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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百年时间于神而言或许短暂,但即使是长寿的渡,也会觉得漫长。
这漫长中还带着众所周知的担忧。
——王族的寿命有些异样的短暂。
实际上,西格尔王葬礼上的闹剧在短短几年后分出了胜负,小女儿洛亚登上王位,带着失去踪迹的“神石”,并于短短二十三年后突然去世,而后战乱再起。
“神石”不是立刻消失的,在继承之战的开端,它总会失去踪迹,最终在胜利者的手中出现,而胜利者仿佛……对,仿佛遭受诅咒一般,即使成功登位也无法拥有渡正常的寿命长度,他们总会在继位成王的八九年后迅速枯萎,虚弱,死亡。
被诅咒的王。
所有人都这么想过,但他们又不敢深入去想。
“这场诅咒……”主祭跪在神殿当中,默默地扫视空旷的主殿内部,“这场诅咒自西格尔王开始,也应该结束了。”
新造的神殿几乎复刻了原本的模样,没有不停歇的雨作为帘幕,他们便串起宝石作为区分神殿内外的帘幕,为神献上的祭品不再放在偏殿中,而是直接摆在主殿,仿佛石像能睁开眼看到他们的“虔诚”。
只是神殿中缺少了一样东西,一样谁都知道是被谁带走的东西。
战争不会影响到巢都,在继承之战结束后,已经在百年间感受到了疲惫的渡族拥簇着他们的新王。
王自然也来自于王族,因为渡的伴侣观念,王族的每一个孩子都有着清晰的来处,新上任的王亲自护送着神石,将它送回了巢都。
神石没有悬浮在神殿当中,他们不得不用支架将它固定住,年迈的主祭是西格尔王的亲弟弟,新王的长辈。
他在神殿当中,以神的眷者之名,认可了新王的地位。
他说:“母神是自然与生命之神,是母亲神,在母神的注视下,你的羽翼必将抚平这片土地上的战争,你的统治必将代代绵长,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与战无不胜的勇气,为母神驾驶天车,是神眷之王,渡族的天生王。”
新王菲斯黛绒·西克尔低下头,令主祭将模仿神石制造出的宝石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清透的宝石几乎有半个巴掌大,沉重地悬挂着,光芒比神石还要炫目。
为了以王族的身份作战,他们慢慢转变了起名的模式,将西克尔王的名字附带在自己的姓名之后,而若是她统治愈久,这姓氏的重量也许就会变轻。
菲斯黛绒王伸展手臂,风雨的气息蜂拥而来,开始围绕着她旋转,飞舞,天空暗下来,潮湿的气息慢慢下沉,笼罩住了整座神殿。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
雷霆落下的瞬间,暴雨倾泻而来,神殿内外的人都没有去避雨,他们看着雨珠滑下,组成了雨做的门帘,雨珠比宝石还要清澈,像是神还在沉睡时一样。
菲斯黛绒·西克尔:“渡没有被神抛弃,王族也从不曾受诅咒。”
“我会为你们证明!”
123
普伦城并没有坐落在东大陆的中心,可它仿佛落在了所有角人的心脏处,扑通扑通地跳着。
苏·拉并没停留在普伦,而是从普伦开始,走向其他适合建城的地方,这一路上紧紧跟随他的,便是神明的巫祝们。
城市出现在什么地方,他们便将对神明的信仰传到了什么地方,因此即使他们传播的神话与苏·拉看到的不一样,他还是沉默着,默许着。
“不是所有人都能亲眼见到神,”他心中闪过的是对弱者的怜悯,“他们的虔诚无可挑剔,只是对神明不够了解。”
因此产生了足够固执的偏差。
他带着那些拥簇他的人建造防御兽潮的高墙,帮助他们找来合适的种子,亲自跪在地上垒砌石头,从没有一天休息,他们称呼他为“王”,因为他给他们带来了丰收与安全,还有对神明的信仰。
战争之主保佑角人战无不胜,自然女神全能全知,传播知识,庇佑生命,是自然的主人,他们对苏·拉的信服一天比一天强大——
他们认为天生就比其他角人高大的苏拉其实也曾是神的一员,那么,也许他也曾经是神,是“巨人神”,落到地面上,便成了角人的王。
信仰苏·拉的角人会生下更高大强壮的孩子。
124
苏·拉与巫祝们谈崩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神,而这样的谣言是对神明的不敬。
但谣言依旧四处散播,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时间没有在这名角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强壮、高大,他接纳了亚渡人,接纳了躲避西大陆战争的渡,拥有与蒲蒲的友谊以及通过百年时间积累出的巨大声望。
——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是角人的王。
125
“但是……”在他人眼中总是很沉默的苏睡着后便于梦境的深处找到了灰,他此时看上去不安、羞涩又懊恼,“神会生气的吧?”
梦境中是一片平静的海面,悄悄入梦的灰驮着苏慢悠悠地在海面上打转,偶尔吐出一片雾气,雾气又散开,重新融回它的身体内。
梦妖和角人没法直接对话,灰干脆驮着他飞入一名蒲蒲的梦中:
梦里有一张硕大的石床。
许多蒲蒲睡在上面,像一堆蒲公英小球,发丝呼吸般缓慢颤动,似乎在梦境中还做着梦。
——这名蒲蒲在梦里将自己的记忆拆开,分成了每一代蒲蒲。
灰尝试把它们中随便哪个拱醒过来,可它的力量太过轻柔了。
最终,只有一名蒲蒲敏锐地睁开了眼睛。
它睡在床头,此时坐起来,像一名大家长一样确认床上其他蒲蒲的状态。
虽然这只是梦境,苏还是如对待老师般尊敬地朝它行礼,然后才问出自己的问题。
[主……也许会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那蒲蒲的声调不紧不慢,让苏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主喜欢故事,带领角人的英雄因为自己的巨大声望被误认为神,这听起来不是很有趣吗?他们都不曾见过真正的神,那至少拥有信仰强者的权利。]
苏:“但我只是比角人更强大,这也能被称为神吗?”
[每个人心中的定义是不同的,既然你如今拥有对神的定论,那么不要忘记,不要被迷惑,相信你的定论,这就够了。]
那么你心中的神明是如何定义的呢?
[是母亲。]
那蒲蒲微笑着同他告别,梦境随着雾气一同散去,苏虽然从不曾在其他蒲蒲口中听到这样的称谓,却也没觉得奇怪——渡不也称神为他们的母亲神吗?
126
苏最终还是成了角人的王,所有人都高兴于他们拥有一位不死的王,他也被称为巨人王,角人的第一座城市中处处是神明的神像,因此这里也被称为“圣城普伦”。
127
冬苍则正在梦中。
第一次小憩的时间较短,就像是一场午休,所以她并没有做梦。但这次在雾海的神殿中沉眠,或许是因为刚创造了梦妖这样的生物,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梦境之海中。
这是所有生物的意识倒影,是集体的负层海洋,她产生一种被温暖的水流冲刷着的舒适感,因此并不急着醒来,观察片刻后打开了面板——
【主线任务:苏醒】
【你可能是在做梦,也可能不是,但醒过来总是一件好事。】
从出现在这个世界时便固执存在于面板最上方的主线任务慢慢淡化,字体变形,而后随着冬苍的想法改变出现了一行行提示。
【你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了。】
【你只是在学校礼堂的后台睡着,不小心于梦境中拨动了时间与空间。】
【就像梦妖一样,她们可以通过意识穿梭空间,你不过是穿梭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俗称“穿越”,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么……
【主线任务“苏醒”已放弃。】
冬苍意识到她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但未必以“冬苍”的身份,而是别的……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所以她并没有这么做。
新世界同样有无限的可能,而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现在,去探索这世界真正的梦境也很有趣。
128
冬苍在灰与乌妮瓦之间挑选了一下,召来了更活泼一点的灰。
梦妖欢快地飞进来,躯体在梦境中无限膨胀,冬苍倚靠在它的背部,搭乘着梦妖号于梦境中穿梭。
生者的梦境像是瑰丽的云霞,而死者的梦境是凝固的玻璃,某些梦境可能曾经是梦妖的跳跃点,因此染上了浅浅的雾气,但很快就会慢慢变淡,只有梦妖频繁出现的梦,才会通过梦彻底浸染梦境主人的意识,甚至会产生一定的改变。
冬苍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些全息电影。
她还发现了两个充盈着雾气的梦,显然是梦妖常逛的地方,一个属于苏,另一个属于一名已去世的巢都神殿神仆。
冬苍:“……咦?”
她当然知道灰和苏之间的“友谊”,但染色了那名神仆梦境的,居然是乌妮瓦。
129
凝结的梦境中是神仆“羽”的一生。
她在巢都出生时,巢都还被称为“永落雨之都”,冬苍还在海岸处的神殿中小憩。
羽的任务就是打扫神殿的台阶,清理落叶,动物的粪便,污渍与血,清理结束后,便隔着雨幕,跪在台阶最上方对着神轻声祷告,每天都如此。
隔着雨做的门帘,神殿内的一切都笼罩着朦胧的色彩,风取统治巢都时,进入神殿的机会其实很多,只要羽选择将工作与其他渡互换,她就能进神殿内亲自看一眼。
但一直到死亡,她都没有这么做。
神殿消失的那一天,冬苍是带着台阶一起离开的,虽然她根本用不着渡族制造的台阶,只是觉得单留下台阶有些怪怪的。
她从羽的视角看到了之后发生的事——
羽看到台阶消失了。
她怔愣着,心头突然升腾起了越来越多的感激与喜悦:
也许神明根本不需要神殿的台阶,但在神殿消失时,祂带走了它,这让一生都在打扫神殿台阶的羽认为,她是有价值的!
她所做的是有价值的!
她好高兴!
130
原本的神殿像个房子,雾海上的神殿才是一座真正的宫殿。
冬苍早就在来时把那座神殿变成了如今神殿的一部分,台阶化作齑粉,只有一些祭品还留着,并转化成了创造梦妖的一部分。
冬苍发现了乌妮瓦为什么会反复流连于羽残留的意识——
这片凝固的梦平静、安宁而又喜悦,好似一场最棒的美梦。
梦妖也喜欢美梦。
冬苍也喜欢。
因此羽的梦看似凝固,却处处都是梦妖留下的灰烬,这些细密的灰尘在意识中漂浮,好像熄灭的火。
冬苍一步步踏入对方的梦境中,走入神殿,体型越来越大,而神殿中沉睡着的“神明”慢慢淡化。
——换她坐了上去。
她把灰当成枕头,垫在自己的脑袋下,在逝者的梦境中真正睡着了。
梦境之海翻涌着,拥簇着沉睡的神明,并开始以意识之力反哺着现实。
从这一年开始,东大陆与西大陆所有生灵都惊讶地发现,新的后代莫名拥有了比上代人更强的天赋,且一代比一代强大。
但他们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也是这一年,在巢都的雨雾中,人们遇到了一位年迈的灰翼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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