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逗咳嗽了,抓紧时间吧,我有话问你,”陈风低头看表,夜已经很深了,“我说,你到底在哪儿见过那个家伙——呃,我是说,刚才那个刘平?”
(注:逗咳嗽——方言,逗闷子、耍嘴皮子、逗乐、开玩笑、说废话……)
楚卫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呵……算是见过吧,我救过他的命。”
陈风愣了一下,想起来了,“嗯,他就是那个……那个……‘血溅三尺’?”
楚卫皱皱眉,两只手比划了一个长度,“没那么夸张,最多也就三寸……哦不,两寸半吧。”
“你抻面条呢!”陈风不满地唠叨,踢了楚卫一脚,“不对啊,他不是根本没看见你么?怎么会觉得你面熟的?”
“不瞒您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也觉得面熟。”楚卫瞟了陈风一眼,不在乎地搔搔头发,“第六感吧大概?看来这小子是块当警察的材料。”
“哪个小子?说清楚了!”陈风又踢了一脚,“我?还是他?”
“当然是他。”楚卫哼了一声,“我从来就没觉得你是块材料。”
陈风摸摸鼻子,有点酸,“我说,你不损我两句你睡不着觉咋的?”
“没错,非得损你两句我才睡得着呢,真的,你看……我这就睡给你看……”楚卫又打了个呵欠,“呵……好困,让我先睡会儿,就一会儿,行不?长官……”
话没说完,人已经躺了下去,脑袋沾在沙发上,眼睛闭得死死的,陈风怎么喊都喊不醒。
……
这一觉睡得香,这么些年了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这么甜这么沉这么踏实过。也许是因为那个人在身边,所以才能够放心地睡下去,不用再担心,再害怕,就这么睡下去……连梦也没有一个,就是实实在在地睡着了,再没有绷得紧紧的弦,没有随时都会炸开的心,没有扯肝牵肺的痛——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痛,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挥之不去。
终于,长吁一口气,悠悠醒转,睁开眼,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只有床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是黑的——陈风的脑袋,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醒了?”
“醒了。”
然后又是沉默,陈风的两只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瞪着他,一言不发地,瞪得楚卫心里发毛。“呃,我说……”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陈风忽然手一收,紧紧地贴了过来,下巴颏贴在了他的脸上,两只手死命地箍住他,紧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楚卫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喂,你……该刮胡子了。”
陈风的回答带着些哽咽,不管不顾的半是赌气半是耍赖,咬牙切齿的赌气和耍赖,“就不刮!看扎不死你!”
“不刮就不刮吧。”楚卫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又阖上了双眼,“我说……我是不是伤得有点重啊?”
陈风重重地点点头,骂了句粗话,“内出血,差点送了命,你说重不重?TMD,你充英雄给谁看?你要气死我啊!”
楚卫歪歪脑袋,蹭了蹭陈风满脸的胡子茬儿,“别生气,是我错,我保证,再不瞒你,真的,相信我。”
“我要信你我就不叫冯陈!” 陈风忿忿地发了句牢骚,把他搂得更紧了。
“你本来就不叫冯陈。”楚卫淡淡地笑,继续蹭那满脸的胡子茬儿。
“谁说的!” 陈风的口气恶狠狠的,像赌咒,“我是冯陈,你是楚卫;我是切糕,你是白糖!”
“我以为……切糕不要白糖了。”楚卫还是淡淡地笑,眼睛却湿了。
“瞎说……”,陈风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一滴泪挂在睫毛上,掉进了楚卫的眼睛里。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两个人沉默地贴在一起,点滴瓶子冒出一串气泡,咕嘟嘟地响。
陈风呆呆地看了一眼药瓶,“哦,该添药了。”说着话,却没有一点要动作的意思。
楚卫也看了一眼药瓶,“是啊,该添药了。”
然后还是一动不动,一直到护士冲进来一把掀开了陈风——看着没药了也不喊一声!有你这么陪床的吗?!
陈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挨骂,楚卫的脸顿时铁青。
护士刚出去,楚卫就迫不及待地强撑着要起来,“怎么搞的,你给我陪床?你不会是把我的身份暴露了吧?是不是!”
不带这么煞风景的好不好!
陈风在心里发了句牢骚,点点头,没说话。
楚卫差点没跳起来,手指着陈风,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半天没迸出一个字来,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心有不甘地躺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风摸摸鼻子,坐在了一边。
“什么?”楚卫怔怔地重复,完全是下意识地重复,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你在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是不是?”
“是。”楚卫这才回了魂,苦笑了一声,“你猜的还真准。”
这个……好像不用猜吧。
陈风叹了一口气,给楚卫顺了顺头发,“别担心,我向梁老请示过,才把你的身份向熊局长汇报的。熊局给你安排的诊所,放心吧,这儿离着城好几十里路,没人知道咱们的身份——我跟护士说,你是我小叔。”
这辈份倒也不错,楚卫本来也就是他的小叔——小师叔。
楚卫这才放了心,长吁一口气骂了一声,“你吓死人不偿命啊!”
“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啊,”陈风从衣兜里掏出个东西丢了过去,“我还没跟你计较呢——我说,这俩字什么意思?”
那把匕首,细细长长的,反着寒寒的光。
“什么什么意思?”楚卫的脸有点红了。
“我琢磨了一下,这俩字好像怎么解释都成,到底是哪个意思?你告诉我。”陈风问得很认真,也很小心,甚至有些胆怯,不过问着问着就带了些威胁——如果不能得到想要的那个答案,这病房里也许会演一出《喋血双雄》也不一定……
楚卫的脸更红了——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为了些别的,“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喽。”
“那就好!”陈风一只手轻松地一抛,匕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变戏法一样地没了踪迹,“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你去哪儿?”楚卫在身后急急地问。
陈风没回头,留给楚卫一个背影和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你报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