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 梁京京在学校又多了一个外号, 叫“小粉”, 这自然都源于她那辆大马路上不多见的粉色mini。
刚开学时因为开车上班, 梁京京连续迟到了一个星期。近来她学乖了,起床时间足足提前半个小时。
于是现在每天早晨, 这辆粉车会从学校西大门驶入, 停至校门附近的停车坪上。随即, 周围师生便会看到一个靓丽人影不慌不忙地从车上下来,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潇洒地步入校园。
她常常换包, 每一只都是名牌包,英语书则像装饰品般被夹在臂弯里。
尽管这个年轻女教师依然作风招摇,但这一年来她带领初三七班在英语上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
上星期学校迎接省教育局领导视察,倪校将唯一的一节公开课给了梁京京,最终取得了极好的反响, 被省领导在总结会上点名表扬。
这再次证明, 这个年轻女老师在关键时刻拿得出手、上得了台,是黑马般的人物。
年轻、漂亮、有活力、有创意……学校里, 大家对梁京京的印象似乎在慢慢改观。
人逢喜事精神爽,梁京京近来确实高兴, 不光为自己, 还为谭真。
云南那头, 谭真的体测顺利过关了, 加入新中队开始学习。唯一不好的是, 这支新中队里都是刚毕业的新人,上面对他们管得很严,平时都要上交手机,每周只可以打一次电话。
四月初是梁京京的生日,谭真显然不能回来,说好了给她寄礼物。梁京京勉勉强强答应了。结婚的事谭真跟他妈说好了,她去长春上门提亲,结果梁京京带着毕业班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回去,谭真现在是特殊时期,也不方便请婚假,一时就放置了下来,两个人说好放暑假再去忙。
清晨五点,天上飘着小雨,整个营区还蒙蒙亮。
随着一声哨响,早已在宿舍中整装待发的战士们迅速在宿舍外集合。大家背着战斗背囊,站立在指定区域。
谭真在队伍中立正站好,和所有战士一样身着迷彩作训服,踏军靴,雨丝中,年轻的面容充满韧劲。
这是上周定下的野营拉练,全体基地新战士要进行为期二天的搏击、狙击、空降等野外训练。
指挥官在晨光中清点人数、检查装备,最后一声令下,所有战士喊起嘹亮的口号,雄赳赳气昂昂的声音令整个营区都精神了起来。
红旗飘飘,庞大的队伍浩浩汤汤地从基地出发,徒步向荒野处的训练营地行进。到达营地后,战士们没有休息,立即开展分组训练。
“一、二、三、四!”
雨中,战士们边喊着口号边负重跑,士气如虹。教官不叫停,他们就一直跑着,一圈接一圈,绿色的军队像一条长带,在云南大地上显得庞大而渺小。
热身完毕后,战士们浑身湿淋淋,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各队列开始一对一实战散打。
一刷水的标准过肩摔动作,整个队列的战士被整齐地摔倒在地。谭真满头满身泥泞,迅速爬起来,在雨水中跟着队伍重复动作,将对面的战友摔翻在地。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几个回合后,铁骨铮铮的军队彻底成了泥土色。
天空阴霾,空中传来一阵狂啸声,年轻战士们被分散了注意力。
连着教官也抬头看。
天幕之上,四架银灰色的战机编队披着雨水,鹰一般在苍穹中呼啸而过,被一双双满含憧憬的眼睛护送向远方……
这场绵绵春雨一直下到晚上。
天黑之后,野营地里扎起帐篷,训练了一天的战士们迎来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围坐在帐篷里,边吃干粮边聊天。
明天是跳伞训练。这些小伙子在飞院里都练过无数次跳伞,不禁聊起自己第一次跳伞时的场景。
小雨淅淅沥沥地敲在帐篷上,谭真吃了点压缩饼干又灌了一壶水,休息了会儿,起身往外去。
“去哪?外面还下着雨。”战友喊他。
谭真掀开门帘,“转一下。”
荒野密林,帐篷遍地,训练了一天的战友们都在休息放松。谭真往静谧的小树林走。
草叶被雨水淋了一天,泛着幽光。谭真烟瘾犯了,喉咙痒得难受。走出营区,他看到远处有个亮点。待走近了,才发现是有人在抽烟。
抽烟的是大队长。
“队长。”谭真朝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罗队长看看他,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从身上掏出个烟盒递过来。里面有烟有打火机。
谭真抽出一支叼到嘴上,点燃。
雨渐渐停了,仍有雨水不断从头顶的树上掉下来,滴在他们头上、脖子里。两个男人各自吞云吐雾。
罗队长把自己手中的烟抽完就准备走了,临走前看了眼谭真。
“明天能不能跳?”
谭真点头。
罗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看罗队离去的背影,谭真抽着烟,抹掉脸上的细雨。
远处一点灯光都没有,天上的云散开了,露出一片闪闪的、清澈的星空。
谭真心神宁静地看了会儿,抽完手上烟,小跑回营地。
……
跳伞技能是每一名飞行员的必备技能。
清晨,队伍拔营出发,走回机场。旷野的机场里,一架架运12已经被拉出机库,整装待发。
战士们迅速换装,检查好装备,依次登机。
轰鸣的马达声中,飞机加速、起飞,很快便飞上了蓝天。
机舱内做得密密麻麻,战士们既兴奋又期待,热热闹闹地往窗外看了。这是今天地第一个架次,投放员不停在一旁给大家鼓劲。
“第一个架次,我们给今天来个漂亮的开头,好不好!”
“好!”
“我们来个表率好不好!”
“好!”
“加油加油!”投放员笑着对大家竖起大拇指。
“加油加油!”小伙子们回以大拇指。
机舱内热血沸腾。谭真坐在队伍中间,挂好自己的载具,面无表情。从上飞机起,他的双耳就在嗡鸣。
地面越来越远,飞机下方只能看见朦胧云层了。
“好好好,大家准备好了没有!”领队队长作出提醒。
“准备好了!”
飞机到达跳伞处上空,舱门打开,高空里的风瞬间袭入机舱。
队长站在舱门边做完最后的安全提示和准备工作,左右人站了起来,朝着舱门排好队,
一声令下,“跳!”
站在第一个的队员被投放员轻轻推了一把,飞出舱外,一秒后,天空绽开一朵洁白的伞花。
战士们排着队来到舱门边,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跳,不管内心是期待还是恐惧,轮到自己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跳!”
“跳!”
“跳!”
蓝天中,仿佛天女散花,几十秒的时间内,漫天都飘起白色伞花。
眼看着就要轮到谭真,这是事故发生后他第一次跳伞。
谁都知道,这次跳伞对他无比重要,但是为了不给他增加压力,没有人对他进行过特殊指导或安排。
这是最简单的跳伞,如果他做不到,就不用再想往下走了。
气流在机舱内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头盔压在脑门上,谭真身上出了汗,感到闷热。
前面渐渐只剩三个人、两个人……
谭真心跳加快,紧握掌心。
发动机轰鸣着,机身微微晃动,前面只剩一个人的时候谭真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上的汗水。
外面云层滚滚,前面的最后一个人被推下去,降落伞很快打开,在空中徐徐飞降。
谭真站在舱门边,外面是密密麻麻的伞花。
节奏没有因为他而打乱。耳边一声“跳”后,谭真只觉得身后一个推力,下一秒,双脚彻底悬空,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整个人一跃而下,像是被风刮走了。
魂不附体的感觉。
“伞开得好!”在被刮走的瞬间,谭真模糊听到了机上的声音。
再然后,整个世界只剩风,狂烈的风吹开他的伞花,吹得他在空中睁不开眼。
起初只有蓝天,一层又一层,像海一样没有尽头的、茫茫的天。
谭真被伞提着,被风拉扯着,在这片蓝色中慢慢下降,。
越过几层云海后,气压减小,降速猛地变快了。
大地、山脉、河流……阳光下的尘世在某个瞬间忽被向上抬起,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个全新的世界,扑面而来。
……
时间转瞬进入四月,梁京京的生日快到了。谭真忙得连给她选礼物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给她打了个红包,让她自己买。
虽说红包里的数字很显心意,但梁京京也不知道买个什么好,看了几个包包后一直犹豫不决。
春光明媚,这天中午,谭真刚上完上午的课出来,一个小战士跑过来找他,对他敬军礼。他说有人来找他,正在西门外面等着。
这是部门的小门,外面没有拿枪的战士,但是岗亭里有人看守,闲杂人等还是不得入内。
梁京京是连夜坐飞机过来的,利用仅有的周末两天时间。她站在铁门外走了两步,往里面看看,掏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包,再次检查妆容。
刚想补点口红,铁门内,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影从远处快步走来,走着走着变成小跑,在靠近她时却又慢下速度,微喘着朝她走来。
隔着一道铁门,谭真微笑,额角的汗被阳光照得亮亮的。
阳光下,更亮的是他肩上的肩章、领角的领花,以及胸口的徽章、名牌。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军官。
梁京京看着一身戎装的谭真,一动不动。
谭真从里面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怎么不说一声就来,我今天可能没办法出来。”
梁京京似乎还在恍惚,停了停,看着他一笑:“没关系,我路过,顺便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