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没想到他这么偏执。
她来这个世界两个多月,仇厉一直在保护她对她好。即便没有这些,她也不可能杀了他回去。
然而她不用力,刀尖却已经在仇厉的推动下入肉了。
他附身在吻她,不管不顾地,轻轻舔她唇角。诺诺心惊肉跳,看他这样既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他眼角染上迷醉沉溺的色彩,诺诺感受着唇上的温度,想松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她心跳很快,夜风轻拂她脸颊。
她对上他黑色的双眸,有一瞬间,有种大哭的冲动。
诺诺也真的哭了。
他眼中疯狂的色彩褪去,轻轻给她擦眼泪。
诺诺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竟然有几分温柔:“哭什么?我不逼你了。”
他抱着她,笑道:“是我不好,知道你心软,还这样逼你。你下不了手,我自己来。”
他说着,松开她的手。匕首到了他的手里。
仇厉站起来,亲自给她整理白色的礼服裙子。
他垂眸,整理得很仔细。一点点,从腰间的褶皱,到垂下滑落的裙摆。他昔日像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霸道自私,经年以后再见她,却恨不得自己是个任性的少年。
抱住她让她别走。
仇厉从来就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他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却那么少。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赔本生意,然而看到她的眼泪,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碎。他盼了许久了,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再次看到晨光微曦时,她走下楼梯露出的笑颜。
也希望看到每一个冬天,她裹成一个小团子,粉颊莹白,怕冷又爱娇的样子。
可惜她不快乐。
她哭了。
那么,回家去吧。他的诺诺这么可爱招人疼,在她的世界也一定会很多人疼爱她的。
他蹲在她身前,最后抬眸冲她一笑:“好了,不哭。”
流星雨停了。
仇厉起身,他比她高出好大一截,却不敢再拥抱她。他这样残忍自私的人啊,怕再碰她就真的松不开手了。
诺诺喉咙哽咽,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男人的语调带着笑:“下去找沈醉吧,他可以减轻你的难受程度。”
诺诺摇摇头,她抽泣着:“不、不要……”
仇厉给她擦干眼泪:“别哭,高高兴兴生活。”他弯了弯唇角,“我只是……只是想再看看你。”
我只是舍不得你。
仇厉把她往门边一推,在她泪眼朦胧中关上了门。
别看了,诺诺。
就永远生活在阳光温柔的天气,让他一个人留在潮湿黑暗的泥淖就好。
仇厉张了张嘴,想说忘了我。
可是他到底没说,他更想说永远别忘了我。
哪怕我残忍、暴戾、脾气糟糕,甚至一开始对你不好。纵然我被千万人唾弃指责,可是也别忘了我。
然而到底一门之隔,她那张哭花的小脸被隔绝开来。
他弯了弯唇,捡起那把匕首。抵上自己胸膛。
仿佛看见那年夏天,他和一群男人飙车回来,所有人心跳不稳,心率上升地飞快。
唯独他没有,他额头一层薄汗,冷着脸推开别墅的门。
一眼就看见了角落抱着黑色礼盒的姑娘。
他点了支烟,就这样去了她面前。
她惊恐看他,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又恨不得因为他放肆的眼神给他一耳光。
那年夏花烂漫。
她的周围有股子暖甜的香气。
他看着那双眼睛,胸腔里平静的心跳一点一点,慢慢加快起来。
诺诺打不开那扇门,把眼泪一擦连忙下楼找沈醉。
沈醉被捆得严严实实,一见诺诺来了眼睛都亮了。他兴奋到:“仇哥不杀我啦?”
诺诺没时间和他贫嘴,给薛散说:“仇厉在楼顶小花园,他把门关了我进不去,现在很危险。”
薛散一愣,赶紧带人上去了。
诺诺看向沈醉,动手给他解绳子。
旁边看守的人连忙出声阻止:“小姐!”
诺诺说:“仇厉让我放的,即便不是,有什么后果也是我承担。”
沈醉觉得这软软的姑娘关键时候挺上道的,丝毫不拖泥带水。他的手脚一被解开,诺诺就握住他的手臂:“沈醉,仇厉说我回家的条件是他死亡,这是真的吗?”
沈醉笑嘻嘻的脸僵住,半晌他才点点头。
沈醉作为他们现世玄学家族唯一的传人,在这里想了这么久,把很多东西都想通了。他惯会观色算卦,也收敛了笑意给诺诺解释:“他气运没了。”
仇厉面相贵不可言,按理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命格。
可是竟然全变了。
如今他的气运一点儿都没有。
不止如此,甚至灵魂都快碎裂了。
他活不了多久。
天之骄子,老天都偏爱的人,出卖了灵魂和气运,换来另一个世界的诺诺,他想看看她。
他看着骤然安静下来的诺诺,也觉得有几分唏嘘。
一个人爱你爱到用所有去做交易,没感触的那是铁石心肠。何况看仇厉这样子,真的是在尽全力对诺诺好了。
沈醉不大相信爱情,在此之前,他总是对这玩意儿半信半疑。可是一个男人,愿意用自己的气运来交换,可能会失去滔天的富贵与前程,不够强大也随时可能死于非命,加上灵魂碎裂的痛。
沈醉都有点可怜仇厉了。
那样的痛描述沈醉只在书上看上,毕竟头那么铁真愿意这样干的,目前也只见过仇厉。
沈醉仔细看了看诺诺:“你想起来了?”
她不否认,轻轻点头。
从第一次穿书,被仇厉掐死的恐惧,到后来为了离开他作出的种种努力。
还有月光似银那天晚上仇厉的绝望哀求,刚刚在楼顶,仇厉为她整理裙子的时候。她全都想起来了。
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不需要多大外力借助,也会一天天慢慢回来。诺诺不知道逆天改命到底需要多大的代价,但她知道那会很可怕。
诺诺想起来了,可是有些事情她也没有忘记。
铁皮抛过来的瞬间,仇厉抱住她的怀抱。海边开的昙花,海浪冲刷岸边的声音,她心动的声音。
其实如果没有最初不好的相遇,她真的会爱上他。
一颗赤诚干净的心,谁都会喜欢。
那群保镖上去,至今没有下来。
每一秒钟,仇厉都可能死去。她记得对他的心动,也记得对他的恨。诺诺僵住不动。空气似乎都有一瞬间冷凝。
沈醉干巴巴地说:“你穿越两次,可能会有些不舒服。如果他……他真的死了,你待会儿忍忍吧,过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诺诺突然抬眸问他:“两次?”她皱了皱眉,“其实是三次,第一次我只活了不到一个小时。”
沈醉一脸你他妈逗我的表情,他“哈”了一声:“我再不济也算是个天才,这种事情还是看得出来。”
他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小木剑,一把在诺诺手指上割了个小口子。
又摸了张黄符,一阵捣鼓。
那符一燃。
眼前有片刻的炫丽。
沈醉惊讶地挑眉,诺诺安安静静看着他。他突然说:“你被人拉过来还愿的时候,她还有个愿望是自己完成的。”
“这个世界的宋诺诺,她总共两个愿望。第一个,爱人不要重蹈覆辙死去。”
“第二个,执行者不能爱上仇厉。她挺恨仇厉的。”
诺诺愣住了。
沈醉啧舌:“这其实有点毒,她应该给你造了一段假的记忆。那时候你还没有穿过来,你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什么?
雨夜,男人的皮鞋声。保护自己的杭锐……
种种一切,都在给诺诺灵魂打下烙印——仇厉会杀了你;杭锐是个好人。
所以一开始,就让她恨与害怕仇厉,让她后来甚至放弃回家都要保护好杭锐。这就是原身的愿望。
仇厉……从来就没有动手杀死她。
原来这场相遇里,受到最不公平的人,是仇厉。
诺诺坐在地上。
第一次有种茫然与绝望,如果这是原主用福祉换来的,对自己公平吗?
她从来就不想执行任务,也不需要原主的福祉。
沈醉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心。毕竟这事怎么也不能算是诺诺的错,他这个人虽然不着调,但是糟糕的就是他也算得上是个好人。
沈醉给她解释:“引魂这种事,从来不会一次就成功,需要忍受割裂剥皮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失败,打破时空桎梏,用自己的灵魂来触碰你,才能再次看见你。仇厉的灵魂都快破碎了。”
沈醉沉默了一刻:“他失败过很多次,但是竟然没有放弃。”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应该很痛吧。
诺诺肩膀轻轻颤抖。
半晌她问:“既然他可以定下他死了我回去的规矩,宋诺诺都可以换来我虚假的记忆,仇厉呢,他还许了什么愿?”
沈醉一呆,想到大气运者万中无一,牛逼起来却是不是宋诺诺这样的可以比的。
他一边点燃一张符,一边拉起诺诺往楼顶跑。
“我带你去看。”
楼顶上,大风呼啸。
仇厉闭上眼,有一瞬间的安静。薛散按住他的伤口,医生也在往上赶。
那符的灰一闪一闪,最后落在仇厉的右手上。
沈醉愣了一会儿。
然后诺诺听见他说:“仇厉的愿望是,不管你再这里待了多久,你的世界都等着你归去。时间不改,光阴停滞,你一辈子平安健康。”只要诺诺一回去,时间就会从她离开那一刻运转。
天之骄子所有的气运,竟然换了这样的东西。
诺诺走向前,在仇厉身边蹲下。
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什么,黑色的穗子露在外面。
她认得它。
是她亲手编织的平安结。
她送给他唯一的礼物,她忧记得他笑得那样开心。
她眼泪掉落在他掌心。却再也没人会给她擦眼泪了。
仇厉用一辈子爱着她。
沈醉说:“他快死了,你回家吧,很快就什么都忘了。”
不记得,就不会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