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问问, 是哪种实验吗?”
“测试人类心理承受上限的相关实验,电视里很常见的那种,”荒殿一很大方的说, “我们想看看,一个被反复打入谷底, 陷入绝望的人, 最终能不能重新站起来。”
松田阵平的墨镜向下滑落了一点,“现在的大学课题都这么……清奇吗?”他上下打量着荒殿一, 推测道:“你是心理系的学生?所以这个实验的目的, 是为了测试人的抗压能力, 还是为了向大众展示绝境中闪耀的人性光辉?”
不得不说,学者们有的时候脑子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这种无聊的人性实验,难道能比一般的基础科学, 拉到更多的研究经费吗?
虽然有的时候,他们确实得多搞点吸人眼球的标题,但这个也太离谱了点。
另一方面, 也就说明,他对这个人的关注其实是多心了么?
荒殿一:“都不是。这只是实验的第一步。如果他真的从绝境中走出来, 那么实验就失败了, 只能终止了。”
松田阵平沉吟了下:“冒昧的问一下,实验的第二步是……”
荒殿一:“当一个人的信仰崩塌, 信念崩毁,感觉人生黯淡无光, 过往的一切都在顷刻间被被粉碎,他的思维意识能扭曲到什么程度。”
能让他从绝望中站起来, 那只能证明实验强度不够高。实验的主要负责人, 没准备好充足的条件。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刚才松的那口气, 有点松早了。
“请问,贵校,是那种正经的学校吧?”
荒殿一自豪的拿出自己的学生证,拍到桌子上,指着上面东大的标志:“你看着我们学校校徽再问一遍?”
这种时候就要感谢努力学习的同位体了。
“今天是周二,没有课吗?”
研究生也是要上课的,点名签到一个都不会缺。需要从早上,上到晚上的专业一抓一大把。有的周六周天也要上,不过大多数还是会放假的,主要是教授周末不上班,教授要休息。所以松田才会问他为什么周间,会这么悠闲的出现在这里。
这个位置,距离他们学校还挺远的。
“带我的导师被他夫人毒杀了。我等了一个学年,都没等到愿意中途接手别人学生的教授,研究方向不同,项目也接不上,因为不想复读,所以目前休学延毕中。”对方一脸爽朗的回复。
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吐槽。
等等,差点被他糊弄过去了。
就算这样,一个学生是怎么和议员扯上关系的?
没来得及追问,隔壁整理好心情的客人们从惊吓中缓过来之后,已经闹起来了。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正小心的扯着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我们不要乱走了,还是待在这吧。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大波浪不耐烦的甩开黑框男:“你害怕就待在这好了,我要回房间补妆。”
黑框男眼神躲闪:“等下再补,也是可以的吧。”
大波浪冷冷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去。
黑框男落寞的站在原地,周围的人见状纷纷上前安慰他。
松田阵平其实也觉得这会脱离大部队不好,正想上前劝说,就听身后的人头也不抬的说:“不用管他们,他们两个加上坐在角落的健身教练,他们三个是上周银行抢劫案的劫匪,那名女士急着离开,不是去补妆的,她担心他们藏在通风管道里的赃款。虽然赃款已经提前被那边的眼镜小哥偷偷处理掉了,这会她去,等着她的,只有眼镜小哥提前为另外两个同伙准备的,正中眉心的弩箭。”
周围的人止住脚步。
黑、黑吃黑啊这是!等等,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角落里的健身教练腾的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黑发青年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常的餐厅里,不刻意留意是听不到的,但现在餐厅里人又少,又几乎没什么人大声聊天,他的声音就清清楚楚的落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黑框男猛地扭头盯住青年:“你在胡说什么!”
他这个反应就很有问题,主要是那个看起来女强男弱的小跟班人设没绷住,露出了一点凶性,就足够经历了两场命案,精神格外敏感的人们意识到点什么了。
那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不一定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但那三个人,看这反应确实是一伙的肯定没跑了!
松田阵平头疼的看着不为所动的某个专心课题的东大学生。他可能是用情商换的智商吧。
就算他扫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的信息……
头疼的捂着脸:“也别说出来啊。”
悄悄告诉他不行吗?他是警察,他会解决啊!
松田阵平的想法已经写在脸上了。
“可你不是搞防爆的吗?你没有配枪啊。”
此话一出,不管是正克制凶意的,还是准备说点什么先镇住场子,让他们不要闹起来的,全都沉默住了。
松田阵平一脸僵笑着,忍耐把“工藤新一”这张写满了疑惑和无辜的脸糊到桌子上的想法,一边脑筋飞速运转思考还有什么理由能稳住那两个歹徒,别在刑警赶到前,让这个“工藤新一”当着他的面血溅三尺。
不过在他行动前,角落里的健身教练先动了。
他气势汹汹的冲着因为自信绝对不会暴露,一直演得特别好的黑框男走过去。
“等等等等,你冷静点!”
“看你的样子,他说的全部是真的吧!”
之前为吊死在窗外的名叫加乃的女生激动不已的男子,受不了的站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根本就不在乎加乃的死!一群没人性的家伙!”
和他一起来的一男一女在旁边努力的拦着他:“好了好了,情况特殊嘛。”
“本来就只有你在乎加乃小姐的死吧。”某个讨人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下意识看向出声的人。
“因为,你本来打算把她卖给你身边那两个人抵债来着了吧。所以加乃被人杀了,才那么愤怒。没有了加乃,你就没钱还债,也就完蛋了。希望破灭的是你,又不是其他人,他们当然不在乎你的加乃的死。”
本来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包括那两个缠斗在一起的抢劫犯,这会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三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
彼此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像在说——好家伙!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男人还想反驳,他在别人眼里一直是特别优秀的男友,突然被人揭穿面子上根本挂不住。
但是他身边的一男一女却直接推开他,懒得演了。
“那又如何,欠债还钱有什么问题吗?这小子可是身无分文了,那个女人是自愿的。”
坐在一边的中年上班族受不了的说:“自愿的?真自愿,你们之前就不会大吵一架了。恐怕是那个男人用花言巧语把那个女人哄骗过来,还试图用之后赢钱回来就带她远走高飞之类的话,稳住她吧?”
荒殿一:“不愧是卷了3.6亿税款逃跑,瞒着老婆在外面养了六个情妇的成功人士,经验就是丰富啊。”
中年男人呆了一下。
正跟着中年男人愤愤不平的其他人:“……”
松田阵平:哇。
要是目光能杀人,这人估计很难长这么大了吧。
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期待警视厅的警察赶紧到场,不然,“工藤新一”要被这群人生吞了。
中年男人坐立难安,他叫了自己的秘书兼合伙人:“健太郎,我不舒服回去休息下,你留在这,等下警察来了再来叫我。”
一脸精英相的背头男子平和的应道:“明白了,田所先生。”
在他踏出餐厅前,荒殿一叫住了他:“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就不会离开这里去找毒药回来谋杀我。
在协助你卷款逃跑的同伙人,在你的房间布置好了充足的犯案条件,准备解决你之后,把一切罪责推给你,私吞赃款的情况下。”
中年男人脚步猛地一停。
保持着平静的秘书僵住了。
这会说实话,再怎么演,怀疑的种子种下了,都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往那个方向想。
秘书顶着冷汗,说:“真不愧是名侦探,工藤新一。”
分赃不均闹翻的银行抢劫犯:……
追债人和欠下巨额欠款的渣男:……
小小一个餐厅,除了松田和荒殿一,还有刚才跑走的抢劫犯女士,还剩下十人,十人里,七个法外狂徒。
这个密度简直恐怖。
荒殿一:“真不愧是罪恶都市啊。”
这个世界的犯罪密度,是不是太高了?比起他的世界,这里更需要检测犯罪值吧。保准一测一个准的那种。
那么问题来了,剩下的一家三口,丈夫,妻子,还带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儿。
他们总该没问题了吧。
众人若有似无的看向某个人。有种破罐破摔的期待。
说点什么吧,工藤新一!!要说就快点啊!!!
在荒殿一开口前,松田阵平拍了拍手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顶着身后目光的压力,心想:还是让他闭嘴吧!
“你们听,好像有什么过来了。”
走廊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走,松田阵平才一脸无奈的低声对荒殿一说:“我知道这里真正意义上的的好人可能只有你和我。”
无论对方有什么秘密,起码他是货真价实的东大生。对于学生,人们总是抱着善意的眼光去看待他们的。
别说他还揭穿了别人的罪行,看起来起码比在场其他人靠谱些。
“所以你稍微安静点吧,要是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就麻烦了。从刚才开始,有几个人看着这边的目光,已经隐隐带上杀意了。”
当大家都是坏人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是互相握着把柄的天然同盟。
等他们反应过来联手对付他们两个没有把柄被他们握在手里的人的时候,那就麻烦了。
毕竟听到现在,这帮人完全是群可以不要命的家伙。
被堵在路上的警察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才到。
松田阵平正努力开动脑筋,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护他人。
荒殿一迟一步开口:“其实我刚才是想说,这里真正的好人,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一个啊,松田警官。”
什么?
“另外,也不用太紧张那个去查看赃款的女士,她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刚才急着去查看赃款的大波浪,叠叠撞撞的撞门进来。满身是血。
“我……我看到了怪物!肯定就是那个东西杀了1408的人,外面好可怕!”她根本都没走到藏赃款的位置就被堵回来了。
也是荒殿一让松田不用着急的原因。
在众人还在迷茫的时候,荒殿一站起来走到浑身颤抖的大波浪面前,竖起了两根手指:“欢迎回到避难所。续费两千万,女士。”
“既然你已经亲自出去看过了,就能明白保证自身安全的重要性了吧。”
她不能完全清楚的意识到对方话里的全部意思。但是,本能已经促使女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颤颤巍巍把身上所有的首饰,还有背着同伙私藏的金饰,现金零钱银行卡全交给对方。正好两千万。
“谢谢惠顾,P公司将继续竭诚为您服务。”
这才是真正的黑吃黑。
……
贝尔摩德骑着摩托疾驰在雨夜中。
在一个桥上停下,远远的看着由于她制造的混乱,排成一条彩带堵停在路中间的警车们,飒爽的摘下头盔。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真是的,不过是就合作了一次,就抓住机会使劲的使唤人也是够了。”
话是这么说,这次和引路人的合作,更大的受益者还是她。
她不过是把纽约的情况如实汇报了而已,就获得了一份重要资料。
“琴酒联合莱伊试探引路人,结果莱伊才是FBI,导致琴酒和引路人不只差点被一群FBI一窝端了,两个对付卧底经验丰富的组织得力干将,还没能抓住莱伊,让人一个FBI带着组织一堆情报跑了。”连贝尔摩德都觉得,这件事有点意思,何况boss。
最后导致组织蒙受巨大损失,boss这次是真的被惹火了。
问题是,事后两个人同时失联了。
贝尔摩德当时已经做好把他们两个一块解决掉的准备了。
毕竟,莱伊跑了,如果不是他们内斗得太厉害互扯后腿,那可就只能是出内鬼了。
干掉一个,另一个不一定不是内鬼。两个全干掉,肯定就没有内鬼了。
引路人就是这时候找上她,以实验资料作为交换,请她帮忙把这次他们把事情搞砸了的锅全甩给琴酒。并且对自己遭到琴酒算计,重伤失去意识,导致没能及时汇报情况,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虽然,按照他的说法,他因为愤怒,在失去意识前也给了琴酒一枪子,两人最后两败俱伤,全在医院躺平了,结果让莱伊占了便宜。
“嘛,那个小鬼说的时候倒是挺真情实感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挑在那个时候那么说的了。”
连贝尔摩德都没法从对方愤慨的语气里找到多少演的成分,不过是凭借演员的职业素养,感知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反正,他们闹得越厉害,越能证明他所说的属实。
不然,就不只是被训斥的程度了。
只不过,要是内斗“演”得太过了,boss同样无法容忍他们为了对付自己人而搞砸组织的事。不管最初先招惹的人是谁,再把任务搞砸到那种程度,就等着被解决吧。
“那个小鬼,可真不简单啊。”就凭对方比琴酒抢先一步动作,抢占先机给事情定下基调,从那种毫无转圜的境况中,拉到另一层相对更简单也好接受些的“内斗”,而不是“内鬼”上。
从这个角度来说,和他合作也是值得的。说不准以后,这个人还会有不小的用处,交好没有坏处。
“看在药的资料的分上,就再帮你多盯一会这些警察好了。”贝尔摩德看到有警察从车上下来,准备徒步赶到报案地点。
两次的资料加起来,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了。
贝尔摩德戴上头盔,摩托车的尾灯消失在桥尽头。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