跪。”
谢玄受了她一个头,澹王妃再抬起头时,两人连同那个稳婆都不见踪影。
小小知道谢玄在想起什么,握住他的手,搓搓他的指尖,笑望着他:“咱们去看看你娘亲罢。”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主线结束了
后续就是些番外
豆豆究竟是什么品种会不会变人,明珠会不会和亲,小小的来历,都会放在番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