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一片寂静。

小组内部的计票结果，公演现场的观众是不知道的。此时此刻，外面还是观众们的欢呼声。像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世界。

一直到负责排场次的工作人员推门而入：“下一组准备！”所有人才回过神。

摄像机还开着，虽然众人心思各异，但大家还是都上前恭喜了解夕朝。

一片热闹中，有人蓦然站起身，出去了。

季彦已经蹭到了解夕朝的身边。

他刚刚碍于艾清源就在一旁，说的话和语气都很克制，这会儿惊讶地张大了嘴。

镜头还怼着，他对着解夕朝无声地作口型：

“怎么办？”

解夕朝看了眼镜头，神情淡然，直接道：

“没事。”

也没追出去。

屏幕上，评分区已经跳转到了《stand by》B组。

管衡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他显然是撞上艾清源了，走近第一件事是微笑着拍了拍解夕朝的肩，说了句“恭喜”。

然后，他自然地在艾清源原本的位置坐了下来，和解夕朝一起看分数。

这一组的第一名就没有那么出乎意料。

《stand by》B组的最高分是管衡。

他的分数是235票。

到目前为止，解夕朝，管衡两个人的票虽然都是小组第一。但都不是全场第一。截至现在的全场第一，是目前线上投票排名第三的夏睿言，一共拿了352票。

这就涉及到选组的策略了。

《stand by》这首曲子是最容易出大火舞台的男团风，因此，热门程度也最高，选这首的都是排名靠前的练习生。

在这种情况下，组内投票就很容易分票。

但是夏睿言选的是一首极为冷门的歌。

他是舞担，选的这首歌是快节奏的舞曲，动作非常碎。一方面难跳，另一方面vocal上也是大段的rap。因此，他占了这首歌的C位之后，前排几乎没什么练习生继续选这首歌。

结果也很明显。

这首歌的舞台在解夕朝这约等于群魔乱舞。

但是因为没有分票，其余练习生实力又跟不上，等于全组就捧出了夏睿言一个，他一举拿下了全组3/5的票数。

解夕朝对于这种策略没什么看法。

全场第一名头好听，也有额外的个人加票。这都是实打实的福利，在这种生存类节目里，每一点福利都代表着距离出道位更进一步。

只是季彦有点替他俩遗憾：“可惜了。”

“你俩这票。”他道，“换个组估计就全场第一了。”

他说得隐晦，主要指的却是解夕朝。

虽然解夕朝票数没管衡高，但跟他分票的人是艾清源，显然吃机制的亏更多。

解夕朝笑了笑，没说什么。接着和他们一起看起了下一个舞台。

-

虽然临近结束，但剩下的舞台倒出乎意料地有几个很不错的。

比如被所有人嫌弃的可爱风。

可爱风的舞台有两首歌，加起来四个舞台。

其中三个舞台基本都是最后被挤进来无处可去的F班练习生，舞台效果可以说是乱七八糟，跟可爱两个字没沾上半点边。

但有一个，解夕朝觉得是真的蛮可爱的。

这首歌的名字叫《下午五点三十二分的橡皮鸭》，讲的大概是青春期小男生小女生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奇奇怪怪的想法。

舞台布置得很漂亮，到处都是粉黄蓝这种淡色的抱枕、玩偶。

练习生们穿得也很可爱，是嫩黄色，衣服上画着涂鸦版的小鸭子。实力……解夕朝不太想评价，除了C位。

C位是个年纪很小的男生，有点儿眼熟。解夕朝估摸着也就十六七。

长得是真可爱，洋娃娃一样。唱跳也很不错，很游刃有余。这歌简单，以解夕朝看人的经验，这歌还远远没到这个男生的上限。

最关键的是，对方的嗓子和他的长相严重货不对板，竟然是偏低哑的音色。

不太明显。唱歌的时候解夕朝还没发现，是没了伴奏，对方说话的时候他才听出来的。

他看了一下对方的名牌：

云盼。

除此之外，剩下还有几个虽然没那么惊艳，但总算也没那么糟心的舞台。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所有的公演终于全部录制结束。

在回宿舍的路上，解夕朝问起了云盼。

“云盼啊，这弟弟我知道，超可爱。”季彦道，“那个……呃我想想，公司名忘了，反正他们公司人也挺多的。他应该是他们公司最小的。”

“哦对。”他道，“夏睿言和他一个公司的。他们公司也就他和云盼排名高一点。两人关系也挺好的好像，CP我记得挺热的。”

解夕朝恍然。

“他嗓子不错。”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突然关心人家小孩。

“那可不。”季彦道，“他以前做乐队的，主唱。”

解夕朝微讶。

*

这样说着，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解夕朝说：“他成年了吗？”

“十八了。”季彦道，“不过他是真的长得可爱。我都想捏他脸。”

他想了想，“欸说起来，我居然都没咋见过他，他是不是只跟他们公司的人玩来着。”

这挺正常。

不过他们进节目时间也不短了，一般人都或多或少交了新的朋友。

做艺人的也很少有性格内向的，季彦说没见过，那可能是真的不怎么出门。

“了解。”解夕朝打了个响指。

也就是在刚刚，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他觉得云盼眼熟。

对方的初舞台他也有印象，是跟着团队，准确地说是跟着他们队内核心夏睿言走的性感暗黑风。小孩儿妆浓，他没认出来。在那之前，他还见过对方一次。

就是那个在彩排的时候眼巴巴地看着他吃巧克力的男孩儿。

还挺……

解夕朝想。

多变的。

他在心里记下了云盼这个名字，就准备回宿舍。季彦叫住了他。

“对了哥。”他吞吞吐吐。

解夕朝回头看他，过了一会儿，季彦才道：“艾清源那边，没事吧？”

解夕朝顿了顿。

“你是指哪方面？”他问。

季彦犹豫。

宿舍楼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路过的时候都在回头看解夕朝。

这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于是季彦和解夕朝往旁边的安全通道走了走。

一直到周围没什么人了，季彦才道：“我就是觉得……哥你前段时间关系跟他好像还挺好的，他今天那个样子，怕不是心里会有芥蒂。”

-

其实季彦本来是想问解夕朝，当时为什么不安慰一下的。

他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解夕朝平时虽然表面看着散淡，但其实很细腻。别的不说，他有段时间因为粉丝的一些言论压力有点大，解夕朝就看出来了过来开解他。

很神奇的是，原本那些困扰季彦的问题，解夕朝三言两语就很轻松地化解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他觉得前一天晚上跟他哥眼泪都快出来的自己简直就是大傻逼。

还连累他哥第一次熬夜。

就是这样温柔又细心的解夕朝，艾清源一晚上没回录制的地方，他也没去找对方安慰。

只是他转念一想，比赛嘛，公平竞争。叫一声小太子又不是真的太子，干嘛默认谁都要哄着，所以话一出口，却是换了个方向。

解夕朝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他不会的。”

语气很笃定。

季彦莫名有些酸：“哥你这么信任他啊。”

解夕朝就笑。

他的妆还没卸，还是那副清爽男高的样子，下了舞台，整个人面容却都沉静了下来。

季彦刚刚看舞台的时候，觉得一向走酷炫风的艾清源跟那个舞台稍微有些不适配。

现在一看，其实这个舞台台上跟私底下反差最大的，可能是解夕朝。

解夕朝说：“不是信任。”

他顿了顿，“你就当，我是半个心理分析师吧。”

他见过的人太多了。

好的，坏的。强大不可一世的，优柔寡断而软弱不堪的。

这些人最后都会成为他任务报告中短短的几行文字。这几行文字长短不一，概括了他们的一生，

也概括了他们本身。

要扮演NPC，首先得了解人。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艾清源在他见过的人里，根本不算复杂的那一类。

“他现在很难受，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难受。”解夕朝道，“我要是去安慰他，他会更难受。不是因为觉得我嘲讽他，是觉得难堪。”

他跟艾清源已经很熟了。

艾清源不可一世，性子桀骜。但分得清好歹。他不会觉得解夕朝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安慰他，但是他也无法接受这份安慰，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解夕朝。

因为本质上，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这是一种稍微有些偏激的性格，但有些人就是这样。所以，解夕朝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去讨他的不痛快。

解夕朝跟季彦简单地解释了几句，然后道：“所以不至于。顶多就是绕着我走两天。”

季彦似懂非懂。

但是解夕朝说他俩不会起矛盾，他还是放下了心。

艾清源的家世摆在那里，他怕解夕朝会吃亏。

“那绕着走之后呢？”季彦道，“他还会缠着你一定要跟你分出个输赢吗？这已经分出来了吧。”

解夕朝垂了眼。

然后他笑了笑：“会。”

季彦抽了抽嘴角。

“只不过这一回。”解夕朝道，“他不会说出口了。”

*

事实证明，解夕朝的猜测还是挺准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几乎都没在寝室或者练习室遇到艾清源。

他们的作息没有差太多，只能说明对方是有意避开了他。

他没在意，每天还是照常去练习室练习，几点一线地过着规律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了第四天。

其实这一天也很平平无奇。这天傅文泽有事，于是一起吃饭的变成了管衡和解夕朝。两人还没做下来，解夕朝的餐盘边上就又多了个餐盘。

这个寝室只有一个人的餐盘里会都是肉。

鸡胸肉，鸡肉肠，还有旁边的午餐肉。

管衡叹了口气：“小源，饮食荤素搭配要均衡。”

解夕朝默默地咬了口糖醋排骨。

艾清源的语气硬梆梆的：“明天就吃。”

他顿了顿，“下午的衍生节目拍摄，你俩都去吗？”

管衡看了一眼解夕朝。

每天的通告表都会发到群里艾特全体。所有人都能看到。

这是第一次淘汰前最后一次衍生节目拍摄，他已经去过了。

解夕朝把满口的甜咽下去，然后才道：“应该只有我去，衡哥不去。”

“那我一会儿跟你一起。”艾清源的筷子狠狠地戳进午餐肉，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道，“我这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