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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心魔后日殃

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 水明石 5036 2024-02-25 13:16:52

但水浸湿了被褥,天气寒冷,根本干不了。

下人灌食喂水之余,也不会来操这份闲心。

三圣母看着哥哥的唇冻得青紫,一天烧得比一天厉害,已说不话来了。

她现在不再祈盼有谁能来照料一下哥哥,只希望这屋里越冷清越好,起码,就不会给二哥带来更多的痛苦和伤害。

两个月匆匆过去,连没有人来小屋打扰,都成了众人一致庆幸的喜事。

看得出,杨戬的况状越来越差,若非他经历过几千年的修练打拼,又拿回了法力,只怕早就魂飞魄散。

沉香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哭泣痛悔,只昼夜守着舅舅,舅舅练功时,他不是苦修法力,便是凝神回忆被强迫背下的那五千本书。

虽然外貌依旧,但他的眼神已一天天冷峻下去,像煞了杨戬。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三圣母跪在哥哥床头,手贴在他额头,发着烧的身子,不停地冒着冷汗。

她试图擦去,却是注定徒劳无功。

她只能用一句话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二哥,你再忍一忍,还有四个月,四月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一切都会结束,你再忍一忍……”

门一声响,三人抬头看去,沉香目光迷乱,手提宝剑闯了进来。

三圣母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儿子,不知他怎会来找杨戬,见他也是一脸茫然。

一直没说话的小玉梦游般地开口了:“沉香那天练功,忽然头上冒汗,睁开眼就跑了出去,我叫他也不应,我跟在他后面来了……”

沉香想起来了,那一夜,他如常日般开始练功,心头却总是静不下来。

想到读过的书,惊觉自己大概到了一个紧要关口,正是心魔最易入侵的时候。

他立刻收摄心神,去除杂念,眼前却总有零星画面闪过,那是杨戬的面容,眼中是不屑,嘴角是嘲讽。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已经输了!”

他在心中大吼着,一下子冲出门去。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跳将起来,怀着恐惧看向小玉,小玉的脸色惨白,只盯着屋中的他,他也望去,自己的面目为何那般狰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向杨戬怒吼:“你输了,你赢不了我,你现在只是个废人,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

他的手在颤抖,模糊地想起自己做过什么。

眼前只有一道红光崩起,三圣母惨叫一声,伸手捂向杨戬胸口,那里,沉香手中的剑已深至没柄,透过薄被,穿过杨戬右胸,牢牢钉在床板上。

血渍在那床早该换的薄被上渐渐扩大。

杨戬身子微震,看向沉香的眼中却只有怜悯与担忧,以他的见识,自然看得出沉香是练功走火入魔,而自己,就是他的心魔。

沉香,我给你的阴影,当真这么大吗。

沉香手握剑柄,无意识地用力剜动。

三圣母看着床上杨戬黯然的笑意,突然惊觉到他要做什么,叫道:“不可以,二哥!”

但杨戬已聚起真元,神目张开,银芒直刺沉香双眼。

沉香眼神渐渐恍惚,松开手,踉跄退后,最后一下瘫倒在门口,而杨戬也是一口血喷将出来,脸色灰败如死。

另一个沉香嘴角搐动,乏力地跪倒在地上。

那一剑,虽是刺在舅舅身上,但他的胸口,竟也似痛得喘不过气来。

还有……

他的心头的寒意大盛。

舅舅竟动用了神目!怎么能呢,三十三重天上,对这间小屋的关注,只怕从未停止过。

而三年的隐忍,受了这么多的折磨,舅舅也不曾用过一次法力——欠舅舅的债,又多了一笔吗?回去后怎么还,又拿什么来还!舅舅,守护着我们这种人,你就真的,从没有过一丝悔意?

小玉便在这时追了过来,看见倒在门过的沉香,惊呼着查看着他的情形,竟是未向屋里看上一眼。

待确定沉香只是昏睡了过去,她松了一口气,抱起丈夫便转身出屋去了。

沉香被小玉带走后,杨戬再也难以抑制,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冰冷死寂的小屋内响起。

沉香那一剑,着实重创了右肺叶,转瞬间,血沫溢满了整个胸腔。

寻常的呼吸,对此刻的杨戬而言,已经是酷刑一般,唯有努力咳出肺中的血,才能使自己不至于窒息。

而猛咳之时,带动插在他右胸的利剑,歪斜晃动。

鲜血随着每一次晃动,从那可怕的创口中迸涌而出。

三圣母捂着杨戬不断流血的伤口,双目失神:“后来,我们没人去找过二哥,不知道他又受了这一剑,下人会替他拔去吗,会替他裹伤吗?”

脚步飘浮地向外走去,“我去找人,找人给二哥治伤。”

派来照顾杨戬的人就住在小屋近旁,屋中正在聚赌,三圣母飘进屋,在满屋嘈杂中恳求:“你们去看看我二哥,求你们去看看我二哥,他伤得很重,求你们去看看……”

像是真有人听见了她的哭喊,一名汉子伸着懒腰问赌得正欢的瘦子刘富:“你在这赌多久了?别把那人饿死了不好交待。”

刘富打个哈欠,这一下连赌几天真有些吃不消,起身骂道:“真麻烦,病那样还不死。害我不能换个有油水的差事。”

旁边人哄笑道:“你还嫌什么,换别的差事能让你随着心意偷懒,说吧,这两天是不是把那家伙的月供全输了?”

刘富说了声倒霉,不再理他们,出门去了厨房。

他确实一时兴起,将交给他为杨戬置办伙食的钱全输了,平时虽说也克扣了不少,总不至于像这次彻底没有。

想想这月还有些日子,不能真把人饿死,便在厨房中翻捡起来,一眼看见灶旁倒掉的一些杂七杂八的食物,用碗盛了,闻了闻,是馊了,不过那家伙命那么大,应该也吃不死他,端了去了。

三圣母心中酸苦,这些日子看二哥遭这些下人欺辱,她不敢想心高气傲的二哥如何忍受,而今天她只盼这人能为二哥拔了身上剑,治了伤。

刘富来到屋前,见房门虚掩,咦了一声,进门来到床边,吓得一下抛掉手中的碗,跑了出去。

三圣母急急唤道:“不,不要走……”

伸手去拉,却是无用。

刘富跑到屋外,想起那把剑眼熟,不是少夫人平常用的那把吗,看来是主人家的事,自己还是不要管为好。

想起还没喂他饮食,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心道还是等过两日看看再说,一头又钻进赌众之间。

镜外之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以后没有人来拔去,那杨戬直至今日,已被剑钉在床上四个月了。

啪的一声脆响,跪在地上的康老大给了自己一巴掌,已打得口角流血,他却恍若未觉,只在痛责自己:“如果不是我把哮天犬带走,至少他会护着二爷,二爷不会受这么多苦,更不会受这些下人折辱!”

床上的杨戬勉强提气,运功封住伤口,看着地上打翻的发着异味的食物苦笑。

他已几天没有进食,这人一走,又不知几天才能回来,只怕到时他已饿死在这里了。

一只耗子窜出来,嗅嗅地上的饭菜,又跑了,一双脚出现在床边,杨戬抬眼,是那个独臂人。

心中一凛,杨戬忍着胸口的疼痛看向他。

要提前找三妹报仇?不,他不是这种人。

那独臂人正查看着他的伤势,想帮他拔去剑,却终又不敢。

“我阵已布好,只待时间一到即可,今日是来看你准备如何的。

没想到……这剑是那只小狐狸的吧?不是凡兵。

我修习的是妖功,体质不同于常人,若触到你的伤处,只怕你伤势恶化得更快。”

见杨戬了然一笑,独臂人侧过头掩住了恻隐之色,他知道,杨戬并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感情。

“我知道你必能与我一战。”

独臂人在他床头坐下,轻叹道:“看得出你已下了决心,是要以元神与我一决高下,一解恩怨。不过,你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你要守护的,就是这种人吗?”

“我的身子本就不堪修复,多这一剑又算得什么?沉香的心魔由我而生,当年逼这孩子实在太紧。还他一剑,也算理所当然了罢?”

杨戬默然地想着。

那独臂人看了出来,眉头一轩,问道:“若我那日告诉你,我将搅乱三界,你会不会放弃死志?”

杨戬笑了一笑,独臂人摇头道:“我就猜到了,在你眼中,三界虽重,也未必重过你那个宝贝妹妹。可惜,可惜!”

看着地上残留的食物,他不禁生起一股怒意,道:“那他们呢,他们又如何待你?便是对外人也没这般的。”

杨戬神色中现出几分苦涩,将目光移向窗外远处。

但独臂人却将他心中所想一字字说了出来:“你又在帮她找什么借口?压她在华山下二十余年,折磨她丈夫,追杀她爱子,她本该恨你之类?就算如此,也只能证明你那妹妹,你那外甥都从未真正试着去了解过你这二哥,你这个舅舅!”

独臂人猛地站起身来,颇为激动地来回踱步,又道:“天下人言从不足采信,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能有你这一手阳刚枪法的绝不可能是那种无耻小人。

哼,我听说过你们的事,除了那心怀不轨的老狐狸,谁都没有死。

天条改了,三圣母放出来了,受伤倒霉的只有你,你以为我是和他们一样的瞎子?”

杨戬一震,移回目光,吃惊地看着他,半晌,百感交集地轻叹了一声。

那独臂人已猜出他意思,也是一笑,道:“算了,不说了。你我还要生死一搏,说得多了,你到时下不了手,那反是我不够光明磊落了!”

这些话落在一旁的众人耳中,字字诛心,三圣母喃喃自语:“我是瞎子,我真是瞎子,我怎么会相信这一切,我怎么会看不见真相……”

伸手向自己眼中挖去,幸被沉香死死拉住。

“我要走了,你现在的情形……”

独臂人犹豫地道。

他知道杨戬现下需有人来救治,但是他的身份却实在不好出面。

正迟疑间,却见杨戬正看着自己,似有所求。

他一愣,问:“你要我帮你找人来?”

杨戬目光一侧,看向地上洒落的饭菜,又静静地看向他。

独臂人脸色为之一变,顺他目光看向那堆混着尘土的东西,惊道:“那些?”

杨戬笑了一笑,显出赞许之意。

独臂人想说什么,又忍住,放下紫玉杖,拢起那些混杂了尘土勉强可称作食物的东西,送到杨戬口边,看他一口口仔细吞下,终于皱眉问道:“你怎么吃得下。”

随之想起下人平素对他的态度,又不禁苦笑,说:“你是怕那小子这一逃又不知几时回来,会将你活活饿死?天下还真没有过饿死的神仙,可惜你却不肯当这独步古今的第一人!”

三圣母哭倒在沉香怀里,沉香泥雕木偶一般,看着舅舅微微喘息,艰难吞咽着那些泥灰中捡起的杂物,看着那犹自不断摇曳的剑柄,只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独臂人终究还是走了,杨戬合上双目,又开始运功重凝元神。

他的经脉早已支离破碎,功力每强行运行一次,那疼痛便加深一层,身子不听使唤地阵阵抽搐,冷汗和着胸口伤处的血水浸透了衣被。

三圣母再也忍不住了,扑过去伏在他身上,哭泣着求道:“二哥,你不要再练了,我们不会有事,那阵没困住我们,我们就要回来了……你一定要等我们回来,我去求观音菩萨给你治伤,把所有的功力都给你。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你还像以前一样地疼着我的,二哥,求你别再练了!”

但这一剑插得委实太重,每日杨戬稍一运功,身子抽搐,伤口便裂开,被上的黑色血渍一次次晕上红色,边缘不断扩大。

他无奈停下,知道再这样下去,没等重新修炼成功,就已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三圣母神思昏沉,坐在床边只是发呆,龙八到底局外人,忽然叫道:“小玉手上不是有剑?”

众人被他一喝,望向小玉,小玉茫茫然低头看手中,那柄插在杨戬胸口的宝剑赫然便在手里。

三圣母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望着小玉怯怯地问:“小玉,什么……什么时候?”

小玉痴呆呆地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摇摇头。

众人也不知她是何时又取回宝剑,只能看着剑柄,继续等待。

过了两日,赌得天昏地暗的刘富又来了一次,这人想是胆小,死活不敢去碰那剑,只掰开他嘴灌了碗薄粥就跑了。

杨戬也有些着急,若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众人不敢想这把剑到底多久才会拔去,唯一能能安慰自己的是,他们回去时,不会再看到杨戬被钉在床上的这一幕了。

否则,他们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杨戬蕴藏着无限伤痛却看不出悲喜的眼睛。

再过一日,又换了刘刚来送饭,三圣母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盼他能为二哥拔剑治伤,不要再受更多的折磨。

刘刚与那瘦子刘富同是分派来照顾杨戬的,两人为图清闲,商量好了轮流前来。

刘刚已听说刘富说了这事,见剑仍未拔,知道同伴胆小,这事算是扔给自己了。

骂句晦气,伸手抓住剑柄,想拔出,又有些不敢,丢下碗出门。

沉香大急,追了出去,但离开杨戬身边百步,再也行动不了,只能怏怏回来。

不一刻,刘刚又推门进来,带了名中年汉子。

龙八识得,那是刘府中照顾马匹的马夫老王,常年养马,也算个半拉子兽医,想是刘刚怕剑拔出血止不住,叫了此人来帮忙。

老王打量半晌,搓着手为难道:“我说兄弟,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只是个养马的,哪能医人。伤这么重,你还是另找人吧。”

刘刚好不容易拖来个壮胆的,哪里肯放他走,一把拖住了他:“老哥哥,平常我可没亏待过你,就帮兄弟这一次。

你没听人说吗,这人本来和夫人少爷一样,是天上神仙,没那么容易死。

你看这剑都插几天了,要换你能活吗?”

老王想想也是,跺脚让刘刚稍等,出去取些药回来。

三圣母燃起希望,抚着哥哥蜡黄的脸,轻声道:“二哥,马上就好了,你忍一忍,没事了。”

刘刚等得着急,只担心老王借口溜了,见他捧了药回来,舒出一口气,让他去医。

老王把熬好的药汁和捣好的外敷药草放在桌上,没好气地说:“我只管治,拔剑不干,没来由溅一身血。”

刘刚无奈,探身过去,握住剑柄。

杨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将要来的剧痛。

刘刚一使劲,剑从床板中抽出,但剑刃不像匕首,剑身极长,卡得又紧,用力下也只抽出一半。

杨戬身子刚被剑带起,刘刚气力已竭,上升之势一滞。

杨戬顿时顺着剑锋缓缓滑落在床,竟似又被刺了一剑。

众人只看得毛发耸然,后背生寒,嫦娥和四公主闭上眼睛,小玉将脸藏在沉香怀里,三圣母眩然欲晕,倚在床边作声不得。

刘刚没拔出剑来,手已软了,求救地看着老王。

老王看他脸都白了,知道他真是不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被拉来做这事,但事已至此,也不能丢下不管。

走上前去,离得远远的,只伸手过去,使出浑身力气一抽,剑是拔出来了,杨戬身子也被这股大力带起。

由于他离得远,力道偏向外,杨戬半个身子被带跌了出去,挂在床边,额角已撞在地上。

刘刚一步跳开,逃得远远的,生怕血溅自己身上,听得老王一声喝,才如梦初醒地去桌边端过药。

老王将一摊黑糊糊的药物堵在杨戬前胸后背伤口上,扯了布条裹上,杨戬自己勉力提一口气封住伤口,血竟也止住了。

又将药灌了于他,看床上被褥实在是血污得不成样子,刘刚又找了来换,两人大功告成,如释重负,捡了剑逃也似地离开。

杨戬看着桌上的饭碗一声苦笑,这两人一阵忙乱,竟忘了还未让他进食,看来又得饿上一日了。

腹内升起刀绞似的感觉,老王本是长期养马摸索出几手医术,那药是平常给牲畜开的,虽已忖度着减了量,到底第一次给人开方子,手上无准,杨戬身子又虚,竟成了虎狼之药,在腹内翻腾不休。

忽视腹内和胸口火烧火燎的感觉,这种疼痛对经脉尽毁的他来说已算不得什么。

即使不运功时,那浑身叫嚣着的疼痛仍让他汗透重衣。

只不过,他向来掩饰得很好,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龙四喃喃自语:“我们都说他狠心,不错,他果真好狠的心。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狠心、如此狠心地待自己,只为一些待他更加狠心的人……”

龙八不敢再多看,也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安慰姐姐和众人:“还有四个月,就有四个月了……”

“四个月,四个月后,我拿什么脸去见二爷……”

康老大茫茫然应着他的话:“一死谢罪吗?二爷做了那么多,我又怎能一死轻生,辜负了他的苦心;不死吗?我又怎么对得起二爷,多年兄弟,我竟比不上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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