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隽还是比谢家人先到。
他到医院时,谢澜已经做完了手术,而程宪阳因为被谢澜一巴掌扇倒,磕到脑袋晕倒了,也不知具体情况如何,谢澜的司机和助理堵在病房门口不让贺明隽进。
要低调行事,谢澜是在出差考察间顺便来见人,和他同行的有一名司机、一位助理和一位秘书。
谢澜约见程宪阳时只带了司机,但事后自然是这几人都来了。
而贺明隽的阵仗比他们大。
四个身材高大的保镖往那里一站,像是来闹事的一样。
可实际上,贺明隽并没有打算靠蛮力。
他只是拿出有关程宪阳的电子版资料,包括与研究所签的合同、脑部曾经受伤情况等,和院方沟通“他没有亲人,而送他来医院的,是与他产生冲突并致他受伤的人。贵医院就任由他们阻拦,放任病人躺在那里,进而耽误治疗吗”
谢澜的助理反驳“是他先动手伤了人,而且只是摔倒”
贺明隽“你是医生”
医院怕担责任,病人间的私人恩怨与他们无关,可人不能在他们医院出事,再说还有人掏钱,他们就准备给程宪阳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贺明隽作为了解病情的人,自然要在场,他除了信息外,还特别不见外地发号施令。
他用词专业,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场,又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让医生下意识照做,等事后反应过来,医护人员就很莫名其妙他们为什么要听他一个外人的啊
不过,他说得很有道理。
就在贺明隽等检查结果的时候,看见谢澜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过来。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赛车场,之后就再也没有正面接触过。
贺明隽比起之前稍微长了点肉,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偏瘦。
略显苍白的皮肤、眼下淡淡的青黑,还是和之前一样,给人一种不健康的感觉。
不过,他的眼神和气质都没什么变化,根本让人看不出年龄。
而谢澜变化就大了,毫无以前的意气风发,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他脸色实在难看,身上透着沉郁和暴戾。
他连基本的礼貌和风度都不顾了,见到贺明隽就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还要包庇他”
“包庇”贺明隽缓缓摇头,“又没有给程宪阳定罪,怎么能谈得上包庇”
他扫了谢澜某部位一眼,问“他对你造成身体伤害了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谢澜听出贺明隽的威胁,本来就无处发泄的怒气更重。
他伤在那里,怎么能闹得人尽皆知
谢澜的胸膛起伏两下,但他还是竭尽平复下来。
他怕伤口再崩了。
“我们聊聊。”
贺明隽倒是没有拒绝。
现在谢澜行动不便,他们就到走廊的尽头的窗边。
谢澜十分直接“他是贺景暄你也知道”
其实谢澜觉得这种说法很离谱,但他又忍不住想或许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程宪阳前后的变化确实很大。
还有贺明隽,之前就不说,现在程宪阳出了事,他竟这么快赶来
贺明隽颔首,声音平淡“我知道。”
在谢澜震惊地睁大眼睛后,贺明隽又缓缓地补充一句“但他不是,他精神出了问题,以为自己是贺景暄。”
谢澜有点僵硬地扯扯唇角,冷笑道“你是想用精神病帮他脱罪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们商量好的”
贺明隽露出淡淡的讶异“你又不打算采取法律手段让他付出代价,又怎么能谈得上脱罪”
谢澜“”
这他妈是杠精吗这么能抠字眼
不是说贺明隽沉默寡言的吗
“我不会放过他的,如果你要护着他,那就做到承担后果的准备。”
管他是程宪阳还是贺景暄,伤了他就要付出代价
谢澜放完狠话,气愤地用手推动轮椅,结果差点栽倒不说,双腿晃动时还不小心碰到了
“嘶啊”
好在站在不远处的助理很有眼色,赶快跑过来,才没有让谢澜更狼狈。
谢澜在离开前还回头狠狠地瞪了贺明隽一眼。
贺明隽就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一点伸出援手的意图都没有。接到谢澜那一瞪,他觉得这人实在是莫名其妙瞪他干什么又不是他下的黑手。
贺明隽猜到这次谢澜大概真的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并没打算提前做些什么。
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
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不想程宪阳的身体出事,好歹也承载着他的成果。
而且,如果谢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倒无所谓,可万一谢澜脑子不正常,再把程宪阳囚禁在身边玩起替身游戏呢
他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并不想再重复一遍。
一切就静观其变吧。
贺明隽淡定地拿出电脑,处理了几封邮件。
但谢澜的心情就没他这么轻松了。
嘴上逞强容易,可要做到谢澜暂时没什么好主意。
原本他是打算做完手术就趁着程宪阳一个人还是晕倒状态把人带走的,然而没想到,贺明隽竟然又来插一脚。
他不能硬抢,也抢不过。
如果他想要程宪阳付出代价,总要事出有因,可他的伤,遮掩还来不及,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去讨公道呢
艹
刚才太过生气,忘了要贺明隽保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贺明隽伤了,还是被曾经包养过的小情人捅的,他肯定会宣传到整个圈子都知道,甚至还送个热搜。
他不信贺明隽会放过他。
可他又没有贺明隽的把柄,更没办法用家世压人,如果要贺明隽闭嘴的话,只怕要大出血了。
还有程宪阳,竟然成了精神病。
是真是假、他信不信,都不重要。
如果他们能拿出证明的话,难道他就只能大度地表示原谅吗
不如,就真的把程宪阳送进精神病院吧
程宪阳头上的伤不重,连轻度脑震荡都没有达到。
他会昏迷,很可能是因为精神受到冲击已经自我保护,他不愿意醒过来面对现实。
贺明隽不想多等,就趁没人的时候用银针刺了程宪阳的脑袋。
看着程宪阳幽幽转醒,贺明隽若无其事收回手。
“你醒了。”
程宪阳还有点恍惚,贺明隽就静静等着。
“这是”程宪阳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研究所,不过细看还有点不一样。
贺明隽答“医院。”
他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程宪阳叹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亲自来一趟。”
他那么做本来就很冒险,还没能及时把自己已经想起一切告知贺明隽。
贺明隽“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他已经有猜测,只想让程宪阳少点废话赶快切入正题。
程宪阳“我都想起来了让贺景暄活过来,是你动的手脚,让我的记忆混乱。”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贺明隽很平静地反驳。
“你”程宪阳十分气愤,想质问又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有证据,更不知道贺明隽是怎么做到的,估计说出来也没人信,只怕会更让人以为他疯了。
“那你为什么会过来我又不是贺景暄。”
贺明隽滴水不漏地说“因为你的录音,我有点好奇,看来你是在装疯卖傻。可惜,看样子谢澜不打算报警,你也没必要用精神问题为由脱罪。”
这话并不能安慰到程宪阳。
像谢澜这样有钱有势还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报警
他对谢澜也多少有点了解,只担心自己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受折磨。
不过,既然贺明隽来了,应该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管吧否则,他现在面对的应该是谢澜。
程宪阳琢磨了片刻,说“可是,如果我没忍住,把一切都告诉谢澜的话,你会有麻烦的吧而且,你似乎很讨厌我当贺景暄的替身。”
贺明隽轻扬眉梢,问“你还记得你上一次威胁我吗”
程宪阳顺着他的话思考上一次他在被揭穿又和谢澜闹崩之后,借助这张与贺景暄一样的脸威胁贺明隽来见自己、帮忙对付谢澜。
然后看他现在的处境就知道了。
程宪阳紧抿着唇,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贺明隽“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程宪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同不同意是他的事。
“我已经受到教训,不会再假扮他了,我不配。”虽然知道贺明隽可能没兴趣也没耐心听这些,可程宪阳还是忍不住剖白自己的内心。
除了贺明隽,他也不知道还能和谁说这些。
“我伤谢澜是故意的,他也应该付出点代价,不是吗只是,我不想再落到他手里。我可以整容、离开这里”
说到这里,程宪阳自己都觉得讽刺。
这不正是贺明隽最初的提议吗
兜兜转转,他经历了这么多不好的事,反而要求着贺明隽帮自己。
“甚至,我也可以进精神病院,只要不被逼着吃奇怪的药,不被故意折磨。”
现在的程宪阳只想逃避,根本没有再开始正常的新生活的勇气。
他怕被认出来再扒出往事,就不敢接触人群。
出国吗
他不像贺景暄,能在高中肄业之后学习并熟练掌握一门外语。
他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生活,因为他根本没有一技之长。
他当初能在娱乐圈假冒贺景暄,全是因为贺景暄已经铺好了路,有了一定的地位,所以他就算表现不太好,也没人指着他鼻子骂,再加上,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还有谢澜的帮忙。
没了依靠,真正要踏入社会了,程宪阳才明白贺景暄当初有多难。
一个高中生,没了父母,还要养活他这个患有心脏病的拖油瓶
他已经没脸再叫贺景暄“哥哥”了。
程宪阳心里是很埋怨让他认清这一切、落到这个地步的贺明隽,可走投无路时,他能想到的只有贺明隽。
他知道这个人对他没有一丁点好感,或许称得上厌恶。
可他真的不想再和谢澜有牵扯了,那一刀就算斩断过往吧。
只是,他不清楚贺明隽会不会管这个闲事。
贺明隽倒很干脆地点点头,说“你和研究所的合约还没到期,如果你精神出了问题,我作为负责人自然会为你安排好医院。其余的,等你病好之后,自己决定。”
这些已经够麻烦了,他可不想在给程宪阳安排整容。
他们既然已经商量妥了,接下来就是与谢家人交涉。
谢父与谢母有点埋怨谢澜包养情人惹上程宪阳这个疯子,甚至到了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但他们更多的是心疼自己儿子受了伤,想要程宪阳付出代价。
然而,贺明隽油盐不进、寸步不让。
“程宪阳精神有问题,我会送他去治疗。令郎的医药费、营养费甚至精神损失费,我可以赔偿。如果你们不满,可以报警或者起诉,嗯,借助舆论力量也是可以的。”
谢家人被气得不行。
舆论他们压消息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主动曝光
丢脸是一回事,旧事再被翻出了对他们只有坏处。
说不定会有人以为是谢澜强迫程宪阳甚至做了更过分的事,才把人逼得反击。
而且,谢父与谢母还没死了让谢澜结婚生子的心。因为之前那些事,他们已经将要求降低了点,如果谢澜那里受伤的消息再传出去,可能就更没有门当户对的姑娘愿意了。
谢父喘着粗气,鼻孔都张大了几分,他直视着贺明隽,语气危险地问“贺家小子,你这是要与我们谢家结仇吗”
以前只是两个孩子间的恩怨,而不是两个家族。
贺明隽淡淡道“我没这个打算,但也不怕。”
谢父被气得脸色铁青,可最后也只能说“既然他精神有问题,那就应该关在精神病院看好,免得再出来伤人。”
又暗示贺明隽要对这些保密,不然他们谢家一定追究到底。
贺明隽表示同意。
其实,只要谢澜不再来打扰他,他是真的没兴趣搞事。
只是谢澜又吃了这么个大亏,还怀疑是贺明隽指使的,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就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