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打完网球，做完理疗之后，明彦提议带着两人去他家的马术俱乐部里近距离接触一下小马驹。他看上去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出发：“我们可以先和它们尝试沟通，看看喜欢哪一匹。”

三人都没有意见，只是还没走出运动俱乐部的大门，宋如一的手机就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今凌打过来的，接通之后听到对方用难得凝重的语气对她问道：“如一，你在哪？”

宋如一察觉到了她声音不对，报了地名之后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有关你哥哥的。”今凌在电话那端快速的说道：“我过来接你，你哥哥南泽他报了南加大的表演系，而且已经被录取了，顾总正在家里大发脾气。”

宋如一顿了一下后道：“恩，这有点出乎意料，……但是从你的口吻听上去，这好像和我有点牵扯？”毕竟这么着急的赶来接她。

“我不知道，但是慕总让我过来接你。”今凌语气里有着担忧：“希望不会迁怒到你。”

挂断电话后，乔锐对她关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明彦眼里也难掩好奇之色。

宋如一突然笑了一下，问道：“两位看过《少年维特的烦恼》吗？”接着她面露一丝古怪，继续道：“我家里出了一位另类的少年维特。”

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感兴趣了。

宋如一说道：“我的哥哥，没有遵照爸爸的意愿报考商学院，而是选择了表演系。”

明彦问道：“所以你的哥哥以后是想当一个演员？”

“也许吧，但是以前没有看出来过他有这个想法，”宋如一跟他们告别，“不过我现在得回家一趟了。”

“希望你一切顺利。”乔锐道。

“谢谢。”

两人看着宋如一坐上了来接她的车离开，然后明彦问乔锐：“那马术俱乐部还要去吗？”

“下次吧，反正最重要的那个已经走了。”

宋如一回到家的时候，并没有直观的感受到今凌说的那种大发脾气，也许最生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进了客厅，才发现两人都在，慕容坐在沙发上，而顾诚远是站着的。

顾诚远双手叉腰，衬衫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处，脸色潮红，看上去的确怒气未平，而月嫂小心的抱着顾南祈远远站在一边，即使孩子嚎啕大哭，也不敢抱到他父母那里，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的哄着他。

顾诚远皱着眉头问：“怎么老是哭？”

宋如一走了过去，看了看顾南祈已经哭红了的脸蛋，声音都有些哑了，她小声的对月嫂说道：“带他去房间里，然后喂他喝一点水。”

月嫂听了之后连忙抱着孩子越过顾家两位主人上楼了，宋如一转头对着两位家长喊道：“爸爸，妈妈。”

“今天在外面玩的怎么样？”慕容端起了面前精致的骨瓷绘金线茶杯喝了一口茶，又问她：“最近你哥哥有联系过你吗？”

“今天过的还不错，”宋如一站在她面前道：“哥哥？哥哥他给我寄了生日礼物算不算联系过我？”

“他有跟你说过他会报考表演系吗？”

宋如一拧着眉头作回忆状：“没有，而且我也不觉得他会跟我说这个。”

顾诚远对着慕容责怪道：“你拿这个问如一干什么，难道如一还能影响到他选什么专业？”

慕容放下了杯子笑着对他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着如一其实跟南泽关系不错的，也许可以劝劝他，我们总归是为他考虑。”

顾诚远正在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宋如一眨了眨眼睛，慢悠悠道：“其实，……爸爸妈妈你们还很年轻不是吗？”

这话说的两位家长都是一愣，只听她继续道：“妈妈你今年才三十七岁，爸爸明年才四十五，而顾氏是我们家自己的公司，你们又不需要六十岁退休。”

其实以这两位的事业心，她怀疑他们永远不会有退位让贤的想法。宋如一声音平缓的说道，语气里好似有着安抚：“就算只工作到六十岁，最短还有十五年呢？而且我觉得，你们身体健康，如果愿意的话，奋斗到七十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更重要的是，哥哥现在选择了表演系，又不是不能考第二专业。”她语气里有着不确定：“好像也没见过有几个人当一辈子的演员明星吧？”

“也许哥哥只是觉得表演有意思，等他玩够了，或是不耐烦了，再回来修个管理学的学位不就行了？”

顾诚远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面容就缓和了一些，他走到茶几边上弯腰将一个倒扣的杯子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后仰头喝了下去，然后坐到了慕容的身边，说道：“如一，你是个好孩子，不像南泽，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自己决定了！”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生女儿贴心，南泽从小到大，不知道让我费了多少心思。”

这事算是过去了一半，慕容抬头看了宋如一一眼，见她依旧站在那里，语气温柔道：“玩了一天也累了，上楼去休息一下吧，你房间里有我和你爸爸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你说生日要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过，礼物也只能先放在你房间里，等你回来再看了。”

“谢谢，其实你可以让今姐姐给我带过来的。”宋如一说完之后小跑着上楼了，她没有回房间，暂时先到了婴儿房，问月嫂：“南祈怎么样了？”

月嫂抱着宝宝给他姐姐看，道：“已经不哭了，估计刚才是被吓到了。”要知道，她抱着孩子在楼下和王嫂说话，两位主人回家了，要知道往常他们不会这么早回来的，而顾先生突然发了火，踢翻了椅子，那情况压根让人来不及反应。那时候气氛太凝滞，而她站在最里端，暂时也不敢走。

宋如一摸了摸顾南祈的眼角，还是有些发红，不过此刻他已经变得开心起来了。小宝宝穿了一身上下连体的单衣，用带子绑着，手脚藕节一般嫩嘟嘟的，拨开领口看了看，两个护身符还挂在脖子上。

现在顾南祈已经四个多月了，能够看清楚两三米之外的地方了，看到了姐姐，正在无齿的对她大笑。其实宋如一不太回家，他应该记不住才对，可是偏偏好像认出来了，在月嫂的怀里七扭八歪，想要跳到另外一个怀抱里去。见对方好像没有接收他的想法，嘴里更是啊啊的喊着，可以说非常迫切了。

宋如一将他接过来，月嫂怕她抱不住，小心翼翼的护着，不过也没多抱，宋如一很快把他就放到了儿童爬爬垫上，一点都不关心小宝宝，很没有姐姐风范的，并且认真的对他说：“你要学会自己爬，不要老是依靠别人的怀抱，知道吗？”

月嫂：“……”

保姆：“……”

等到回学校上课后，乔锐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问：“你家的维特怎么样了？”

宋如一道：“一切正常。”

乔锐略有深意的看了她的表情一眼：“看来你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本来也不是一件大事，”宋如一问他：“难道你家人会干涉你以后报考什么专业吗？”

乔锐看上去很认真的思考了，然后他道：“也许他们不介意我去娱乐圈玩两年，但是肯定不会希望我以此作为终身的职业。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主业，我必须要有足够的知识积累才行。”

宋如一想了想问道：“比如说管理学？”

乔锐赞同的点了点头：“比如说管理学。”

“想必你哥哥这次也是心血来潮。”两人边走边说。

宋如一回道：“我其实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但是我觉得，不管他选择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顾南泽出国之后，像是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不是说他遇见了多么挑战三观的事，而是不像是在国内那样阴郁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了，作为兄长的责任心也不断加深，开始有空关心妹妹了。反正差不多一周或两周，他会给宋如一打个电话，这次还问她：“你大学要不要来国外读书，高中也可以。”

宋如一看了他看眼，回道：“去跟你作伴吗？”

“跟我作伴有什么不好吗！”他的眉头高高竖起，接着又有些疑惑道：“话说我以为爸爸这次会大发雷霆，不过也许是我不在国内的原因，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也就在最开始打了电话过来大骂了我一顿。”

“我以为你会感到失望？”宋如一说道。

“什么？”顾南泽一身嘻哈少年的打扮，带着耳钉，好在他只是在穿衣风格上这样，没有去把头发染上奇怪的颜色，更没有纹身。不过想想也是，他学的是表演系，不是别的奇奇怪怪的专业。

“我以为你会希望他，我是说爸爸，好好的跟你谈一谈，劝一下你，哪怕可能没用，他也应该这样做。”宋如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这样看着电脑屏幕说道。

顾南泽在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也许会命令我，会骂我，但是永远不会想到要跟我谈一谈。”他看上去果然比在国内的时候释然了很多，至少此刻可以毫无负担的说出来，以前他只会继续反抗，“不过我没想到他这次会这么快放弃。”

“哦，”宋如一对着他道：“也许你需要感谢我，至少你的生日礼物没有白送。”她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什么意思？”顾南泽有些不明白。

“我劝说了他们，表演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宋如一再度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木牌，用锉刀继续小心的将它磨平多余的棱角，“人生如戏不是吗？”

顾南泽：“……”去他M的人生如戏，虽说感情不太好，但是他还是了解他爸的，绝对不是那种容易说服的人，他换了一个坐姿，认真的看着她问：“你到底是怎么说的？”

“第一，谁规定了大学只能修一个专业的，就算毕业了还能回去读书，修个第二专业，你觉得对不对？”

顾南泽：“……”

“第二，娱乐圈这么乱，你脾气这么差，谁知道你能在里面混多久？也许很快就会被教做人，退出来了呢。而且你现在只是选了专业，能不能顺利毕业都难说，毕竟南加大名气不小，对毕业生的要求应该挺高的。更重要的是，那么多表演系专业的学生，也不是人人都能从事这一行的。”

顾南泽：“……”

“第三，”

还有第三？顾南泽已经忍不下去了，他打断了宋如一继续要往下说的话。用比申请大学面试时还要优秀的拙劣演技，自认为露出了一个兄长关爱妹妹的温和笑容。说话的声音像是还没引诱到小红帽的大灰狼，善良、亲切：“再有半个月，你就要期末考试了吧？”

宋如一头也没抬，平静的恩了一声。

顾南泽很想发火，让她把那木匠的手工活往旁边放放，但是他还是竭力忍住了，想着不要着急，用依旧温声细语：“那么你暑假，有没有兴趣来美国玩啊？”

宋如一歪头：“……去美国啊？”

“对啊，对啊。”他不住的点头。

宋如一继续低头：“我觉得慕容女士不会同意我一个人出国的。”

“没事的，”顾南泽差点拍着胸脯保证了：“我会去接机的，到了纽约，我也会照顾你的。”他还加了一句：“而且你会喜欢米迦勒的。”

宋如一问：“米迦勒是谁？”

“我养的一条狗，一条金毛狗。”

“我还以为是同母异父弟弟或妹妹的名字呢？”

顾南泽艰难的问：“有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取名叫米迦勒？”

“没有吗？”

宋如一这话问的太理所当然了，让顾南泽也犹豫了起来，“也许有吧，但是，你不觉得叫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吗，在华国也没人给孩子取名叫女娲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给狗取名叫女娲，也很奇怪啊？而且米迦勒翻译过来，应该有另外的读音吧。”

顾南泽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他拍着桌子怒气勃发道：“我有时候真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而且看看你手上拿着的东西，”他伸着手指责道：“上一次突然去求符我就不说了，现在居然刻起了木头，你准备以后去当木工吗？！”

宋如一手上的动作停下了，像是呆住了一样：“不得不说，你的想法挺血腥的。”

这个是重点吗？！顾南泽愤而挂断了视频。

咚咚咚，黎素敲门后探了一个脑袋进来，细声细语的问她：“我好像听到了骂人的话，你没事吧？”

“没事，一个狂躁症患者。”话刚说完，宋如一嘶了一声后开始思考，顾南泽到底是不是狂躁症患者？

要是顾南泽知道了她这个想法，不要说暑假请她去纽约玩，估计要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惜他不知道。

黎素眼里有着疑惑：“狂躁症患者，是一种病吗？”

“是的，”宋如一已经刻了两个小时的木牌，决定休息一下，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回道：“一种需要顺毛摸的病。”

“像明彦那样吗？”

宋如一：“……像明彦那样。”

黎素恍然大悟：“那我懂了。”

不，你不懂。

因为上次去马术俱乐部的行程被打断了，因此三人只能推迟到两周后。问为什么不是一周后？因为乔锐和他的父母有约，一同去参加了一个世交举办的红酒品鉴会。当然喝酒是轮不到他的，但是酒会的主人除了红酒之外还是油画爱好者，经营着三个画廊，收藏了很多油画，其中不乏有名气的，他可以看那个。

马术俱乐部处于西郊，是一所欧式风格会所，建筑有着欧洲乡村的韵味。这里规模不小，设施齐全，据说有不下50匹正值壮年的纯血马种，外围还有着超过1400米的直线竞速跑道和不下500米越野跑道。

宋如一下车就看到了远处几个穿着骑马服的人骑着马在外围小跑，明彦见她盯的久了，得意道：“没见过吧，那几个是俱乐部的马术教练，那位绑着马尾的是这里的王牌，他是真正的马语者。”

马语者显然是一个恭维的词，但是能够让明彦这么说，那位教练的专业水平显然值得肯定。宋如一是从来不会正面怼明彦挑战以及嘲讽的人，往往在其他地方找回来，明彦还觉得她脾气不错。

宋如一回道：“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你眼神挺好的，有五点零吧，这么远都能看的到。”

“因为那位教练挺好认的，”乔锐最后跳下了车，双手插在裤袋里走过来，靠近她说了一句：“教练团队里只有这么一位绑着金发马尾的德国人。”

接待三人就是这位王牌德国教练，他擅长德国古典马术，退役前还拿过迈丹赛马比赛的奖项。虽然已经退役多年，但是教三个初学者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以说大材小用了。

远看不觉得，近看才发现他骑的那匹马特别高大，整体是棕色的，身姿健壮而优美，居然还是一个双眼皮。它的眼神安祥，注视面前的三个陌生人，鼻孔微微张大，前蹄动了动，发出了极深短促的鼻音，接着轻轻晃动头颈，低头靠近他们慢慢的嗅了嗅。

教练的华语不太流利，他说有着浓重苏格兰口音的英语，看来当初教他英语的是个苏格兰人，这在英国会被一些人鄙视为乡下人，但是在华国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华国压根没有语言歧视，就算东北话也只是因为常常会带偏别人的口音而被调侃，好在他们也都听得懂。

他没有阻止马去嗅三人的动作，安抚他们：“不用怕，加百列脾气很好的，它这是在欢迎你们。”

宋如一看向明彦，重复了一遍：“不用害怕。”

明彦涨红了脸，对着她怒道：“谁害怕了？！”

不害怕你退什么？！

明彦仰着头：“这是我家的俱乐部，我怎么会害怕自己家里的马呢？”说着他伸出了手，摸了摸加百列的脖子。加百列果然是一匹脾气很好的马，还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头，明彦很快抛开了最开始的退缩，两人好像已经成了好朋友了。

宋如一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刚刚知道了一条叫米迦勒的狗，现在就认识了一匹叫加百列的马，难道现在给动物取名字都要这么神圣了吗？”

“当然不是，”乔锐听到了她的话，而后笑眯眯的说道：“我妈妈养的猫，叫赫卡忒。”

“赫卡忒？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宋如一想了想道。

明彦冷笑：“你当然觉得耳熟，赫卡忒是夜之女神，也是幽灵和魔法的女神，在希腊神话故事里她是世界的缔造者之一，创造了地狱，也代表了世界的黑暗面。”

听着可比两个天使厉害多了，天使可还不是神。

宋如一：“……”对不起，打扰了。

因为是初学者，教练先是带着他们去照顾小马的马厩那边，试试看能不能和小马亲近。还别说有的人就是没有动物缘分，猫嫌狗厌的，但是很明显面前的三人还是受动物的欢迎的。

特别是这个女生，好像只要她表示出愿意亲近的意思，那些小马都愿意蹭蹭她的手心，有的还舔一舔，让明彦都忍不住去看她的手了，“你是不是偷偷在上面涂了蜂蜜？”

宋如一微笑道：“怎么会呢？你看到我没有去动那瓶蜂蜜的。”

为了让马匹能够快速的亲近人，在手心涂上饴糖或是蜂蜜是个很好的办法，宋如一光明正大的摊开手给他看，干净的像是刚洗过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毛病。

等看完倒数第三匹马往下一个栅栏走去的时候，宋如一发现她被那匹身体是深棕色、耳朵还有尾巴是黑色的马驹咬住了袖子，它的嘴里还发出嘶鸣声，好像发怒了一般，总而言之，就是不让你往去见下一匹。

乔锐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明彦大声问教练：“这马是怎么回事？”

马术教练不是没有见过马选人的，但是说实话这很少，一般都是人选好心仪的马之后两者再培养感情，他道：“估计它是喜欢宋小姐吧。”

明彦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是吗？我还以为它脾气不好呢？”

马术教练大笑道：“它在这批马驹里脾气的确不好，但是你看它的眼睛，现在宋小姐停下不走了，它很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