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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 沃辛顿庄园。
身为沃辛顿企业的唯一继承人, 沃辛顿三世是一名变种人的事实, 只有极少部分的一些人知道。
他的父亲曾经花费大代价想要帮助儿子消除这一份“苦恼”,可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不是人工手段可以轻易消弭的。
在幼年时,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沃伦他自己并不是很想回忆,对他而言, 过去的便是过去。
但那段痛苦的时光里, 好歹有一点点慰藉,他不是很想忘记。
他遇到阿娅的时候, 恰逢一个黑黢黢的雨夜。
雨点像是瓢泼的水, 纽约很少有这样下大雨的时候, 不夜城的灯火都在淅沥沥的雨幕中糊哒哒成一片黯淡光幕,分不清是斯塔克大厦还是纽约金融银行的探照灯在亮。
这种过了分的雨水和空气中的黏腻潮湿总是让人心情焦躁,沃伦不喜雨天, 雨天让他的羽毛都仿佛被罩在罩子里。
——这又是一个让他更厌恶自己的翅膀一点的好理由。少年沃辛顿冷漠的想。
可是,在这样一个黑黢黢的、电闪雷鸣的夜晚,仰望着被电蛇刺破黑暗、显现出隐约又可怖的高远的天空时,他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渴望。
那渴望来得湍急、尖锐、刺破他长久禁锢着自己的面具……
硬生生让他崩掉了用于捆绑双翼的长绳,两米多的翅骨爆发出难耐的痒。
少年时期的沃辛顿尚且不懂过分的压抑会带来爆发式的决堤, 等他神志清醒、反应过来的时候, 碎裂的玻璃已经将他浑身上下剐蹭得鲜血淋漓。
——他的翅膀带着他, 就这样冲破了卧室的落地窗,往高远汹涌的电云层而去。
……
时至今日沃伦依然可以回忆起那一刻的酣畅。
愈是靠近云层, 那天就越来越亮,黑夜的黑暗从来都不是毫无层次的,他像是即将探索宇宙的勇者,有力挥舞的双翼不断搏击大气,将黏着在羽毛间的碎玻璃渣都抖落到半空中。
——像是要抖去他这并不长的一生里背负的“不同常人”的苦难。
他回想起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天赋感到欣喜。
少年天使不记得自己飞了多久,又在往哪个方向飞行,他逆着风雨,逆着雷电,感受疾速的风也无法刺痛他的眼膜,特殊的呼吸膜在极端速度中夺取空气中的氧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吧,他不会再用剪刀去试图剪掉他的双翼,不再咒骂上天给的这份畸形……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无常。
……
沃辛顿二世为了给他儿子去处这份畸形,聘请了一整个专业又严守秘密的科研团队,而一份不知道第几百代改良版本的“异能消除药剂”,就在今天白天被注入了他的身体。
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希望到失望的沃伦,并没有把这份研究员口中“有极大希望成功”的药剂当回事。
——在他临睡前,他的身躯也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但玩笑一般,在他这辈子头一次生出“就这样也不错”的念头的时候,药剂起效了。
也不知是过分剧烈的飞行加速了他的血液流动导致药效催化,还是其他什么冥冥之中就注定的缘故,飞翔的天使在高空中感到一阵一阵的脱力。
狂暴的雨水将他的羽毛一根一根打落,往常需要他尽全力去拔才能拔下一根两根、还令他自己痛彻骨髓的白羽,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水幕冲刷剥落。
金发湿乱的少年在半空中一个踉跄,仓皇又无措的看着一簇又一簇白羽往脚下的空中飘飘摇摇而去。
他勉力靠着还有几分用处的双翼做缓冲,在不知道哪块地区的半空中划出踉跄的、洒落白色羽毛的痕迹。
最终从十几米的高处狠狠摔进某个不知名的苗圃。
然后狼狈的天使就在苗圃旁的大树上看见了一个倒挂的、黑色头发湿漉漉像水藻一样垂下来滴水的鬼娃娃,冲着他的翅膀咽了咽口水:“大……大鸡翅烤了吃。”
“轰隆隆!”,天空又是一道惊雷,倒挂的阿娅脸色白得发假,白得像鬼。
天使 : )
……
“……沃伦?……你还在听吗?”
通讯器另一头,西尔维娅略带担忧的问话终于拉回了沃辛顿三世发散的思绪。
因为过去的记忆而翅膀隐隐作痛的金发天使,一边对着落地窗确认自己的翅膀还好好待在背上、而不是被阿娅拔下来烤了吃,一边回道:“我在,你随时都可以过来,庄园里面没有别人。”
另一头的西尔维娅觉得沃伦语调略奇怪,但还是先把疑惑放在一边:“好,我们正好谈一谈。”
几分钟后,沃辛顿庄园的城堡式别墅内。
青年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捧着一颗金色纹路的心脏,语调中带着一丝惊异和一丝恍然:“这才是……阿娅的心?”
“……我总觉得你知道很多事情。”黑发姑娘打量着他的表情,打量着他暗金色的眼睛,直白发出自己的疑问。
“当初我们在泽维尔学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认出我了,但当时你是以为我就是阿娅?还是知道我就是我?”
这个问题西尔维娅憋了挺久,但一方面她并不是热衷于打听他人隐私的性格,另一方面她并不认为二爷爷会把连她都没有告知的隐秘告诉旁人知晓,所以一直没有问过。
但现在,涉及到阿娅的完整度,她必须和沃伦一起弄清楚从前发生了什么事。
沃伦把那颗心脏交回到姑娘手上,暗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向她解释:“我知道你不是她,但我也不确定你究竟是谁——直到奇异博士肯定了你的来历,我才弄清楚你的身份。”
西尔维娅点点头,说到斯特兰奇,自从上次他给她带来“天赋者”的消息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此刻在哪座雪山里苦修。
她收回发散的思绪,告诉沃伦:“我只在四岁那年见过她——在我当时的世界里,不是现在这个——你认识他是在什么时候?”
沃伦就报了个年份,然后向西尔维娅解释了一下他们认识的经过——撇去了烤鸡翅的部分不谈。
“比我早一年。”西尔维娅比较了一下,又疑惑道,“但你刚刚说——她会说话?”
天使点点头,询问的看向她。
姑娘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思索,她又问了几个细节,串联一番之后总结:
“阿娅三岁以及之前都是正常的小孩子,四岁来到我身边,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看见她,而且不会说话,人也比较迟钝——那段时期你失去了她的消息。”
“然后阿娅五岁之后回到这个世界,你和她继续有联络,她依然是正常的,然后在几年前再度彻底失联——那一年我二爷爷去世了,之后的几年,她应该跟在泽莫身边,然后就是现在了。”
两个人理了理时间线,基本没有什么疏漏。
……
他们待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露台,从露台往外眺望,可以看见庄园的后园。
为了先核对双方手中的信息,他们并没有通知阿娅西尔维娅的到来,经历过上次哥谭的半融合后,西尔维娅对阿娅的感应加强了,阿娅对她的感应却减弱了——仿佛被划分出了分明的主次。
就像现在,阿娅并没有察觉到西尔维娅在看她,她正一个人待在后园里,像个布偶娃娃一样面无表情,手上正进行着神奇的一幕。
身为变种人的天使和五感灵敏于常人的西尔维娅都可以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
阿娅疤痕遍布的手心旁,总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出现又消失:偶尔是一块纹路漂亮的石头,或者是一只大约来自于庄园厨房里的骨瓷杯。
西尔维娅看着看着,沉默数秒,突然又问了一遍她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你确定你从前认识的阿娅不是现在这样的吗?”
沃伦愣了一下,点点头:“她从前会笑,身上也没有那些伤。”他曾经以为那是泽莫的缘故,但压抑着怒火询问阿娅,却只得到茫然的否定回答。
——现在看来……大约和那颗缺失的心脏有关。
在他们谈话的期间,阿娅的游戏已经上升到另一个级别。
也许是为了增加趣味,阿娅会把面前的东西只变没一半:臂长的树枝被无形的力量削成两截,昂贵的花瓶变成了只有花瓶底的“碗”,又或者是一只活蹦乱跳的羊驼……
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阿娅!”
差点顺手就把草泥马也解剖了的阿娅跟她面前还在嚼草的草泥马齐齐转过头来,后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因为这一声呼唤避开了被分尸的命运,发出“啾啊~啾啊~啾啊~啾啊~”的叫声。
西尔维娅:“……”
沃辛顿:“……前两天她说想看看羊驼长什么样,所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西尔维娅看他的眼神那么不对,也不知道羊驼这种动物有什么问题,但真的不是他有养羊驼的喜好啊……
阿娅瞪大眼,直接勒住了羊驼的脖子,“唰”的一下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西娅西娅!”
然后目光就在西尔维娅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上顿住了:“……”
阿娅:“这什么?”
草泥马:“啾啊~”
西尔维娅用尽全力让自己忽视羊驼的蠢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天真的茫然:“这是你的心。”
像猫一样仰起脑袋去迎合西尔维娅温暖掌心的阿娅猛地愣住了。
她面无表情的脸像是阳光下一尊苍白的人偶。
然后,像是被阳光融化了一样。
人偶的眼角猛地淌出一串泪滴。
哭得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二爷爷是个好爷爷……
但他不是阿娅的爷爷。
去世之前他取走了阿娅的心脏。
原因其实也不复杂,西娅的大部分力量都在阿娅身上,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很大的诱惑,而人偶有了心,就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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