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一脸懵地看着小六,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啊。”
小六一听就觉得这是陈慧的反话, 更是心如擂鼓。陈姑娘如今在李公公眼里是个怎样的分量, 他们这些伺候的清楚得很,陈姑娘这会儿或许是顾不上他, 可要不了多久,等她站稳了脚跟, 他将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啊!
于是小六声音更颤抖,甚至眼睛里还挤出了几滴眼泪:“陈姑娘, 从前实在是小六的不对, 姑娘可以随便打小六,那都是小六该受的啊!”
陈慧实在弄不明白小六突然来这一遭是什么意思, 想想她还打算看清淑的热闹呢,便道:“行了,我原谅你了,快起来吧。别让清淑看到我们了。”
小六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将自己的身形藏起,又偷偷瞥了几眼陈慧,见她真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模样,渐渐地放了心。
清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犹豫了许久, 这才掉头匆匆往回走。陈慧二人躲得好,心烦意乱的清淑并没有发现他们, 不一会儿便走得没影了。
陈慧在小六面前伸出了手。
小六呆呆地看着陈慧。
陈慧道:“愿赌服输,想赖账呀?”
小六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掏出一文钱递给陈慧。
陈慧笑眯眯地抛着钱往回走:“走吧, 戏也看够了,后面的事不归我们管了。”
小六自然没有意见,匆匆忙忙跟上陈慧。
清淑回到倚竹轩之后跟蒋碧涵说了遇到陈姑娘,以及陈姑娘说猫儿跑到前院书房一事,并问她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蒋碧涵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先这样吧。那么猫儿饿了自己会回来的,不必节外生枝。”
清淑便点头应了。她知道蒋姑娘有顾虑,这陈姑娘所说一事实在不知真假,许就是诓骗她们的呢?这府里没人不知书房重地,除了李公公之外,其余人不得擅入。猫儿一时走丢而已,很快便会回来的,不如就在院里等着,免得惹祸上身。
*
紫玉正在厨房干活,突然一声喵呜,把她吓得够呛,她猛地转身,便看到一只三花猫优哉游哉地从她身后经过,而在它身后不远,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上突然出现一只锦布袋子,也不知里头放着什么。
这只三花猫,紫玉认得,正是倚竹轩蒋姑娘养的,李府就这么一只猫。那么那只布袋子,就是这猫儿叼来的?
紫玉擦干手,有些庆幸这会儿厨房里除了她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这做袋子的锦布看着便是好料,只怕里头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吧?若她有了银子,还当什么丫鬟!
紫玉心如擂鼓,捡起那袋子,又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这才将锦布袋子打开,然而当她看清楚袋子里的东西,并且明白过来之后,吓得一把将袋子丢掉。
可是很快,惊魂未定的紫玉便意识到了什么,她瞥了眼那只三花猫,慢慢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而它竟也任由她抚摸并不反抗。她把三花猫抱了起来,又走过去,小心地捡起那只锦布袋子,快步走出厨房。
一路来到倚竹轩,紫玉见到了清淑。看到三花猫失而复得,清淑一阵惊喜,连带着看原本不顺眼的紫玉也多了几分亲切,还掏了点碎银当打赏。
紫玉收下,笑道:“清淑姐姐,蒋姑娘在么?我有点事想见她。”
清淑瞥了眼紫玉,微微笑道:“蒋姑娘乏了,这会儿在歇息呢。”
紫玉自然知道这是清淑拿来打发她的理由,也不恼,而是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道:“清淑姐姐,你先瞧瞧这个。”
清淑疑惑地打开袋子,正准备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却被紫玉拦住:“就这么看吧。”
清淑只得就着光往里看去,可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来。
紫玉笑了笑,凑到清淑耳边说了几句,清淑呆了呆,随即双眼微瞪,差点把手里的袋子丢出去,多亏紫玉早有准备,将它捏住。
清淑的脸色青白交织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让紫玉在这儿等,匆忙去找蒋碧涵,没一会儿清淑又出来,把紫玉叫了进去。
紫玉面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跟着清淑进了屋子,蒋碧涵正满面焦急地在那儿等着,见紫玉来了,她便问:“紫玉,你找到这猫儿时,可有别人见着了?”
紫玉道:“便只有奴婢而已。”
蒋碧涵心里一松,又看向清淑:“倚竹轩内有旁人看到紫玉带猫过来了么?”
清淑道:“应当没有。”
蒋碧涵有些不舍地看了眼紫玉抱着的猫儿,对紫玉道:“你能把它送人么?”
紫玉有些诧异,她是来邀功领赏的,哪里想到蒋姑娘居然还让她做这种事。
“蒋姑娘,奴婢要出府也没那么方便的,这一时半会儿怕也出不去啊。”紫玉为难道。
“你最快能在几日内出去?”蒋碧涵再次追问。
紫玉道:“只怕要在三日后了。”
蒋碧涵咬了咬嘴唇,三日后便来不及了。她犹豫了许久,才让清淑先把猫儿接过来。
紫玉看看清淑,再看看蒋碧涵,问道:“那蒋姑娘,这个您还要不要了?”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蒋碧涵退后了一步,面色有些苍白,目光没敢往那锦袋上瞥。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又看向了清淑。
清淑也是一脸凝重,见蒋碧涵在寻求自己的意见,她掏出锭银子放入紫玉手中道:“紫玉,这袋子,你便送到菊院去吧。”
紫玉皱了皱眉,不明白清淑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她把这锦袋送来,有邀功也有威胁的意思,自然不可能被一锭银子打发掉。
“蒋姑娘,奴婢可是知道这东西是您的猫儿弄出来的哦!”紫玉微微一笑,“奴婢的愿望也很简单,只想着来伺候蒋姑娘而已。”
事实上,她在拿到这锦袋时也有过犹豫,究竟是要去找蒋姑娘还是陈姑娘。找蒋姑娘,便是替蒋姑娘消除灾祸,去找陈姑娘,便是给了陈姑娘打击蒋姑娘的机会。先前她在这两人处都吃过鳖,可蒋姑娘也只是不想多一个伺候的丫鬟而已,而陈姑娘,则让她感觉很不好接触糊弄,自然还是倒向蒋姑娘为好。
她本想捞些银子便走的,可这会儿她改了主意。李公公对蒋姑娘可是很好的,她若能拿捏着蒋姑娘的把柄,那么今后蒋姑娘还不是要听她的?不就相当于李公公也要听她的?李公公如今可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那是多少人都巴结不到的人啊!
紫玉的野心,渐渐膨胀。
蒋碧涵看向清淑,清淑点点头道:“好,从明日起,你便来倚竹轩吧。但在那之前,你便趁着去菊院送饭食的功夫,把这东西丢到菊院主屋去。”
清淑也是无奈之下才接受了紫玉的威胁。这东西,显然是猫儿从书房叼出来的,她本以为今日陈姑娘所说的都是骗她的,如今看来,陈姑娘并未撒谎,只是如此一来,等李公公追究的时候,倚竹轩便完全脱不开关系了,陈姑娘必不会替倚竹轩隐瞒。所以,猫儿不能回来,而这东西,也必须回到李公公手上去——否则李公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所有人也将永无宁日。就当这猫儿丢了,而它在走丢前把这东西叼到了菊院去吧!这东西,绝不能经过她们的手回到李公公手上,他怕是不会高兴她们看到过这个。
清淑很快便想好了对策,也想到要让紫玉帮着做这件事,也只有本来就属于厨房的紫玉出入菊院才没那么显眼。
紫玉并不知道陈慧已经撞见过三花猫跑到书房一事,可既然她们已经答应她的要求,她自然也懒得再过问多余的事,如今她有了她们的把柄,还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吗?
紫玉道:“蒋姑娘,清淑姐姐,你们放心,一会儿我便把这袋子丢到菊院去。”
*
陈慧一早上都在画稿中度过,等到了午间,厨房的人送来了饭食,她瞥了眼,发觉送饭来的人是紫玉,也没太当回事。
紫玉看着像是想讨好她的模样,可惜陈慧让小笤挡着,紫玉也没了办法,只能离开。
而一离开菊院,紫玉便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她原本应当把那东西放到主屋去的,可看到陈姑娘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便临时改了主意,趁着她们不注意,丢到了旁边一个打开的箱子里。不知李公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也不知李公公若从陈姑娘屋子里搜出那个,又会发多大的火呢?
她笑得得意,脚步都仿佛轻快了不少。
陈慧和小笤吃完午饭,越想越不放心,便让小笤晚点去跟厨房说,她的饭菜都不许经过紫玉的手。紫玉应当是没胆子给她下毒的,她怕的也不是这个,她怕的是紫玉给自己的饭菜里吐口水啊!俗话说,得罪谁也别得罪服务员,她已经把紫玉给招惹了,自然只好防着对方会恶心自己了。
吃过饭后,陈慧在院子里消食过后便回了屋子,心血来潮跟小笤学做女红。小笤教了陈慧一会儿,见她慢慢上手,便自顾自去整理东西了。
突然,小笤一声惊呼,吓得陈慧一针戳到了指尖。她忙放下东西走过来,只见小笤指着地上的锦袋道:“姑娘,那、那里面有……有奇怪的东西!”
陈慧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毒蛇毒蜘蛛毒虫吗?”
那个锦袋明显不是她屋子里的东西,模样那么华丽,里面放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笤摇摇头:“不、不像是活物……像是、像是风干的腊肠……”
风干的腊肠?
陈慧走近,小心地捡起那袋子,朝里往了一眼。袋口很小,她只能看到一些隐约的影子,隔着袋子摸了摸,里头好像有好几块东西呢。
她让小笤在地上垫了会儿碎布,捏着袋子底边,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她这儿自从有裁缝常来后,针头线脑布料之类的东西就不会少了,有时候她还要自己动手做些贴身衣物。
第一眼看到倒出来的那三样东西,陈慧还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东西也不知放多久了,都已经干得皱巴巴的了,三样东西都是小小的一团,真像是坏掉的腊肉,而且,仔细闻的话,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药味。
“这是……咒术里用的东西?”陈慧眯起眼目光幽深,拿药浸过的奇怪肉块?看着可真像是那些玄学电视剧里拿来做法的东西呀。可是怎么放到她这里了?谁要咒死她吗?可是有什么用啊,都是迷信啊!
陈慧拿起一截有些偏棍状的东西,一头是平整的,另一头慢慢变小,顶部似乎还有个小洞,有点像切下来的手指头,但又更像是……陈慧突然意识到什么,把那东西往碎布上一丢,匆忙跑去一旁水盆边拿夷皂狠狠洗了洗手,这才绿着脸走了回来。
瞪着地上那三样东西,陈慧暗恨自己怎么那么蠢,没有弄清楚那是什么便上手拿了。这下好了,她要永远记得手里那种软软小小的触感了!
“姑娘,这是什么啊?”小笤毕竟也是有着旺盛好奇心的女孩,见陈慧反应如此激烈,便也打算拿起看看,却听陈慧突然叫道:“住手!”
小笤吓得忙收回手,一脸惊慌地看着陈慧。
陈慧肃然道:“小孩子不要乱摸来历不明的东西。”
她走过来在那几样东西面前蹲下,困惑着它们的来历。这些东西,看着像是腌了十好几年了,有种历史的味道,其实它们本身的药味并不算太浓,之前装在袋子里的时候,闻着便淡到几乎没有。
以陈慧在现代互联网纵横了十几年的经验,她有百分之八十的自信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宦官割下后被保存起来的那玩意儿。故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害身体便是不孝,而为了补偿这种不孝,宦官死的时候,也希望带着完整的自己下葬。他们被阉割时,那玩意儿便会由刀子匠保存下来,等将来他们位高权重时或者年老体衰退休时来把自己的东西赎回去。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东西是谁的?
陈慧知道,如今李府除了最大的李有得之外,还有阿大和阿二也是宦官。那两个小的绝对没有可能现在就赎回来,那么这东西唯一的主人,便是李有得了——除非,这是来自府外人的,或者不是人的,但这两个可能应当可以排除,府外人哪能把这玩意儿悄无声息地拿进来?也没有什么变态会把动物的那玩意儿保存几十年吧。
但是,李有得的东西,怎么会跑她屋子里来?长腿了吗?还是谁想害她?
莫非是来给她送过饭的紫玉?可她的理由呢?而且她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虽然一时间还想不明白,但陈慧立即动了手,隔着碎布把东西都装回袋子里,系好口子。她要把赶紧这玩意儿丢到主屋去!
陈慧刚打开房门,便见一脸铁青的李有得冲进院子,他还没看到陈慧,只厉声道:“这里也给我都找一遍!”
陈慧下意识把袋子往身后一藏,心都揪紧了。要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