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器并不是说它最开始的颜色就是青色的, 相反最开始的时候，它的颜色呈现橙黄、浅黄之类的颜色。而铜合金的比例分配合适的话, 就会出现极其好看的金黄色。

因为铜这种绚丽的色彩, 因此虞部落也会打造一些铜器，比如最开始费益携带在身边作为信物的铜刀。

但这种铜器因为不够坚硬，实际没什么用, 所以只有极少数为了好看，或者类似充当信物才会打造一些, 基本铜矿石在枌榆还是处在无人使用的状态。

可现在, 这九尊大鼎出现在祭祀广场的时候，几乎在场的智人都下意识安静了下去。

九尊大鼎就这么安静地被放在地上，金黄色的鼎身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在夏部落的时候, 夏康就见过九鼎。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也有被震撼到, 甚至还跟大父说, 为什么不留下它们呢。

可是大父没说什么，只是说夏部落现在还没地方放。

夏康望向高高在上的虞记星，虽然虞记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终于，夏康看到了面对面的虞记星。

近距离看, 虞记星更显老。这会儿他伸出手，夏康看到他的手有些颤抖, 随后他慢慢摸上了九尊大鼎。

“这样的大鼎, 夏为什么不留在自己的部落呢？”他说的是很标准的夏语, 这让夏康听着一点不费力。

夏康如实回答：“大父说夏部落还放不下它们。”

虞记星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小智人，又询问, “它们有名字吗？”

“大父说有, 但是大父又说它们的名字现在还不能说, 时机不到，我不懂大父什么意思，虞首领您能猜到吗？”

虞记星认真将九鼎上描绘的山川大河农作物一点点看过去，又望向来参加虞部落大祭的其他部落，最终道：“你大父说的没错，虞部落可以放下它们，至于名字我也猜不到，你大父总是有很多新奇的想法。”

夏康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

虞记星笑着拍了拍夏康的肩膀，随后叫来了虞部落的智人，相当郑重地把九鼎搬到了祭台之上。之后更是宣布，以后大祭，这九鼎是虞部落必须要祭祀的祭礼，也会把九鼎保存起来，传承给每一代首领。

虞部落的祭祀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后整个大祭结束，虞记星单独见了仓师跟夏康。

这一回，虞记星还把丹介绍给夏康认识。

姬弃刚刚挑选出丹的时候，丹的年纪还小。可现在十年过去了，丹也成了一个是年轻高大的智人。

在夏康跟丹交流的时候，虞记星也跟仓师单独聊着天。

“仓师，夏真的不打算继承虞部落吗？我一直在等他。”虞记星看着不远处的活泼的夏康，眼中的可惜跟遗憾是真心实意的。

如果没有夏禹，几年前虞记星就该考察结束，然后确定真正的继任者了。可见过了夏禹之后，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见了，虞记星还是觉得夏禹才是最合适的继任者。

也因为如此，所以他迟迟不确定继任者。

每年易商去夏部落的时候，都会带去虞记星给夏禹的礼物以及邀请他去虞部落。

仓师摇了摇头，“大首领，夏是一个很有决断的人，他不会离开夏部落。”

虞记星又看向丹。

丹确实很聪明，跟随他身边也学习得很好。

可是有夏禹做对比，虞记星还是觉得丹差了那么几分。

十年时间啊，虞记星是看着夏部落来到枌榆定居，然后从一千多的人口数量发展到现在，夏部落常住人口已经有两万多了。

这其中的人口数量，有一部分是夏部落定居之后繁衍出的新生人口，但更多的还是其他小部落在夏部落买房定居增加的。更别提因为跟夏部落交易，因而时常出入夏部落的流动人口。

夏部落用十年的时间，几乎赶上了虞部落几代首领的努力。

甚至现在虞部落虽然看似更加繁华，大河码头那儿物品交易不断，易商也收取了不少的‘商税’进入粮仓。可易商还有丹都看不出问题，虞记星却看出了问题。

虞部落繁华的背后，实际都是因为夏部落现在跟虞部落交好而已。

如果夏部落不再跟他们贸易，虞部落是的繁华立刻就会一落千丈。除开这有些虚假的繁华之后，虞记星更担心的是部落的种植。

因为双方交易的繁华，很多智人都以交易盈利为主要谋生手段，已经荒废了种植。

也就是虞部落的‘共有’种植区，在虞记星的强调下是在每年种植的，加上有甜根、粟米的新品种流入，加上交易来的化肥使用，粮食都比往年要多。

可除开‘共有’种植外，个人种植基本荒废了。

但夏部落不同，夏部落在交易获取其他部落大量粮食的同时，他们的种植却没有落下。

他知道夏禹对耕种很看重，不仅每年都会改进一些种植方式，还会每年都开垦出新的种植区，扩大种植面积。

虞记星也想过，遏制虞部落交易的发展，强制每户耕种粮食。

可是他做不到。

他在枌榆在虞部落是大贤者，是大首领，每个智人都尊重他，甚至敬畏他。可他要做的事，还是要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虞部落的族人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会听从他。

所以他的继任者当初需要姬弃跟费益去找寻，再带在身边教他们，最后让他们自己的才德去让其他智人信服，这才能真正确定谁是继任者。

就如同他一定要智人们去耕种他们的私产，既然是私产，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去强迫他们。

夏禹则跟他不同。

夏康是夏禹选出来的继任者，他不需要说服任何人。听说夏康刚出生的时候，他就被夏禹选中了。

夏部落的族人没有任何反对，他们无条件地信任着夏禹。

虞记星在第一次跟夏禹见面之前就从疾他们口中了解过夏禹，他从野外被原始人捡回去，将那些如同野兽一般的原始人一点点带出洞穴，教他们生火捕猎，最后又一路带他们迁徙。

夏禹不仅是夏部落的首领，更是夏部落活着就能祭祀的神明。如果夏禹愿意的话，估计夏部落的人不介意祭祀他。

但他不行。

虞部落的神明是虚无的，是看不见却又能够掣肘他的存在。虞部落负责祭祀的是卜，卜也负责传承部落的医术。

祭祀与沟通神明，这是卜的事。

他想要改变一些东西，甚至需要得到卜的认可，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神明这个词，还是夏禹发明的。

虞记星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曾经让易商将他的问题带去给夏禹过。

夏禹回答的是君权跟神权的分割，虞部落就是将君权与神权分割开了。如果当代的首领与卜的关系好，那么这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关系恶化，整个部落就会陷入争端当中。

幸好虞记星跟当代的卜关系还不错。

总而言之，夏禹在夏部落不像他一样，有太多的掣肘，只要他决定的事，夏部落会立刻运行下去。

哪怕现在夏部落也因为贸易，自然产生了很多族人可以不通过种植获得足够的食物。

可是夏禹不允许他们放弃耕种，于是整个夏部落仍旧会在花朝节之后热火朝天的耕种田地。

夏部落不跟虞部落交易，虞部落的很多族人就会失去过冬的粮食。可是虞部落不跟夏部落交易，夏部落却并不以此为惧。

虞部落现在的粮食保障只剩下了共有耕种地，可即使如此，每年的粮食收成之后，很多有着大名气的族人却总是让他拿出一部分的粮食来酿酒。

其他人只看到了虞部落的繁华，只看到在交易表面上越来越充实的粮仓。可只有虞记星看到了虞部落在不断衰落，在不断被繁华侵蚀，而忘记了繁华热闹之下的危险。

“唉。”大约是人老了，也爱走神。听到仓师明确地替夏禹拒绝，虞记星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还是不死心啊。

虞记星想，他要再去见夏禹一次。

“姬弃怎么样了？”沉默了会儿，虞记星询问了另外一件事。

夏部落总是有种特殊的本领，它会让去过的人总是很留恋那儿。费益留在了那儿，虞象留在了那儿，甚至是易商也每年要去夏部落住几天。

姬弃这个老头当初说是要去考察夏禹，结果在那儿一住就是半年。

回来的时候，他脚上的皮肤病几乎好了，他说是夏禹给他治好的，之后一直念叨夏禹是个有趣的智人。

第二年的时候，他又去了夏部落。

之后的每年，姬弃都去夏部落，居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直到这几年，姬弃说他很苍老了，他到了夏禹说的那个该‘退休’的年纪。然后他就把家搬到了夏部落，打算在夏部落养老。

今年春天的时候，姬弃就生病了。

他躺在床上，已经无法下地走了。谁都知道，姬弃快老死了。

仓师摇了摇头，“不是很好。”

虞记星点了点头，“那么我这次跟随你们去夏部落吧，我总要去见见姬弃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