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二十五载, 林棠溪以为她和张树曜还有很多个以后,可是都没有了。闲娱玩笑时, 张树曜也曾附在林棠溪耳边细语, 幻想日后她们的银婚和金婚当如何布置。彼时林棠溪正沉迷游戏,嫌弃这些节日名字难听俗气, 玩笑着叫张树曜滚远点别打扰她开团。
那时的林棠溪正处于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儿女环绕膝下丈夫宠爱有加,就连生活中呼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甜的。
她未曾料到, 自己当时一笑而过的纪念日,她们竟然一个都未曾等到。
张树曜去世那年,春天来得格外的早。
张树曜四十三岁时,已经缠绵病榻近半年。这场病来势汹汹,无论来了多少专家医生, 都只是摇头说他身体太差, 早已病入膏肓。
他出生富贵享尽人间荣华, 却因太过聪慧和清醒显得命中多难。
林棠溪为此偷偷哭了很多场,却也没办法改变半分命运。她躲在家里后面的花园哭,面对张树曜还得强颜欢笑, 哄骗不知道内情的张树曜积极治疗。
张树曜看着林棠溪敷过冰块却依然通红的眼睛,心生怜惜。他扶着无助站在一旁的林棠溪坐下, 用手轻柔的拂过对方的眼睛, 弯腰俯下身,像哄他们两人的孩子一般吹了吹。
“宝宝别哭了。”林棠溪已经年近四十岁了,张树曜依旧把她当孩子哄。
林棠溪心里猛地被人锤了一下, 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大骂张树曜:“王八蛋!骗子!撒谎精!”
张树曜半点不生气,嘴角含笑依然是温温柔柔的模样,顺着她缓缓认错:“是我不对。”
林棠溪哭累了便趴在张树曜怀中,一动不动。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蕴含着巨大的悲伤:“张树曜,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了?”
张树曜一怔,纤长的手指慢慢穿过林棠溪的黑发,一点点的滑落:“知道啊。:”
林棠溪震惊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张树曜见她鼓起圆圆的眼睛很是可爱,抿唇一笑:“我自己的身体,当然比谁都清楚。”
张树曜身体一直不好,就连最简单的感冒,旁人大多吃些药便好了,可张树曜有时候能病上一个多月。因为这,他一天要吃的药都有许多。
“如果可以,我也愿意陪你度过这长长的人生。我最爱你,最放不下你,最舍不得你。”
张树曜将林棠溪的头按进自己的怀抱,声音一如既往的镇静:“但是溪溪,人不可以贪心,我这一生,能拥有你这么十几年,已经足够了。”
林棠溪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衬衣,后槽牙咬碎了却再也没力气去骂张树曜。她比谁都清楚,这事不能怪张树曜,谁都不能怪,是他们缘分不够。
到底是,缘分不够。
张树曜在冬天度过了自己四十二岁生日。
圣诞节即将到来,异国的街道上热闹非凡,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节日的欢喜期待。
林棠溪带着觥珠和子望在后花园布置圣诞树,一转身便发现那个本应该待在书房的人走了出来。张树曜的感冒还没有好,不能出来受寒。
林棠溪又级又气,吼他:“你干嘛?”
孩子们看见妈妈发火了,眼珠一转不想参与这场战争,于是纷纷捧着自己的袜子跑到屋子里玩去了,走出几步还回头跟张树曜相视眨眨眼。
林棠溪已经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着急的推张树曜:“快进屋去!外面太冷了。”
张树曜身躯不动,反而拉住她冰冷通红的手,用自己的手去温暖对方的双手。林棠溪气疯了,“少来卖乖,快进去!我待会再跟你算账。”
张树曜将吵吵囔囔不断抱怨的妻子一把揽进怀中,抬起下巴望向飘飘零零的雪花:“下雪了。”他的声音也轻的跟雪花一样,没有丝毫重量。
林棠溪翻了个白眼,“下了好几天了都。”
张树曜好脾气笑笑,算算日子:“那应该是我昏迷不久后。”
自从半年前他染上一场极其严重的感冒后,久病不愈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竟然陷入昏迷,虽然隔了一天不到就醒了,可后来昏迷对张树曜便成了常事,昏迷的时间也逐渐加长。
张树曜这次昏迷的尤其长,足足一周直到今中午才醒来。
他漆黑的眼眸望向花园内那棵高大的圣诞树,上面按照惯例挂着槲寄生。张树曜半拽半拉的带着慌张的林棠溪来了树下,没等对方说话便俯身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深深的吻了下去。
他没有深入这个吻,只是缱绻缠绵的在对方嘴唇上碰了碰,转瞬即逝。
林棠溪怔怔愣着,张树曜揉了把她的头发:“每年圣诞节都会接吻,今年我怕来不及了,干脆提前吧。”
他轻飘飘的将自己生死说的如此淡然,林棠溪那颗濒临破碎的心却彻底受不了了。她眼泪大滴大滴流下,咬牙切齿看着张树曜。那恨得眼眶通红的模样,仿佛张树曜是她的杀父仇人
林棠溪一字字骂道:“王八蛋。”然后踮起脚尖,猛地拽住张树曜的衬衫上方的扣子,一把把人拽了下来,重重吻了上去。
她咬破了张树曜的唇,血液的腥甜味在两人中间蔓延。
吻完了,林棠溪抬起手背一把抹嘴唇上的血迹,瞪着张树曜,强硬要求道:“明年我要看樱花。”
张树曜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但无不应:“好。”
林棠溪又说:“你要跟我一起去。”
张树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头:“好。”
林棠溪推开他,自己跑回了房间,关上门谁也不见,独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她开始憎恨张树曜,那个给了她最浓最刻骨铭心爱恋和温柔的男人,却不能信守承诺陪她一辈子。
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种痛苦。
今天过后,张树曜再次昏迷,果真如他预料的那般,圣诞节那天他没有醒来。那一天张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量子和觥珠子望都去了张家老宅,和张老爷子张承陈云芳他们度过。
说来好笑,一群年纪大了的老人都还生龙活虎,而正值壮年的张树曜却已到末路。孩子们担心父亲,老人们担心儿子和孙子。
林棠溪一个人守在庄园,陪在丈夫身边,祈祷奇迹。
张树曜有时清醒有时昏睡,但昏睡的时间占了多数。
张家请来的每一个医生都告诉林棠溪,要么祈求奇迹,要么准备后事。说前者她还能维持理智和风度,说后话的则通通被她投诉了个彻底。
但林棠溪自己也明白,张树曜的情况是真的不乐观。
四月,樱花盛开的季节。
张树曜答应她的事情果然都会做到,当成片白色的小花铺满石板路,他准时醒来。那天他精神气很好,打扮的十分年轻,拉着林棠溪的手去不远处的公园看樱花。
樱花雨落了两人满身,就像是去年张树曜缺席的那场圣诞节的雪。在这样浪漫的时刻,两人却都诡异的沉默不语,手牵着手沉默的走完了这一段路。
到了道路尽头,张树曜牵着林棠溪的手改为十指紧扣,手指用力握得很紧很紧。
他长长叹息一声,惋惜道:“真舍不得你啊。”
林棠溪不解抬首凝望他,张树曜描了描妻子的细眉,说:“我真是太放不下心你了。”
林棠溪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张树曜还在絮絮叨叨:“你这个人,任性又娇气,我走后就不能再守着溪溪你了,你以后该怎么办啊。”他明明长着一张还算年轻的面孔,却像是老年人一样不厌其烦的唠叨。
林棠溪冷笑:“别担心,等你死了我就去寻找第二春。反正你给我留的遗产我花几百年都花不完,干脆拿去包养小鲜肉,一个伺候我良辰美景,一个温柔娴淑照管家务,剩下一个天天吹我彩虹屁。”
张树曜哽住,犹犹豫豫的反驳:“这样不太好吧?”
林棠溪了然的“哦”了一声,说:“是不太好,你还活着呢,我居然就开始商量着拿你的遗产给你戴绿帽了,实在不好。我应当等你死后再去做,算了,反正已经说出口,你就当做不知情吧。”
张树曜好难过,试图讲道理扭转林棠溪的心意:“……那些人都不是真心爱你,只是贪图你的钱。”
林棠溪满不在乎:“无所谓,反正我也是贪图他们新鲜的□□。”
张树曜脸色苍白:“你又骗我。”
林棠溪说:“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
赏完樱花的一周后,张树曜安静离世。
葬礼那天天气十分晴朗,万里无云。
张树曜的尸体穿着贴身的西服,安安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棺木当中,下方是成堆的白玫瑰。林棠溪头戴黑色纱帽,黑色短裙高跟鞋,带着虽然年幼但已经懂事的孩子们站在一旁主持葬礼,致谢每一个来送别的人。
她拿着白色的纸张,念完了悼词,怀念张树曜这辉煌灿烂的一生。
在葬礼结束末尾,她将那张纸折叠合上,昂首扬起下巴,红唇阖动:“听说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心跳停止,呼吸消失,这是生物学上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礼,从此在社会关系网里悄然离去;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掉,这是真正的死亡。”
她顿了顿,努力克服想要落泪的冲动,每个单词都说的极其用力:“但是我的丈夫曾说,他这一生,只有一种死亡,那便是我不爱他后。”
“所以他没有死去,我不承认他的离开。我永远爱他,他永远活在我身边,活在我心中,他永远活着。”
林棠溪鞠躬,棺木缓慢合上,她最后看了眼那个安详的躺在里面的男人。
岁月对他尤其厚爱,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赋予了他更深沉的稳重的成熟魅力。就算张树曜饱受病痛折磨,可他的样貌却比同龄人年轻许多,直到死亡彻底带走他,他也依旧是那个清隽儒雅的模样。
林棠溪眷恋的目光在张树曜的鼻梁额头上滑过,棺木彻底盖上,隔绝了外界一切视线。
亡者灵魂归息。
林棠溪一一送别走大家,揉着孩子们的小脑袋,“你们刚刚看清了吗?”
量子已经十几岁了,他已经明白在父亲走后,自己将要担起的责任,他一声不吭地点点头,觥珠和子望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哭得站立不住。
林棠溪淡淡地说:“你们一定要记住他的样子。”
他们四人久久站在墓碑前没有动,周围站着的保镖和司机不敢出声,一个小时后,生活助理上前询问:“小少爷刚刚病好,可能站不住,夫人您看要不要先把他带下去歇一歇?”
张子望前段时间得知爸爸去世的消息,惊恐之下生了病,现在脸色还白着。
林棠溪温柔的问子望,“你要走吗?”
子望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他被姐姐搀扶着摇了摇头。他不想离开疼爱自己的父亲。
“再看一会儿吧。”林棠溪叹息一声。
她重新挺直了背,面无表情:“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离你父亲那么近了。以后他的尸体会腐败,灵魂会重归虚无,不论是去往科学的领域亦或投身天堂,你们都再也不能离他这么近了。”
那个与她纠缠了半生的男人真真正正的走了,在今日与她的生命举行了告别仪式。
她失去了最宠溺自己的丈夫,她的孩子们失去了他们的父亲。
永远。
半生纠葛痴缠在今日通通化作一声叹息,林棠溪沉重缓慢的闭上眼,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水珠。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身体不好,这个岁数死还挺正常的。我有犹豫要不要写个甜一点的幻想番外作为结尾,还是就这样?
————下一本写《穿书后我甩了反派四次》!!宝贝们能不能点个预收呢~
颜诺诺穿进一本狗血与三观齐飞的小说,成为书中反派的白月光。
作为玩弄抛弃反派四次,导致纯真少年黑化成终极BOSS的女配,颜诺诺一直尽职尽责完成剧情规定的任务。
等她最后一次提出分手,认为她可以功成身退回家时,恍惚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系统:[任务失败,进行回档。]
……
[任务失败,进行回档。]
经历数次花式被杀后,颜诺诺再次回到自己提出分手的那一天。
“诺诺是想跟我分手吗?”脆弱的少年低垂着头,眼眸漆黑。
颜诺诺扑通一声跪倒在对方牛仔裤下,落下两行属于舔狗的清泪:“不分,打死我也不分!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哈密我是瓜,咱俩这辈子锁了!”
所以你能把手上的刀挪开了吗?!
本文又名《在作死边缘反复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