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赫敏所预言的,六年级没有课的那些时间,根本不像罗恩期待的那样可以尽情地放松休息,而是必须用来努力完成老师布置的大量家庭作业。他们不仅像每天都要应付考试似的拼命用功,而且功课本身也比以前难多了。这些日子麦格教授所教的东西,哈利差不多有一半听不懂,就连赫敏也不得不让麦格教授把讲的内容重复一两遍才能明白。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哈利最拿手的科目突然变成了魔药学,这多亏了那位混血王子,也使赫敏越来越感到愤愤不平。
现在要求他们使用无声咒了,不仅黑魔法防御术课,而且魔咒课和变形课也这样要求。哈利在公共休息室或者在吃饭的时候,经常看见他的同班同学脸憋得通红,暗暗跟自己较着劲儿,像是服用了过量的便秘仁。但他知道,他们实际上是在苦苦练习不把咒语念出声来而让魔法生效的本领。只有来到外面的暖房里时,大家才算松了口气。现在草药课上对付的植物比过去更危险了,但是当曼德拉草的毒触手猝不及防地从后面抓住他们时,他们至少还可以大声地念咒。
由于功课繁重,没日没夜地练习无声咒,哈利、罗恩和赫敏一直没能有时间去看望海格。海格已经不来教工餐桌吃饭了,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而且有几次他们在走廊里或外面操场上遇到他,他竟然假装没看见他们,也没听见他们跟他打招呼,这真是太奇怪了。
“我们一定要去解释一下。”星期六吃早饭时,赫敏抬头望着教工餐桌上海格的那张空空的大座位,说道。
“今天上午有魁地奇选拔赛呢!”罗恩说,“而且还要练习弗立维布置的清水如泉咒!再说了,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们总不能跟他说我们讨厌他那门愚蠢的课程吧!”
“我们不讨厌它!”赫敏说。
“那是你自己这么说,我可没忘记那些炸尾螺。”罗恩愁眉苦脸地说,“现在我告诉你吧,我们能逃脱真是够侥幸的。你没听见他怎么谈他那个傻瓜弟弟——如果我们留下来继续上课,现在可能在教格洛普怎么系鞋带呢。”
“我不愿意跟海格不说话。”赫敏说,显得很难过。
“那我们就等魁地奇选拔赛结束以后再去。”哈利安慰她道。他也很想念海格,不过他和罗恩一样,也觉得最好一辈子别跟格洛普打交道。“有这么多人提出申请,选拔赛可能要进行一个上午呢。”想到就要面对他当队长后的第一个障碍,他感到有点儿紧张。“不知道为什么球队突然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哦,得了吧,哈利,”赫敏突然不耐烦起来,说道,“受欢迎的不是魁地奇,而是你!你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让人感兴趣过,坦白地说吧,你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招人喜欢。”
罗恩被嘴里的一大块腌鱿鱼呛住了。赫敏朝他鄙夷地瞪了一眼,又转向哈利。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了,对不对?整个巫师界都不得不承认,你说的伏地魔卷土重来的消息是正确的,而且你在过去两年里真的跟他较量过两次,两次都死里逃生。现在他们管你叫‘救世之星’——怎么样,现在你还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你着迷吗?”
哈利突然觉得礼堂里热得难受,尽管天花板看上去仍然阴雨蒙蒙的。
“还有啊,你遭受了魔法部对你的那些迫害,他们拼命想把你说成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一个说谎专家。那个恶毒的女人逼你用自己的鲜血写出的印迹,现在还能看得出来,可是你仍然坚持自己的说法……”
“在部里那些家伙抓我时留下的痕迹,现在也能看得出来,你看。”罗恩说着把衣袖往上抖了抖。
“还有,你暑假里长高了差不多一英寸,这也让人刮目相看。”赫敏没有理睬罗恩,兀自把话说下去。
“我个子也高了。”罗恩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送信的猫头鹰来了,俯冲着穿过溅满雨水的窗户,把雨滴洒在礼堂里每个人的头上和身上。大多数人的邮件都比平常多。忧心忡忡的家长都急着想知道自己孩子的消息,反过来又告诉孩子他们在家一切都好。哈利自从开学以来就没有收到过信。惟一一个经常给他写信的人已经死了,他曾暗暗希望卢平偶尔会给他写写信,但这个期盼也落空了。因此,当他在那些褐色和灰色的猫头鹰中看到海德薇雪白的身影时,不禁大感意外。海德薇带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包裹落在哈利面前。片刻之后,罗恩面前也掉下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裹,他那身材娇小的猫头鹰小猪被压在下面,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哈!”哈利说着拆开了包裹,露出一本崭新的《高级魔药制作》,是丽痕书店刚刚寄来的。
“哦,太好了,”赫敏高兴地说,“现在你可以把那本被乱涂乱画得一团糟的课本还回去了。”
“你疯了吗?”哈利说,“我要留着它!看,我早就想好了——”
他从书包里抽出那本旧的《高级魔药制作》课本,用魔杖敲了敲封面,念了一句:“四分五裂!”封面立刻脱落了下来。他又对着那本新书如法炮制(赫敏一副震惊的样子)。然后,哈利把两个封面互相交换过来,再挨个儿敲了敲,说道:“恢复如初!”
于是,王子的那一本被伪装成了新书,而丽痕书店刚寄来的那本新书则显得破破烂烂,完全像个二手货了。
“我把新书还给斯拉格霍恩。他没什么可抱怨的,这花了我九个加隆呢。”
赫敏抿着嘴唇,满脸的愤怒和不满。就在这时,第三只猫头鹰带着当天的《预言家日报》落在她面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急忙打开报纸,扫了几眼第一版。
“有我们认识的人死了吗?”罗恩用假装随便的口气问。每次赫敏打开报纸,他都要提出这个问题。
“没有,但是又有摄魂怪袭击的报道,”赫敏说,“还有一个人被捕了。”
“太棒了,谁?”哈利说,心里想到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斯坦·桑帕克。”赫敏说。
“什么?”哈利大吃一惊。
〖斯坦·桑帕克,巫师界著名的骑士公共汽车售票员,因涉嫌从事食死徒活动而被捕。桑帕克先生现年二十一岁,警方昨夜在突袭搜查其在克拉彭区的住所后将其拘捕……〗
“斯坦·桑帕克,是个食死徒?”哈利想起了他三年前第一次遇到的那个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小伙子,“不可能!”
“他大概是中了夺魂咒吧,”罗恩合理地分析道,“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看来不像。”赫敏仍然在看报纸,说道,“这上面说,是有人听见他在一家酒馆里谈论食死徒的秘密计划之后才逮捕他的。”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苦恼的表情。“如果他中了夺魂咒,就不可能到处跟人议论他们的计划,是不是?”
“看样子他是想炫耀自己知道许多东西。”罗恩说,“当年他想跟那些媚娃套近乎时,不是还吹牛说他就要当魔法部长了吗?”
“是啊,就是他。”哈利说,“真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竟然把斯坦的话当真。”
“大概是想让大家看到他们在做事吧。”赫敏皱着眉头说,“现在人心惶惶——你知道吗,双胞胎佩蒂尔的父母要把她们接回家了。爱洛伊丝·米德根已经退学,她父亲昨天晚上来接她的。”
“什么!”罗恩瞪大眼睛看着赫敏说,“可是霍格沃茨比他们家里安全呀,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有傲罗,又新增了那么多防护咒,还有邓布利多!”
“我认为他其实并不一直在我们身边。”赫敏压低声音说,她的目光从《预言家日报》上朝教工餐桌扫了一眼,“你们没有注意到吗?最近这个星期,他的座位经常像海格的一样空着。”
哈利和罗恩抬头看了看教工餐桌。果然,校长的座位上没有人。哈利仔细一想,自从一个星期前邓布利多给他单独上课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他。
“我想,他离开学校是去做跟凤凰社有关的事情,”赫敏低声说,“我是说……现在形势显得很严峻,是不是?”
哈利和罗恩没有回答,但哈利知道他们脑子里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前一天出了一起可怕的事故,汉娜·艾博在草药课上被叫了出去,被告知她母亲已遇害身亡。从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看见汉娜。
五分钟后,当他们离开了格兰芬多餐桌,朝魁地奇球场走去时,迎面看见了拉文德·布朗和帕瓦蒂·佩蒂尔。哈利想起了赫敏说过佩蒂尔孪生姐妹的父母想要她们离开霍格沃茨的事,所以,他看到这两个好朋友在那里窃窃私语,神情忧伤,就不感到奇怪了。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当罗恩走过她们旁边时,帕瓦蒂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拉文德,拉文德回过头来,送给罗恩一个灿烂的微笑。罗恩朝她眨巴眨巴眼睛,也迟疑不决地笑了笑。他走路的姿势立刻变得大摇大摆,架子十足起来。哈利看了想笑,但赶紧忍住了,他想起马尔福踩破自己鼻子时,罗恩也没有笑话自己。赫敏则显得傲慢、冷漠,她穿过凉飕飕、雾蒙蒙的毛毛细雨,走向下面的球场,然后,也没向罗恩道一声好运,就径自到看台上找座位去了。
正如哈利早就料到的,选拔赛进行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格兰芬多学院从一年级到七年级的半数同学都来了。一年级同学紧张地攥着从学校仓库里挑出的几把破破烂烂的旧扫帚,七年级同学则显得高高大大,鹤立鸡群,气势怪吓人的。七年级同学里有一个头发又粗又硬的大个子,哈利一眼就认出他是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的那个男生。
“我们在火车上见过,在老鼻涕虫的车厢里。”他信心十足地说着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要跟哈利握手,“考迈克·麦克拉根,守门员。”
“你去年没有参加选拔,是吗?”哈利注意到麦克拉根长得膀大腰圆,他想,即使他站在那里不动,大概也能把三个球门封堵得严严实实。
“去年他们搞选拔时,我还住在医院里呢。”麦克拉根带着点儿吹牛的口气说,“我跟人打赌,吃了一磅狐媚子蛋。”
“噢,”哈利说,“好吧……你就在那儿等着吧……”
他指了指球场边缘靠近赫敏坐的地方。他仿佛看见麦克拉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的表情,他想,莫非麦克拉根以为他们俩都是老鼻涕虫的宠儿,他就能得到特殊的待遇?
哈利决定先进行一个基本测试,他叫所有申请加入球队的人分成十个人一组,绕着球场飞一圈。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第一组的十个人全是一年级新生,显然,他们以前根本就没有飞过。只有一个男孩在空中待了几秒钟,他自己也吃惊得要命,结果很快就撞到了球门柱子上。
第二组是十个女生,哈利从没碰见过这么傻的姑娘,他一吹哨子,她们就叽叽咕咕地笑得直不起腰,互相抱作一团。罗米达·万尼也在她们中间。当哈利叫她们离开球场时,她们高高兴兴地走了,然后坐在看台上七嘴八舌地互相指责着。
第三组绕球场飞到一半时摔成了一堆。第四组的大多数人没带扫帚就来了。第五组竟然都是赫奇帕奇的学生。
“这里还有谁不是格兰芬多学院的,”哈利吼道,他心里真的恼火了,“请马上离开!”
停顿片刻后,两个拉文克劳的低年级学生噗哧一声大笑着奔出了球场。
两个小时后,听了满耳朵牢骚,看了好几次他人发脾气,其中一个人还砸烂了一把彗星260,又有人打掉了几颗牙齿,哈利终于给自己挑选了三名追球手:凯蒂·贝尔,她表现出色,重新归队;一位名叫德米尔扎·罗宾斯的新秀,他躲避游走球特别敏捷;还有金妮·韦斯莱,她飞得比所有选手都快,并且投中了十七个球。哈利对他选出的这几个人很满意,但因为不停地冲许多发牢骚的人嚷嚷,他的嗓子都哑了,此刻又要对付那些落选的击球手们的抱怨。
“就这么定了,如果不赶快滚开让守门员进来,我就给你们施恶咒。”他吼道。
他挑选的两位击球手都不如弗雷德和乔治那么出类拔萃,但还算让人满意:吉米·珀克斯,一位宽胸膛、矮个子的三年级同学,他大力击出的游走球将哈利的后脑勺撞出了一个鸡蛋那么大的鼓包;里切·古特,看上去弱不禁风,但瞄得很准。他们俩现在跟凯蒂、德米尔扎和金妮一起坐在看台上,观看哈利挑选他们的最后一名队员。
哈利故意把守门员的选拔赛放在最后,希望这时候球场上的人会少一些,这样给参赛选手的压力也会小一些。不幸的是,所有那些落选的球员,还有许多拖拖拉拉刚吃完早饭的人现在又都加入到观众当中,看台上的人比刚才更多了。每位守门员飞向球门时,观众都爆发出同样热烈的欢呼声和讥笑声。哈利扫了一眼罗恩,罗恩总是有怯场的毛病。哈利本来希望他们上学期最后一场比赛大获全胜,大概可以治好他这个毛病,然而看起来没有。罗恩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绿。
前面五位选手都最多只救起了两个球。让哈利大为失望的是,考迈克·麦克拉根竟然一连救起了五个球中的四个。不过,在救最后一个球时,他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扑去。观众们哄堂大笑,给他喝倒彩,麦克拉根咬着牙回到了球场上。
罗恩骑上他那把横扫11时,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倒。
“祝你好运!”看台上一个声音喊道。哈利扭过头,以为看见的会是赫敏,没想到却是拉文德·布朗。片刻之后,哈利也巴不得能像她那样用两只手把脸捂住,但他觉得自己身为队长,应该表现得更有勇气一些,便转脸注视着罗恩参选。
其实他用不着担心:罗恩一连救起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罚球。哈利高兴得心花怒放,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没有跟着观众一起欢呼喝彩。他转向麦克拉根,准备告诉他:很不幸,罗恩击败了他。没想到他一扭头,麦克拉根那张通红的脸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哈利赶紧退后几步。
“他妹妹根本就没认真发球。”麦克拉根恶狠狠地说。他太阳穴上的一根血管突突直跳,这景象是哈利经常在弗农姨父身上看到并暗自称奇的。“她给他的球很容易救起来。”
“胡说,”哈利冷冷地说:“就是那个球,他差一点儿就失手了。”
麦克拉根朝哈利逼近了一步,哈利这次没有退缩。
“让我再试一次。”
“不行,”哈利说,“你已经试过了。你救起了四个,罗恩救起了五个。罗恩是守门员,他赢得光明正大。你快给我滚开。”
一时间,他以为麦克拉根会出拳揍他,但麦克拉根只是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便嗵嗵嗵地走开了,一边对着空气叫嚷着一些威胁的话。哈利转过脸,发现他的新队员们都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干得漂亮,”他哑着嗓子说,“你们飞得真不错——”
“你太棒了,罗恩!”
这次真的是赫敏从看台上朝他们跑来了。哈利看见拉文德跟帕瓦蒂手挽着手走出了球场,脸上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罗恩似乎对自己满意极了,他看着队员和赫敏,傻呵呵地直笑,个头显得比平常更高了。
定好第一次全队训练的时间是下个星期二,哈利、罗恩和赫敏便向其他队员说了声再见,朝海格的小屋走去。这时,一轮水汪汪的太阳正拼命从云彩里探出头来,毛毛雨终于停了。哈利觉得饿极了。他希望海格的小屋里能有点吃的东西。
“我还以为第四个球我救不起来呢。”罗恩眉飞色舞地说,“德米尔扎的那个球真刁,带着点儿旋转——”
“是啊,是啊,你真出色。”赫敏似乎感到很有趣。
“我反正比那个麦克拉根强。”罗恩用非常得意的口气说,“你看见他救第五个球时,竟然笨头笨脑地扑错了方向吗?就好像中了混淆咒似的……”
听了这话,赫敏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哈利看了觉得很吃惊。罗恩什么也没注意到,他只顾在那里津津乐道地描述他是怎么救起另外几个球的。
巴克比克,那只庞大的、灰色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就拴在海格小屋的门前。它看见他们走近时,咔哒咔哒地咂了咂刀片般锋利的尖嘴,把大脑袋朝他们转了过来。
“哦,天哪,”赫敏紧张地说,“它仍然有点儿吓人,是不是?”
“得了吧,你还骑过它呢,不是吗?”罗恩说。
哈利走上前,与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目光对视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朝它深深地鞠了一躬。过了几秒钟,巴克比克也弯下身去。
“你好吗?”哈利低声问,一边上前轻轻抚摸着它那覆盖着羽毛的脑袋,“想他了?但你待在海格这里也蛮开心的,是不是?”
“喂!”一个响亮的声音说。
海格从小屋后面转了过来,他系着一条印花的大围裙,拎着一口袋土豆。他那条大猎狗牙牙跟在他脚边。牙牙低吼一声,朝哈利他们扑了过来。
“别去惹它!它会咬掉你的手指——噢,是你们几个。”
牙牙冲着赫敏和罗恩上蹿下跳,想去舔他们的耳朵。海格停住脚,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便转身大步走进小屋,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哦,天哪!”赫敏说,显得难过极了。
“别担心。”哈利板着脸说。他走到小屋前使劲地敲门。
“海格!快开门,我们想跟你谈谈!”
里面没有声音。
“如果你不开门,我们就把门炸开!”哈利说着抽出了魔杖。
“哈利!”赫敏用惊恐的声音说,“你绝不能——”
“怎么不能!”哈利说,“往后站站——”
可是,没等他再说话,小屋的门突然打开了——这是哈利早就料到的,海格站在那里气冲冲地瞪着他,他虽然系着印花围裙,但那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我是个老师!”他冲哈利吼道,“老师,波特!你怎么敢威胁我说要炸坏我的门!”
“对不起,先生。”哈利说,故意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一边把魔杖插进了长袍里。
海格似乎惊呆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先生’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波特’了?”
“嗬,够机灵,”海格咆哮着说,“够有趣的。把我给绕进去了,是不?好吧,进来吧,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
他气呼呼地嘟囔着,往后一闪给他们让出了门。赫敏紧跟着哈利进了小屋,显出非常害怕的样子。
“怎么啦?”海格说,这时哈利、罗恩和赫敏在他那张大木桌旁坐了下来,牙牙立刻把脑袋搁在哈利的膝盖上,口水哩哩啦啦地滴在他的袍子上。“这是怎么啦?觉得我可怜?以为我很孤独什么的?”
“不是,”哈利立刻说道,“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们很想你!”赫敏战战兢兢地说。
“想我,是吗?”海格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是啊,没错。”
他跺着脚走来走去,用那把巨大的铜茶壶沏上了茶,嘴里一边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最后,他把三只小桶那么大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他们面前,里面茶水的颜色深得像红木一样,他还端来了一盘他自制的岩皮饼。哈利饿极了,顾不上挑剔海格的烹调手艺,立刻伸手拿了一块。
“海格,”赫敏怯生生地说,这时海格跟他们一起坐在桌子旁,开始削土豆皮,他用的劲儿那么狠,似乎每个土豆都跟他有着深仇大恨,“其实,我们真的想继续上保护神奇生物课来着。”
海格的鼻子里使劲哼了一声。哈利简直怀疑有几块鼻子牛儿落进了土豆里,他暗自庆幸他们不会留下来吃午饭。
“真的!”赫敏说,“可是我们的课程表都排不过来了!”
“是啊,没错!”海格又这么说。
这时,突然传来一种古怪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他们都转过头去。赫敏轻轻地尖叫了一声,罗恩忽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绕到桌子那头,躲开了他们刚刚注意到的那只放在墙角的大桶。桶里装满了一尺来长的蛆一般的东西,黏糊糊、白生生的,不停地扭动着。
“这是什么呀,海格?”哈利问,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感觉是好奇而不是厌恶,但还是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岩皮饼。
“巨蛟螬嘛。”海格说。
“它们长大后会变成……?”罗恩神色惶恐地问。
“不会变成什么的。”海格说,“我养它们是为了喂阿拉戈克。”
毫无来由地,他突然哭了起来。
“海格!”赫敏叫了一声,跳起来匆匆绕过桌子——为了避开那桶巨蛟螬,她特意从远的那端绕了过去。她用胳膊搂住海格颤抖的肩膀。“怎么啦?”
“是……是它……”海格抽泣着说,泪水从他黑亮的小眼睛里流淌下来,他用围裙擦着脸,“是……阿拉戈克……我觉得它快死了……它病了一个夏天,一直不见好……我不知道,如果它……如果它……我该怎么力、……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
赫敏拍着海格的肩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哈利明白她的感觉。他知道海格曾经把一只玩具熊送给一头凶恶的小火龙,还看见海格给那些长着吸盘和蜇刺的大蝎子轻轻地哼歌儿,并试图跟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那个残暴的巨人讲道理,但是,在海格喜欢过的所有这些庞然大物中,要数这个最难让人理解了:阿拉戈克,一只会说话的巨型蜘蛛,居住在禁林深处,四年前,哈利和罗恩差点儿在它那里送了命。
“我们——我们能做点什么吗?”赫敏没理睬使劲冲他做鬼脸、摇头的罗恩,问道。
“恐怕没办法了,赫敏,”海格抽抽搭搭地说,拼命忍住汹涌而下的泪水,“知道吗,在部落里……在阿拉戈克家族里……它们看到它病了,表现得很奇怪……有点儿不好控制了……”
“没错,我们当时就看出它们有那种倾向。”罗恩低声说。
“……我想,眼下除了我,不管谁走近那片地方都不安全。”海格说完,在围裙上使劲摸了摸鼻子,抬起了头,“不过谢谢你这么说,赫敏……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在那之后,气氛就变得轻松多了,尽管哈利和罗恩都没有表示出愿意拿巨蛟螬去喂一只凶狠残暴、体格庞大的蜘蛛,但海格似乎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有这个意思,于是,他立刻恢复了常态。
“嗬,我早就知道你们会觉得很难把我塞进你们的课程表,”他粗声粗气地说,又给他们倒了些茶,“即使你们用上了时间转换器——”
“我们用不上了。”赫敏说,“夏天我们在魔法部时,把部里库存的时间转换器都砸碎了。《预言家日报》上写着呢。”
“嗬,所以呀,”海格说,“你们就没有办法了……对不起,我刚才——你们知道——我只是在为阿拉戈克担心……不过我确实有点怀疑,既然格拉普兰教授给你们上过课——”
他们三个听了这话,立刻言不由衷地声讨起了曾给海格代过几次课的格拉普兰教授,一口咬定她是一个特别糟糕的老师。结果,当黄昏降临,海格站在屋外同他们挥手告别时,他显得情绪高昂多了。
“我饿坏了。”小屋的门一关上,他们匆匆走在昏暗的、空无一人的场地上时,哈利便说道。刚才他在吃岩皮饼时,一颗后槽牙不祥地嘎巴响了一下,他便赶紧把饼放下了。“我今天晚上还要到斯内普那里去关禁闭呢,没有多少时间吃晚饭了……”
他们进了城堡,正好看见考迈克·麦克拉根走进大礼堂。他走了两次才穿过那道门,第一次撞到门框上弹了回来。罗恩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跟在他后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礼堂,哈利一把抓住赫敏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怎么啦?”赫敏警觉地问。
“据我看,”哈利小声说,“麦克拉根像是中了混淆咒,而他当时就站在你的座位前面。”
赫敏脸红了。
“噢,好吧,是我干的,”她小声说,“但是你真应该听听他是怎么议论罗恩和金妮的!而且,他的脾气坏透了,你看见他落选后是个什么反应——你肯定不希望球队里有这么一个家伙。”
“对,”哈利说,“对,我想确实是这样。但那不是作弊吗,赫敏?我是说,你还是个级长呢,是不是?”
“哦,你小声点儿!”赫敏断喝道,哈利暗暗地笑了。
“你们俩在做什么?”罗恩问,他又回到礼堂的门口,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没什么。”哈利和赫敏同时说道,然后便匆匆跟着罗恩走了进去。
烤牛排的香味使哈利的肚子饿得更难受了,可是,他们刚朝格兰芬多的餐桌走了两三步,斯拉格霍恩教授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路。
“哈利,哈利,正是我希望见到的人!”他热情地大声说,手指玩弄着海象胡须尖,鼓着大肚子,“我就希望在吃饭前堵住你!今天晚上到我那里去吃一顿便饭如何?我们有一个小小的晚会,只请了几位冉冉升起的新星。我邀请了麦克拉根、沙比尼,还有迷人的梅林达·波宾——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她,她家里开着大型的连锁药店——还有,当然啦,我非常希望格兰杰小姐也能赏光。”
斯拉格霍恩说到最后,朝赫敏微微鞠了一躬,就好像罗恩根本不存在似的,看也没看他一眼。
“我不能来,教授,”哈利赶紧说道,“我要到斯内普教授那里去关禁闭。”
“哦,天哪!”斯拉格霍恩说着脸一下子就拉长了,显得很滑稽,“天哪,天哪,我可就指望着你呢,哈利!好吧,我这就去找西弗勒斯谈谈,把情况解释一下,我相信我能说服他推迟你的禁闭。好,待会儿见,你们俩!”他匆匆忙忙地走出了礼堂。
“他根本就不可能说服斯内普,”哈利等到斯拉格霍恩走得听不见了,便说道,“这个禁闭已经被推迟了一次。斯内普上回是看在邓布利多的面子上,他绝不会再为任何人推迟了。”
“哦,我真希望你能来,我一个人可不想去!”赫敏焦虑地说。哈利知道她想起了麦克拉根。
“你恐怕不会一个人去的,金妮大概也受到了邀请。”罗恩没好气地说,斯拉格霍恩对他的忽视似乎让他耿耿于怀。
晚饭后,他们回到格兰芬多塔楼。这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吃过晚饭,公共休息室里非常拥挤,但他们总算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自从他们跟斯拉格霍恩碰过面后,罗恩就一直闷闷不乐。他抱着双臂,皱着眉头,望着天花板。赫敏伸手拿来了别人扔在一把椅子上的一份《预言家晚报》。
“有什么新消息?”哈利问。
“没有什么……”赫敏已经打开报纸,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噢,罗恩,快看,这里有你爸爸——他没事!”罗恩惊慌地转过头来,赫敏赶紧加了一句,“报上只是说他去了马尔福家。‘对于这位食死徒住所的第二次搜查似乎没有任何收获。伪劣防御咒及防护用品侦察收缴办公室的亚瑟·韦斯莱说,他的小组是在得到某人暗中透露的情报后才采取行动的。’”
“对啊,那就是我!”哈利说,“我在国王十字车站跟他说了马尔福的事,还有马尔福想要博金替他修理的那件东西!嗯,既然不在他们家,他肯定把那东西带到了霍格沃茨——”
“他怎么可能办到呢,哈利?”赫敏说着放下报纸,脸上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们进校时都被检查过的呀。”
“什么?”哈利吃惊地说,“我可没有!”
“噢,对了,你当然没有,我忘记你迟到了……唉,我们进入门厅时,费尔奇用探密器在我们全身上下扫了个遍。凡是黑魔法的物品都会被搜出来的,我就知道克拉布有一个干枯的人头被没收了。所以你看,马尔福不可能把危险的东西带进来!”
哈利暂时无话可说,他注视着金妮·韦斯莱逗弄那只侏儒蒲阿囡,过了一会儿才想出了一句反驳的话。
“有人可以通过猫头鹰把东西寄给他,”他说,“他妈妈或其他什么人。”
“所有的猫头鹰也要受到检查。”赫敏说,“费尔奇用探密器到处乱捅时这么告诉我们的。”
哈利这次败下阵来,彻底无话可说了。看来,马尔福确实没有办法把危险的或黑魔法物品带进学校。他期待地看了看罗恩,但罗恩抱着双臂坐在那里,看着那边的拉文德·布朗。
“你能想出马尔福用什么办法——?”
“哦,别提这件事了,哈利。”罗恩说。
“听着,斯拉格霍恩邀请赫敏和我去参加他那愚蠢的晚会,这不是我的错,我们俩都不想去,你知道的!”哈利一下子火了,冲口说道。
“好吧,既然没有人邀请我去参加晚会,”罗恩说着站了起来,“我还是上床睡觉吧。”
他嗵嗵嗵地朝男生宿舍的门口走去,哈利和赫敏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哈利?”新任追球手德米尔扎·罗宾斯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我有一个口信带给你。”
“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哈利满怀希望地坐起身。
“不……是斯内普教授的,”德米尔扎说,哈利的心往下一沉,“他说你必须在今晚八点半到他办公室去关禁闭——嗯——不管有多少人邀请你去参加晚会都没用。他还叫我通知你,你的任务是把腐烂的弗洛伯毛虫从好的里面挑出来,魔药课上要用——他还说你不用带防护手套。”
“好的,”哈利沉着脸说,“非常感谢,德米尔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