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墨菲怎么想，他自己都是受到了乐高小丑的情绪影响，稍微有些上头。

他所在地是一个破旧工厂的仓库，天花板金属材质，雨点浇在上面噼啪作响，清晰得就好像水珠敲打在耳膜上。许多小丑帮成员游荡在进出口和楼梯口周围，小丑一个人坐在仓库中央的一把靠背椅上，脚边摆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笼罩在身边，他手里拿着台老式收音机，边哼歌边听收音机播放出的声音。

墨菲屏住呼吸蹲在仓库二楼的平台，感慨万分地捏了捏自己终于长出五个指头的手。在乐高城里待这么多年，他虽然已经习惯U型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之处，但今天一见，果然还是正常人类的手指更加让人倍感亲切。

正在这时，他随身装备里用于和乐高宇宙联络的通讯器忽然震动起来。

……不至于吧，刚离开不到十分钟就有需要跨宇宙联络的危机状况？

四周环境相对安逸，墨菲有点担心自己错过重要消息，于是按下接听键。

通讯装置另一端，乐高小丑：“嗨！”

墨菲：“……”

草啊。

他按住话筒冷静半秒钟，小声质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我的安全局局长呢？”

乐高小丑嘻嘻笑起来，另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是乐高城安全局局长坏警察：“您说过遇到无法解决的危机就联络您，墨菲先生。现在的情况是小丑越狱，来到总统府抢走了您的通讯器。”

那确实是无法解决的危机，墨菲竟然无法反驳。

乐高小丑热情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见到另一个我，亲爱的墨菲。顺便一提，现在我们的声音都是一样的，真高兴你立刻就用到了我提供的帮助，超级反派晋级赛小丑再得一分！”

超级反派晋级赛又是个什么东西！

墨菲稳住思路，回头看看仓库一楼的小丑，低声道：“变成小丑的样子更方便。我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随时可以背刺。”

“哦……墨菲。”另一边顿时响起乐高小丑颤动的声音，他听上去又开始眼泪汪汪了，“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效率竟然这么高，呜呜，下次见面请你吃双层芝士培根堡，薯角也都给你。”

墨菲忍住了没有解释这一切都是巧合。

比起让乐高小丑到处乱跑，不如待在总统府等着乐高蝙蝠侠来接人，他说道：“事情结束之前你可以待在坏警察旁边。”

乐高丑：“好耶！”

墨菲：“……但我这边很忙，不会同你讲话。”

注意力回到现实宇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形已经看上去和楼下的小丑相差无几，区别顶多是每一代超英漫画版本差异的程度，所有人在看到他们两个时都会意识到：这应该是同一个人。

应该。

墨菲悄悄顺着通往一楼地面的扶梯来到安全通道附近。

一个带着红鼻子、脸上涂有油彩的小丑帮成员正在左右巡逻。

墨菲躲在阴影处伸出一根手指，在对方转身的时候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什么人！”巡逻人员发出一声惊怒的喊叫。

墨菲连忙在他身后补上“嘘”的手势：“嘿，是我。”

“呃，老大？”站在视角盲区、并没有意识到小丑本人还坐在仓库中央的小丑帮成员顿时放松下来。他放下应激举起的棍子问道：“您来这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在乐高丑皮肤的影响下，墨菲冲他呲牙露出百分百逼真的小丑式笑脸，常年受到该笑容支配的巡逻打手顿时打个哆嗦，整个人矮了半头。

墨菲：“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巡逻打手茫然地看着他。

“任务！”墨菲抬起手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我们聚集在这是要做什么？”

“哦！”巡逻人员恍然大悟，“我绝不会忘记我们今晚的目的，就是要把蝙蝠侠吸引过来。”

不是，你们小丑怎么都这样的？

墨菲听到熟悉的名字，没有克制乐高丑壳子的惯性，发出嫌弃的声音：“呸呸呸！”

另一个宇宙旁听的乐高小丑跟着：“呸呸呸！”

他愤怒道：“我就知道！阻止他！抢走他的玩具！揍他一顿！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通讯装置内传来提前录好的、墨菲敷衍人时候的专用语调：“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乐高小丑摆弄了几下，回头问道：“怎么断了？”

被他用绳子绑在一旁凳子上的坏警察沉稳道：“信号不好，一直如此。”

现实宇宙，被上司物理意义上喷了一顿的小丑帮成员：“？”

他没敢再表达出自己的茫然，毕竟小丑从不怜惜弱智。如果下属没能跟上他的思路，那肯定不是小丑本人的问题。他只能绞尽脑汁揣测墨菲举动的深意，这是在考校他吧，一定是在考校他吧！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男人的嘴角垮了下去，绿色的眼眸中毫无笑意，拖长声音冰冷又甜腻的问道：“这次用什么方法？”

小丑帮成员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却不敢去搓，小心翼翼看着他道：“比如我们，呃，先绑架路过的罗宾，把他这样那样？”

“小丑”转身一脚踹在旁边的金属箱，发出‘砰’地巨响，看上去肉眼可见的恼怒。

小丑帮成员胆战心惊，缩得更小，人几乎已经挤进墙角去了，他看着凹进去的钢板，庆幸这一脚没有踹在自己身上结结巴巴地问：“您、您有什么指示？”

墨菲发现他使用乐高丑皮肤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展现出其本人的性格，不过这更多是身体惯性，并不妨碍他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思考。

他本来想先去看看被绑架的倒霉蛋罗宾。

但不管怎么说，见到披着小丑马甲的他的人越少越好。

他看着眼前的自动情报贩卖机，最后以防万一地问道：“最近有什么突然出现的超级反派吗？”

小丑帮成员：“您？”

“……”

算了，看来要么是幻影地带的钥匙还没有被人找到，要么作为犯罪分子底层人士，眼前人什么人都不知道。

墨菲问完了。

按照他自己的性格，解决敌人肯定管杀管埋，凶器可以运用建筑大师技能随拼随拆，然而乐高小丑并不是建筑大师，至少志不在此。他选择遵循乐高小丑的意志，从身后拿出自己刚捡到的物理学圣剑——一把撬棍。

“感谢你的帮助，但是怎么说，这是即将被我占领的城市，而哥谭只能有一个小丑！”

‘砰’的两声，第一下打在膝盖，巡逻人员向前跪倒，他还没反应过来，墨菲又一棍敲在脖颈上，动作行云流水。

身高近两米却缩在墙角的壮年男子毫无悬念地倒了下去。

墨菲十分顺口地说道：“超级反派晋级赛小丑再得一分！”

然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算了，反正没人看见。再说，小丑丢脸和我墨菲有什么关系？

他又逮住几个落单的人询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对照之后得出几个结论。首先罗宾确实被逮住了，蝙蝠侠正在赶来的路上，哥谭警局忙于抓捕其他阿卡姆的逃犯自顾不暇，并且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从幻影地带出逃的反派。

墨菲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的行动非常顺利，因为所有小丑下属见到他都不会提高警惕。

分散在仓库各地的打手们像泥地里的萝卜一样被他拔出来挨个打翻，到最后把“哥谭雨夜惊魂”玩成“刺客信条：小丑无双”的墨菲终于得以站在罪魁祸首小丑的身后。

小丑的收音机里播放的居然是哥谭警局内部通讯频道，里面时不时传来局长指挥的声音。

墨菲侧耳静静听了两秒钟，而后他嘴角拉开，露出一个兴奋又有点狰狞的笑容，将手中的撬棍高高举起。他的影子被煤油灯的光芒映在地面上，拖得很长。

“真的——令人失望，我以为先来的会是蝙蝠侠。”背对着他的小丑忽然开口，“近期哥谭有冒出什么新的义警吗？如果是在平时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是今天我和蝙蝠侠有个约会，你出现得完全不是时候。”

墨菲：“看来这次轮到你一个人沉溺在一厢情愿的苦海里了。”

这句话的原话是‘我再也不要一个人沉溺在一厢情愿的苦海里面’，是乐高丑在很多年前对蝙蝠侠说的，当时墨菲有幸身在现场，那种一言难尽心情至今难以忘记，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就用上了，居然还很贴合现实。

在心中莫名的冲动下，他放下手臂，把手里的撬棍调过来抵在小丑后脑假装这是个枪管，装模作样地说道，“这句话是你说的，或者说，是我说的，毕竟我就是你。Anyway，放弃吧亲，尽管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和蝙蝠侠之间已经结束了。他承认过的唯一且最重要的对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

仓库大厅一时寂静得可怕。

撬棍柄用力的往前怼了怼：“顺带一提，你的方法大有问题，但鉴于我们是竞争对手，对不起，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小丑踉跄了一下，站起身举起双手：“你说你就是我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断，他猛地弯腰躲过撬棍袭来的劲风，然后转身用力抓住撬棍头，因为用力过大甚至手心流出鲜血。他拉近和墨菲的距离，绿色的眼睛里面瞳孔缩成一个点，里面半点光亮都没有：“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无聊的笑话，我竟怀疑我听错了，你说你是小丑？”

站在他眼前的不速之客表情纹丝不动。

“Yep。”墨菲回答。

谁说乐高小丑不是小丑呢？

他直接松开手，飞快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对准小丑的额头：“不许动。”

同样颜色的眼眸对视。

小丑在神经质的笑声中浑身颤抖，墨菲则翘起嘴角按下扳机。

“砰——”

彩带炸开。

“惊喜吗？”

“不得不说很无聊而且很老套！你是从上世纪电影穿越来的吗？”小丑骤然踹翻凳子，在它转移对手注意时，拿撬棍戳向对手的喉咙。披着乐高丑壳子的墨菲有点狼狈地打了个滚闪开，继续嘲讽道：“Loser！”

小丑打翻了他身边的染料桶，荧光绿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你永远！”

小丑手里的撬棍与墨菲擦身而过，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圈。

“别想！”

撬棍扫地，墨菲跳到台子上。

“让蝙蝠侠真心实意说出‘我恨你’！”

话音落下，小丑动作忽地顿住。

墨菲也停在原地，等待几息后，他最后一个敌人无声地闭上眼倒了下去。

地上留有小丑用撬棍蘸着荧光绿画出来的四个字母：“Hate”。

“真不错，很有艺术感。”墨菲原地欣赏两秒钟，把手里皮肤自带的、一次性喷射彩带和麻醉喷雾的手枪随手往身后一扔，小跳步走过来捡起小丑的通讯器，根据广播频率调到哥谭警察局局长詹姆斯·戈登与其他警员沟通的频道。

“晚上好，吉米，我就是你要与人开的那个玩笑。”

内部频道突然多个外人的声音，戈登局长惊了一瞬，又经验丰富地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道：“不管你是谁，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可以等明天再说。”

“我的意思是，我是小丑。”墨菲又强调了一遍，“The Joker。你认不出我的声音吗，咳咳，这回呢？”

于是警局内线成为了今晚第二处寂静之地。

戈登局长好半天没讲话。

墨菲已经听见仓库外传来蝙蝠车的引擎声，他加快语速说道：“我现在在罗宾逊公园南边的一个仓库里，这次没说谎！信我求你blingbling，你到了就能看见，快点派人来，我这边赶时间先挂了，拜拜！”

戈登局长：“等等，等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刚才是不是模拟出眨眼睛的声——”

“滴滴——”

通讯断连。

年迈的局长看着话筒发呆了好几秒。

墨菲再次将小丑的联络器一扔，飞快跑到窗边撞碎玻璃自由落地掉在花园里，几枚蝙蝠镖与他擦过，差点破坏发型。

“替我和罗宾说晚安，小蝙蝠！”

这是他融进夜色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迟来一步的蝙蝠侠：“……”

他没有犹豫，并未穷追不舍，而是先根据罗宾定位、在仓库墙壁边缘找到一个巨大的铁箱，就是之前墨菲站过的位置。

带着密码锁的保险箱被破解开，惊魂未定的罗宾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站稳身形。

年长的义警和年轻的小鸟都半晌没说话，远处是昏迷的小丑、小丑帮成员叠叠乐、和黑暗中宛如霓虹灯一样醒目的巨大的单词“Hate”。

最终蝙蝠侠率先开口：“你有听见动静吗？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罗宾：“……”

好问题。

这究竟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