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孙辈的各位爷并各位奶奶都已除服,可以在外走动了,可侯爷眼看着也就是这两个月的功夫了,请您务必早些回府,也好一全孝道。”
龚毅侯府派来的婆子正跪在下边向容辞禀报,态度很是恭敬。
现在的守孝之礼比古时候略微精简了一些,孙辈者无论是否嫡长,皆服一年,顾老夫人是前年十一月没的,现在算一算,顾宗霖等人已经除服两月有余了。
容辞尽量显出一副哀容来:“父亲竟已病重到这般地步了吗?容我收拾几日便赶回府中侍奉。”
婆子为难道:“二奶奶,您还是明日便动身吧。”
“这又是什么缘故?”
“侯爷前些日子已经往宫里递了折子,请封二爷为世子,前些天便传出消息来,说是也就是这两天圣旨便要下来了,到时候所赐诰命礼服大妆等,皆需您亲自验看。”
本朝凡亲王、郡王、一品公二品侯之嗣子皆封世子,在未袭爵之前都比其父等级降一品,也就是说,顾宗霖若被封为龚毅侯世子,那容辞则会随夫受封三品诰命。
容辞闭了闭眼,觉得头痛至极:“是不是还有旁的事没说?”
那婆子讷讷的开口:“还有……侯爷病重,之前也就罢了,现在世子之位已定,正月十五宫内元宵节大宴,侯爷没法儿去,须得二爷与您一同赴宴。”
这真是……
前世顾显是在昭文五年才因病去世的,那时容辞已经搬到了静本院,对于府中之事也彻底撒手不管了,所以什么封世子袭爵之类的事也没人来让她出面,对外都说许氏夫人病重,无法理事。
这一次顾宗齐早死了五年,没想到居然将龚毅侯顾显的身体一起牵连的早早病重了,连顾宗霖的世子之位也提前到手。
容辞想到又要回顾府,就觉得头疼欲裂,伸手扶着额道:“我知道了,明天一早便回去。”
这时跟着一起来的朝英又来求见。
容辞其实很不想见顾宗霖身边的任何人,但当着顾显派来的人又不能做的太过分,只能忍着头痛让他进来了。
朝英一点马虎也没打,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磕了头:“小的请奶奶安。”
容辞抬手让他起来:“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在半年前,你们二爷近来一向可好?”
现在已经是昭文二年的正月,去年中秋节之前顾宗霖总算下定了决心放下脸面,去向王氏询问到了一次容辞现在所居的地方,然后派人来问了一次她要不要回府过中秋节,被容辞一口回绝后,小半年都没有动静,现在居然又派了朝英过来。
朝英每次见到容辞都莫名紧张,感觉比平日矮一头,向来都不敢在她面前作怪,都是什么好听说什么:“二爷一起都好,就是一直挂念着您。”
容辞挑眉,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是吗?那我多谢他挂念。”
朝英面不改色:“二爷怕您走的急,路上不方便,就吩咐我来搭把手,在这儿住一晚,明儿一起回去。”
容辞本没在意朝英的来意,此时心里却咯噔一声:那圆圆藏在哪里?
她想了想道:“你去厨房找温平,让他把房间收拾一下,今晚同他住吧。”
温平面粗心细,有他看着,朝英哪里也去不了。
送走了顾侯派来的人,又将朝英打发了下去,容辞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向外走去。
这个山庄与谢园的正门隔了一段路,但与侧门却很近,容辞径直走到侧门口,守门的人远远见到她便开了门,跟给谢睦开门一样顺手。
容辞一路走到园子里,路过的下人都自然地与她行礼:
“夫人安。”
“见过夫人。”
“夫人万安”
……
一开始见这阵仗容辞还有些不习惯,过了这大半年,她已经对他们的的热情习以为常了,便点头回礼不提。
她走过正房,来到湖边,见谢睦抱着圆圆在教他说话。
他可能怕孩子冷,硬是将身上的大氅拉开一些,把孩子放进去裹起来,只从他的胸口处露出一个小脑袋和一只手臂,看上去把他这严肃端正的衣着显得有些滑稽。
谢睦抱着圆圆走到一棵松树前,摘下一根松针让他触碰:“圆圆知道这是什么吗?”
圆圆懵懂的摇摇头。
“这是松树。”
“哄!”
谢睦纠正道:“不对,是松——”
“松!”
“对了,我们圆圆真聪明。”
他对着这孩子好像用无穷的耐心似的,又去教他“水”怎么说。这个字不太好发音,圆圆学了半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还是说不好。
谢睦就怕他伤心就换了一个:“那圆圆知道我是谁吗?”
圆圆眼睛转了转,刚要开口,突然看到了在后面的容辞,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张开小手:“娘!娘!”
谢睦心中一动,转过头来,见容辞一身雪白的狐裘,正亭亭立于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们。
“怎么过来了也不出声?”
容辞便走过来:“看你们正玩儿的开心,就不忍心打扰了。”
圆圆见到容辞就不老实了,小腿儿在谢睦的大氅里蹬来蹬去,手也拼命往她的方向挣。
谢睦没法子,只能将他从衣服里拔了出来,送到容辞怀里:“小东西,见了娘亲眼里就看不见别人了。”
容辞本来一直为回府之事头痛,此时见儿子无比依赖的趴在自己怀里,嘴里不停地叫着“娘,娘”,心里多少也有些慰藉。
谢睦伸手抚摸着圆圆的后脑勺,夸赞道:“这孩子好聪明,才十个多月,有些字就能说得很清楚了。”
容辞抱着孩子和谢睦一道沿着湖边散步,闻言淡淡一笑:“你看他就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说话早了就夸他聪明早慧,若是说话晚点儿,怕又想说什么贵人语迟了。”
话还是正常的,但谢睦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侧过头看了眼,便见她低垂着眼皮,面上似乎带了郁郁之色。
他皱着眉将她的脸转过来与自己相对:“这是怎么了?”
容辞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谢睦温声问道:“我好不容易抽空来陪陪你们,才来了半天功夫,就惹得你不高兴了么?”
容辞忍不住露了一点笑容:“你明知道不是。”
“刚刚你那边是怎么了,让李慎这样心急火燎的把你拉回去?”
“可不正是为这事儿发愁嘛……”容辞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夫家家里有事,这便要叫我立即回去。”
谢睦的眸色瞬间暗了一暗,随即便不动声色道:“你愿意回去?”
容辞摇头:“自是不愿,可也不好推脱,好在时间不长,顶多不过两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圆圆被母亲头上带的金钗吸引了视线,一个劲儿的伸着手往上窜,他现在已经有些分量了,这么闹腾了一会儿就让容辞的手臂开始发酸,谢睦见状便极其自然的把圆圆接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圆圆是好孩子,不许再闹你母亲。”
这孩子确实十分聪明,这么点儿大就已经能分辨大人话里的意思了,被训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闹腾,只是在谢睦怀里眨巴着眼睛,渴望的望着母亲的金钗。
“他近来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很感兴趣,我连耳环都不敢带了,就怕他什么时候摘了去吞到肚子里。”
容辞握着圆圆的小手摇了摇:“他还这么小,我怎么舍得将他留在这里,可是有些事又偏偏不得不做……”
谢睦托着孩子的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道:“阿颜,你想过和离吗?”
容辞被吓了一跳:“什么?”
“你们既然两不相见,连面子夫妻都算不上,就没想过彻底分开么?”
容辞闭了闭眼:想过,怎么没想过,但那也只是上辈子能做的梦罢了。
上一世和顾宗霖一拍两散之后,她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想着干脆和离算了,反正现在的风气对女子也多有宽容,和离虽然不常见,但也说不上多么惊世骇俗了,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妹妹又会出嫁,靖远伯府也辖制不了她多久,若真能断个干净,也省去在顾府受人白眼了。
若是靖远伯府容不下她,她也有大把的嫁妆,就算在外边过的再不好,也比憋死在顾府强。
可是不论是和离或是休妻,决定权都掌握在男方手里。也不知顾宗霖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不想和许氏断了姻亲关系,或许是真的恨容辞入骨,反正结果就是他宁愿生生的把她熬死在龚毅侯夫人的位子上,也坚决不肯和离或者休妻。
当初闹得那么难看,两人都撕破脸皮两看相厌了,和离之事都没成,现在这个局势,想要一刀两断就更不可能。这一世的顾宗霖和上一世的那人究竟算不算一个人,前世今生的恩怨能不能相提并论,这些问题容辞至今也没能想明白,总之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记得,更别提以前世的事为理由和离了。
何况今生母亲尚在,她好歹是许氏的媳妇,怎么也不可能跟着和离的女儿久居,若不到万不得已,容辞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了让母亲在许府受人轻视。
容辞长叹了一声:“算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留在以后再想吧,现在能过成这样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日子了,还是不多生事端了。”
*
今晚朝英留在山庄里,地方一共就那么大,谁喊一句整个庄子的人都能听得见,圆圆在母亲身边虽不爱哭,但容辞还是怕有个什么万一,最后还是没敢把他带回去,便将他留在谢园内,托谢睦照顾一晚。
谢睦自然求之不得,没有拒绝的道理。
圆圆自打出生起就常到这里玩,便是谢睦不在的时候都常叮嘱容辞自己多带他到这里逛逛,谢园就像是他第二个家一般熟悉,他日常用的东西这里也应有尽有,玩具比容辞那边还多些。
谢睦将圆圆放在书房里专门为他准备的羊毛毯子上让圆圆自己玩儿,他则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将该批的折子批过,之后便和他一起玩耍,教他说话。
玩了一会儿,谢睦看着圆圆乐呵呵的小脸,突然像是之前在院子里那样问道:“圆圆,我是谁?”
圆圆想了想,把以前眼前这人教的想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开口道:“爹爹!”
谢睦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渐渐沉暗了下来。
赵继达将茶水送来,正准备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突然被叫住了。
“德妃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德妃?
赵继达常年跟在谢睦身边,谢睦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谢睦熟悉的他才熟悉,要说现在问他温夫人的生辰,甚至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带什么镯子什么簪子,他都了若指掌,问她有什么习惯,他甚至能滔滔不绝的讲半个时辰。
可是德妃嘛……
赵继达尴尬道:“这个,奴婢记不清了,好像是在下半年……”
这一年中除了上半年就是下半年,说了还不如没说,谢睦却不在意,直接吩咐道:“回去之后,你去调出昌平末年德妃生日那天所有出入宫闱的女眷名单,把十四、五岁的女子单独挑出来,找出她们的姓名、娘家、夫家、现居何地……所有能查的都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下定决心了开始动心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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