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绒毛：“龙尾村？”
方凝芝露出一个疲惫又释然的笑容, 问：“他怎么了？是死了吗？”
小绒毛：“啊。”
方凝芝：“果然。”
片刻后，方凝芝再次说：“果然。”
接着小绒毛眼睁睁看着方凝芝的魂体化为无数光点，飘向缘村。
一阵风吹过, 光点变得更分散细微, 散布缘村的每一个角落。
缘村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似乎也能隐约看见光点。
可不等他们看清，光点进一步微小化，与冬日稀薄的阳光混合到一起, 普通人无法分辨。
几秒后，连小绒毛也无法分辨。
方凝芝似乎彻底消失了。
在死后五十年, 方凝芝的魂体终于消散成了灵魂因子、回归到正常的能量循环。
小绒毛远远地看着这一场变化, 极为茫然：“喵？”
并带着这份茫然回到了负司总结区。
小绒毛再次说：“喵？”
负司：“买后续剧情？”
小绒毛：“能不能买前置剧情？五十年前、方凝芝死时的。”
负司：
“废话。员工论坛上那么多真真假假的情报, 哪一条提过我卖前置剧情吗？”
“但凡有点智商的, 连编故事都不往这个方向编。”
小绒毛原地转了两个圈，不甘心：
“我查得这么辛苦, 却什么真相都没有查出来。”
“那个老警察肯定知道什么秘密, 但他带着秘密死了。”
“方凝芝必然明白一切, 却不告诉我地也消失了。”
“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负司：
“世上白忙活的事情多着呢。你就是欠缺社会的毒打。”
“要我说，卞踱都不应该告诉你那恐怖片的剧情，直接拿扫帚把你赶出去多好。”
“你还能真挠他不成？”
小绒毛反方向又转了两个圈, 然后开始嚎：“嗷嗷嗷！”
负司：“后续剧情不买了是吧？”
小绒毛：“后续剧情是能给我解答部分疑惑, 还是增加更多疑惑？”
负司：“不买拉倒。我缺你这点能量吗？”
小绒毛屈服：“买……”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好消息是，后续剧情没有给小绒毛带来更多无法找到答案的谜团，坏消息是……
小绒毛：算了, 我本来也没期待负司能好心给我答疑。
这一次的后续剧情可以称为“修路纪录片”。
很长, 也很枯燥，偶尔又有些惊险。
看着看着, 小绒毛因为努力了但没查出真相的心情平静下来。
觉得，人类的爱恨情仇真相其实很没有所谓。
小绒毛：
方凝芝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她有没有害过无辜的人，老警察有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为什么有人非要毁了龙尾村、掩盖掉龙尾村的存在痕迹，跟猫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查的过程中收获了一些乐趣，便足够啦。
至于真相，我查出来也只是我知道，查不出来同样只是我知道。
都影响不到死光了的当事人。
小绒毛觉得自己想通了。
但还是忍不住再长长地叹了口气。
总结区结束后，小绒毛慢慢地走在街上，已经想不起来调查方凝芝故事时的敬业情绪。
甚至已有些不明白自己在知道老警察去世、看着方凝芝消散成灵魂因子时，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连回忆自己让卞踱给它讲恐怖片剧情的场面，都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够无聊哒。
小绒毛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老员工宿舍楼，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呀。我懂啦。”
“不是投入不了情绪，只是当脱离之后，会觉得那些都与自己无关。”
“不是工作结束后拒绝思考曾经的工作，而是……”
“连做那份工作时的自己都让现在的自己感到‘与我无关’。”
小绒毛瞬移回到自己的宿舍，呼唤负司：“喂，老板，我是不是达成从一线解约的条件啦？”
不等负司回应，小绒毛又自己说：
“我觉得是。那就解约叭。我不签后勤合同。”
“哇，上一场结束时我说我会签哒，果然仅仅过了一场我就改变主意啦。”
“嗯，这很正常。毕竟，那时的我与现在的我无关了呀。”
负司慢吞吞地开口：
“你确定在这里解约？”
“不跟其他与你来往较多的员工打声招呼？”
“尤其尤海汇、木柔那些还在持续给你转合作作品分成的。”
小绒毛：“他们真了不起，能对自己的事业投入持之以恒的热爱。”
负司：“你确定你不想到其他情绪场继续晒太阳、欺负傻瓜人类了吗？”
小绒毛：
“其实那些都挺好玩哒。”
“硬要继续做下去的话，我也不会很排斥。”
“不过，也许我可以选择更……”
“超出我想象的生活。”
“比如与人类无关的、飘荡在宇宙尽头哒。”
“或者与人相关的，但不与人互动，而是像修路的泥沙那么低调沉稳哒。”
“不当猫，不当人，去当点其他东西。”
“不是扮演，是直接成为。”
“没有后路地，准确地说是除了化为灵魂因子外没有后路地，完全成为。”
负司：“其实吧，与我合作的情绪场你还有一些没去过的类型，外星人同事你也没真正相处过几个。”
小绒毛摇头：
“那些都不重要。”
“那些都只是表层的变化，内里的核心却都是统一的、固化的：”
“他们都是你的合作者、你的员工，我都是以拥有人类思维的猫的身份与他们相处。”
说话间，小绒毛的身形发生变化。
从一直以来的小毛团子，变为了大毛团子。
成为了一只身姿修长、威风凛凛、表情沉稳的大猫。
接着，它的身形再次发生变化，从猫，变为了人。
与邢异有九分相似，只是神态更加骄傲放肆无所畏惧。
负司并不在意这类外形变化，只问：“不想试试用人类的姿态去做任务吗？”
一秒钟，小绒毛又变回了小毛团子。
它趴在床上回道：“刚刚那两种只是形态伪装，我并没有真正‘成为’那样子，和人类套上玩偶装一样。以那种样子活动太难受啦。”
负司：“难受也是一种体验嘛。”
小绒毛：“我看别的员工解约、辞职以及被开除，你好像都不会劝这么多？”
负司：“你如果在公共场所对我提解约，我也会懒得对你多说，以免让远达不到解约条件的员工思路跑偏。”
小绒毛：“哦。所以我确实是达到一线员工解约条件了叭？”
负司：“合同给你的反馈还不够明显？那比我的口头回答靠谱多了。”
小绒毛：“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随便叭。来，解约。”
负司：“你要解约礼物吗？逆转时间，回到你出生的世界，重活一遍？”
小绒毛：
“好像没有必要？”
“那个世界我唯一在乎的邢异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稳定生活了很多年。”
“说不定连新一辈子都过完了、准备再次投胎啦。”
“而除开邢异不算，那个世界就没有让我特别留恋、想要重新经历一次的东西啦。”
“在我明知道邢异已经投胎有了新人生的前提下，‘重活’‘重新与邢异相处’算什么‘重’呢？”
“会显得很虚假呀。”
“过去的事情就是已经过去啦、结束啦。”
负司：“嗯哼，达成解约条件的员工都这么说。”
小绒毛：“但能拿礼物却不拿，给你省一笔能量，我又觉得自己亏得慌。”
负司：“你都准备灵魂消散了，还管什么盈亏。”
小绒毛：“我这不是还没消散嘛。”
负司不耐烦：“快点决定，要不要解约礼物。”
小绒毛：“催什么催？我这是临终遗言啦，你耐心点。”
负司：
“呸，你跟我签约时就是死猫了。”
“你工作六十五场，外加六十五个七天休息时间，期间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算临终遗言。”
“你这遗言量多得不值得任何耐心对待。”
小绒毛大声：“我要礼物。便宜谁都不能便宜你！混蛋老板！”
在喊话的同时，小绒毛列出一份按往来密切度由大到小排序的同事名单，交给负司。
每一个人名后面标注了一个数字。
所有数字加起来再加上一百，等于小绒毛现有的存款能量总额。
名单内包括尤海汇、木柔、席祥毅等所有送过小绒毛物品、能量，且此刻依然还是负司员工的人类同事们。
小绒毛对负司说：
“我的存款也不能便宜你。”
“在我离开的瞬间，你按我列出的单子转给他们。”
“你只能从我这里赚走一笔劳动费。”
“这种简单工作，一百能量当报酬已经是高价啦。”
“不要提早转哦，要保证他们收到时我已经离开啦。”
“猫才不想应付这些人类哭兮兮舍不得猫的傻瓜模样。”
负司：“行。”
小绒毛：“转账时再帮我加一句附言：我走啦，再见，祝你们工作愉快。”
负司：“行。”
小绒毛：“加附言不用额外付费叭？可以算在那一百里面？”
负司：“可以。算你个解约优惠价。”
小绒毛想了想，说：“好啦，就这样叭。没其他事情啦。”
负司：“确定了啊。解约后可没有你反悔补救的余地。”
小绒毛：“呸，谁脱离待腻了的公司后会反悔呀。”
负司瞬间完成猫要求的转账及附言，并把猫踢出自己的地盘。
得到猫最后赠送的员工中，此刻在负司内的，立刻便收到了这能量转账及附言。
而此刻身处情绪场的那些，得等他们回到负司后才能收到。
但，无论是现在收到，还是之后收到，他们都像小绒毛所要求的，来不及给小绒毛任何回应。
哪怕有人在收到标记为“小绒毛转账”的下一秒，便立刻发信息询问小绒毛“怎么了”，小绒毛也已经脱离负司。
他们的询问信息要么会得到冷冰冰的自动回复“发送失败”，要么则是负司难得好心的简短解释：“该账户已注销。”
脱离负司前，小绒毛的最后想法是：
等这些傻瓜人类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时，他们，以及负司的所有员工都会知道，从今天起，负司里没猫啦。
嘻。
喵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