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扬很聪明，甚至可以说，她的天性里有疯狂坚韧的元素，只是被日复一日的无聊工作消耗干净了。

刚出场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丝慌乱，但随着她识破的鬼越来越多，她越擅长找到游戏的漏洞，因而越来越享受其中的游戏规则。

这是白扬内心里不易被察觉的另一面，被隐藏得很好，但游戏本身是混乱无序的，在游戏规则下，所以正义守序消耗殆尽，人性中负面的部分自然逐渐占据了上风。

最开始的拍摄中，白扬身上还有一丝职场人的风范，杜柯瑶的形象自然要往这上面贴。

第一个关卡多是实景拍摄。

一辆黑暗中疾驰的巴士，四周是一片荒凉的山野，这看似只是普通山路的普通行程，但宽广的道路上，除了这辆巴士外，竟然没有其他车子驶过。

车上光线昏黄，却不是普通巴士灯光的那种温馨感，而是忽明忽暗，映得每个人的脸孔呆板而干涩。

若是透过车窗往外看，只是一片黑漆漆的景象，而车窗上，人影忽大忽小，司机沉默着将这辆车引向黑暗的更深处。

【这是一辆驶向平安村的巴士，正逢新春，平安村张家和李家的新人们同坐在这辆车上，等待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

脑海中出现这行字样的瞬间，车内的灯光渐渐亮了一些，白扬可以看清每个角色的脸了，有新娘，新娘的脸白得瘆人，新郎的笑容也透着不自然的诡异。

在这时候，白扬前排的一位乘客抱怨道：“车上这么热，能不能把窗户开开啊。”

在这辆车上，还能自如说话的，要么是NPC，要么是鬼。

“不能开，风里有东西。”

【在平安村这处地界，张家和李家是世仇，新郎新娘自由恋爱，好容易得了许可，才迎来了幸福的生活。】

【然而，在这个一片黑暗的夜晚，等待这辆巴士的却并非幸福，而是十八具辨不清面容的尸首。】

【距离巴士跌落悬崖还有10分钟，倒计时开始。】

巴士顶上那台破旧的钟开始“滴答滴答”，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倒计时的图案。

白扬心思急转，跌落悬崖的巴士中有十八具尸首，这辆巴士鬼和人一共24位，换而言之，在玩家找出全部的鬼、占据上风的前提下，能够存活的玩家只有6位。

时间只剩下10分钟。

白扬开始仔细观察车内的景象。

新娘一脸幸福地倚靠着新郎，在她们身后，伴娘和伴郎则在小声说着话。

忽然间，伴娘的视线朝白扬后一排扫了过来，硕大的眼珠泛着一种死寂的白：“你是生面孔吧，不是我们村的？”

她话音一落，现场立刻一片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刻转了过来，白扬后排的乘客面色惨白，许久后才道：“……我，我……”

车厢内的气氛更加诡异，伴娘此时离开了座位，白扬注意到，她脸上风情万种，可身体却泛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感。

伴娘伸出手，轻易地了结了后排乘客的生命。

【倒计时9分23秒。】

【玩家可以选择指认一只鬼，重复选择机会失效，每位玩家只有三次机会。】

白扬清楚，此刻所有的玩家恐怕都会选择伴娘，但车内形态诡异的恐怕不止伴娘一个，被放入备选的，应该有新娘新郎和伴娘伴郎四个乘客。

第一票，白扬投给了伴娘，丢失一次机会，随着巴士一直往后行驶，她会挖出更多有利的信息。

这辆巴士上，必然藏着更多让她存活的密码。

“卡——”

谢翱喊出声的那一瞬，现场的气氛变活跃了许多，拍这场戏之前，《无限危机》剧组认真做好了敬香工作，所有演员都恭恭敬敬的，可在拍摄开始之后，现场的气氛依然让演员们内心忐忑。

好在《无限危机》并非所有关卡都有鬼这种非自然元素。

谢翱提醒着杜柯瑶：“刚刚那一幕，你演得有些端着了，可以多表达一点情绪。”

杜柯瑶默默点头。

《无限危机》的第一个故事发生的背景并非现代，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谢翱擅长的年代剧背景，不过他一贯拍的是那种正气十足暖洋洋风格的年代剧，不像《无限危机》，透着一股森冷和恐怖感。

当然，第一个关卡要稍微恐怖一些，这样才能将观众的视线牢牢吸引住。

第一个场景相对简单一些，拍摄的经费并不算特别高昂，不过因为齐克视频拨了大笔经费，对背景进行塑造时，剧组极力打造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

恐怖感与沉浸感必须到位，绝对不能给观众一种粗制滥造的感觉。

林济和谢翱讨论过后，对第一个关卡进行了修改，这个关卡和涉及到民俗禁忌的一些恐怖片太过相似了，最好不要把剧情塑造得过于恐怖，至少观众观看的时候不会觉得难受。

“分寸确实很难把握。”

“现在想想，还是现实主义的剧好拍。”谢翱笑道。

最开始这几天的拍摄里，谢翱和林济专注于纠正杜柯瑶。

对方虽然也是科班出身，演技却不算出众，合格是合格的，但离白扬这个角色还有一定差距——林济看中的是对方在另外一部电影中展现出的生命力，在目前的拍摄中，杜柯瑶还没有把那个角色的特质体现出来。

除此之外，因为无限流的剧情中总是涉及机关、提示、规则这一类的元素，这些元素通常用文字来表达，小说读者理解起来很轻易，传达给观众的难

度却是格外巨大。

因而，剧组是在用拍摄科幻片的方式完成规则对玩家的驾驭。

谢翱没拍过科幻片，林济也没写过科幻片，第一关拍摄到一半时，谢翱郑重其事地对林济提议，等下回林济决定拍科幻片了，一定记得找他当导演。

“科幻剧还是科幻电影？”林济问他。

“电影吧，科幻剧拍着纯粹拖时长，水的剧情太多了。”

科幻是要给观众看新东西的，用一部电影的时长浓缩这些新东西倒是马马虎虎，换成剧集的话，再高端的特效恐怕也扛不住剧集需要的时长。

在《无限危机》第一关里，主角白扬占据的戏份最多，其他角色则是小配角和龙套——按剧情设定，玩家占据上风的前提下，只有6位能够存活，却不代表着这一关一共可以存活6位玩家。

事实上，这一关存活的玩家极少极少。

而白扬抓住了每一次她应该抓住的机会，让她凭借智慧生存到了最后。

当然，这是因为第一关猜想环节更多，无论是鬼还是NPC，除非是玩家自己露出破绽，或者失去三次指认机会，否则玩家基本还能保持住安全的状态。

林济和谢翱这段时间的工作主要是琢磨画面，琢磨音效，节奏这关两人驾轻就熟，考虑到观众们对无限流这个题材并不熟悉，他们需要尽力让观众从感官上去了解这个题材。

……

杜柯瑶每天都带着厚厚的剧本回酒店。

最近拍摄的这个关卡里，周放和许沛乙两人还没有出场，她作为女主角要显示出自身的存在感。

扮演白扬这个角色的同时，她在不停地抛弃自己以往拍摄中所掌握的经验，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角色中，琢磨剧本，琢磨人设。

不夸张地说，白扬这个角色是她第一次剪短发，杜柯瑶曾经以为自己不适合短发，因为她很少演那种职场精英式的角色，但随着她慢慢把白扬这个角色消化了，她越看短发越觉得顺眼。

可以说，这是角色赋予她的魅力。

《无限危机》一天天地拍摄中，最开始的场景都集中在巴士上，白扬先浪费了一票，第二票她努力去分析，却依然和巴士上一位玩家选到了相同的答案，这一票依然废弃了。

不过票废弃了，被玩家投中的那个鬼却也会从巴士上消失。

在巴士坠落悬崖前的最后一分钟，车上的所有玩家拥有了最后一次投票机会。

经过前两轮的找鬼游戏，巴士上的鬼和玩家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折损。

而这一次，是所有玩家的最后机会，他们要凭借目前已掌握的细节，去推断谁才是真正的鬼。

杜柯瑶已经可以轻易地驾驭白扬了，第三关做出猜测时，她的视线更加敏锐，对于信息的取舍更加决断。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而从车上众人的表现来看，她已经知悉哪些人是存活的玩家——这些人之外，则是NPC和鬼。

并不是所有鬼都是伴娘那样冲动，他们有可能潜伏在NPC之中，化作正常人类的模样，以白扬的猜测，NPC中必然存在一个众人都猜不出的鬼，这个鬼才是她留到最后的关键。

这一关，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票数被浪费。

演员的为难之处在于，《无限游戏》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她却需要把这个世界当成真实去演绎，甚至可以说，这类游戏世界的真实感是要靠演员的演绎去弥补的。

就比如看一部恐怖电影，观众明知那些恐怖生物不存在，演员的演绎和氛围的渲染却让观众们有了代入感。

在演绎第一关的最后一场戏时，杜柯瑶身上已经没有了过往角色的柔美感，她看起来沉着而冷静，甚至可以用冷酷来形容。

她无可辩驳地将按钮指向了其中一位——从观众的角度看绝无可能猜到的角色。

事实上，当下的杜柯瑶也并不清楚那个鬼的身份，剧本中并没有透露，剧集剪辑的时候自会明晰，但正是因为她本人不清楚真相，演起来的时候，她才没有针对性，反而把谜题传给了观众。

这场戏拍完之后，谢翱和林济讨论许久，杜柯瑶的目光也一直在两人身上停留。

幸运的是，这场戏她没有NG。

但让她为难的是，她对最后的投票也很好奇，读过她的剧本之后，杜柯瑶掌握了巴士上其他乘客的信息，可她猜来猜去，一会儿觉得这个角色可能是鬼，一会儿又觉得那个玩家可能是鬼，她不由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当然，杜柯瑶没必要继续纠结于这个角色，因为白扬顺利通过了这一关，对游戏规则有了更深的了解，可以说，第一关的玩家们都是被抓来的，真正的通关要从第二关开始。

自这一关起，既是规则束缚着玩家，规则本身也受到重重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