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银的器皿盛着酒水、瓜果, 一张张桌子后尽是不同的男人,此时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跳舞的美貌女子。
藏蓝色的女子一招手, 更多的穿着暴露的舞女前来为她伴舞。她们甩着水袖, 挪动轻快的舞步, 踩着奏起的乐曲的调子,扭动着身姿。
人美舞美, 但是他们光是赶路就耗了好些日子,又一直没好好休息过, 现在只想整顿一番, 完全没兴致欣赏歌舞。唯有沈听澜自己找了个桌子, 十分坦然的与之一同坐下。
看美女跳舞,呃,看美鬼跳舞也是雅兴一桩。
将裴岐的手扒拉下来的顾清雪也看出了那女子的不对劲。
这哪里是美人窟, 分明是恶鬼窟。
女子舞的更快, 从地上从四周漫起黑色的鬼气。
骤然间!
烛火扑灭, 阴暗的环境中, 男子发出惊叫,女鬼袭人, 比之更快的是顾清雪的清雪剑。
那女鬼一剑被斩杀, 化作鬼气消散。
那烛火重新亮起,只剩满地的狼藉。
“那是恶鬼?”
“恶鬼中的鬼王境。”顾清雪道, “刚刚只是她的鬼气所化, 真身还不知所踪。”
人死了后化成鬼, 大多都去了鬼地, 未作恶者为阴魂, 在鬼地排队等候投胎转世;作恶者为恶鬼, 按照作恶程度来判断需要在鬼地赎罪多久。
然而一千年前,鬼地暴动。正是鬼地失去了对恶鬼的压制,致使所有恶鬼借着鬼节来到九州作乱。幸而万佛寺数千禅师元神镇压镇压恶鬼,才有如今的千年和平。
但是凡是总有例外。生前使了些秘法,死后的魂魄就还能留在世间继续修炼。
诸如鬼修,就是其中一类。
但是留在世间的恶鬼又是另一类,他们生前拥有太强的执念,无论如何都不肯前往鬼地,或使了些土法子,或者怨气重,凶气煞。
此类恶鬼,生来境界就不低,且大多凶残。
上次鬼节,就有大量的恶鬼出世,但他们多是最低级的鬼兵,威胁性不算高,甚至更多连恶鬼都算不上,只是阴魂而已。
而此地藏着的恶鬼比鬼兵要强大了何止百倍。
“凤息?你在想什么?”沈听澜晃了晃愣神的凤息道。
凤息思考状:“我觉得这个女鬼有点眼熟。”
沈听澜大惊失色:“不会是被你始乱终弃了吧!”
凤息当即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会始乱终弃,我跟任何人都没有开始过好吗?”
你的境界真是太高了,我等望尘莫及。
又是凌乱的脚步声,此地像是被拨开了一层云雾似的,鲜活起来。穿着艳俗的中年妇女看着一群人,顿时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哭嚎着:“要死了呦!”
被吓到了的男人跌在地上语无伦次道:“刚刚那个女人,她,我看到她突然……就是烛火熄灭了那一下,她就突然变得”
“你们醉生楼怎么回事啊!还买不起好一点的蜡烛吗?”一个穿着更华丽的带着异域风情的男子扎着脏辫,此时十分不爽地说道。
那美妇人当即拉上一个碧眼少女,给她使了个眼色道:“铃翠,还不快给这位郎君倒酒,消消火气。”
男子挥开了铃翠,不耐烦道:“刚刚那个领舞的女人呢?到现在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瞧一瞧吗?”
那美妇人流下虚汗道:“她叫江儿,最是任性,还爱恶作剧,我也管不住她呀。”
那跌倒在地的男子闻言,赶忙问:“那刚刚是不是也是江儿在恶作剧?”
“是极,是极。”老鸨连连道,她样貌大气美艳,估计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只是穿着艳俗,故意给年轻的姑娘让道。
一群人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来。
但是知道那所谓的爱恶作剧的江儿的本质上是个恶鬼的几人闭口不言。
江酩想说话,但是被裴岐眼神制止了。
客人们现在又起哄着要让老鸨把那江儿叫出来,眼瞧着动静越闹越大,一道柔婉的女声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压过去道,“郎君们是觉得我们姐妹比不上江儿吗?”
从二楼踏步下来的十几个美貌女子,各有各的美丽,那些来醉生楼醉生梦死的男人们一下子看痴了。
如果她们身上没有浓郁的鬼气就更好了。
“她们都是恶鬼?!”江酩忍不住的震惊道。
“小点声。”
江酩捂住了自己的嘴,水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群女人,眼中写满了震撼。
“不一定,有可能只是鬼气入体,看起来像是恶鬼。”沈听澜道,“还需要再多探查。”
眼瞧着那些男人全被这些满是鬼气的美貌少女所蛊,快活地乐不思蜀。
沈听澜给了裴岐一个眼神,两个人极有默契的拦住了忍不住想要逃跑的老鸨,十分有劫匪风范的挟持着老鸨一同离开了醉生楼。
新鲜的空气带来新鲜的沙子。
呼吸新鲜空气的江酩吐了吐进嘴里的沙子,道:“这才是熟悉的西洲,熟悉的沙土飞扬。”
“几位大老爷,不如先把我放开。”老鸨道,“劫财还是劫色,倒是给个准话啊。”
外头的狂风已经过去,行人再次的在街边摆摊,向来到月城的外来客人,吆喝着他们独特的商品。
“江儿是醉生楼的姑娘。”老鸨死鸭子嘴硬道,“她没有什么异常啊。”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隐瞒,那江儿是恶鬼,看她的道行,恐怕害死了不少人吧。她一直藏身醉生楼,说不定也有你的一份力!”
“我真不敢呀!是她非要赖着不走,我也没办法啊。醉生楼的姑娘们总不能去喝西北风去吧。”
“那江儿为什么要赖在你们醉生楼?”
江酩提出异议:“能不能对女鬼换个叫法,我总怀疑是在叫我。”
沈听澜看向了掩月宗的这位“江儿”,诚恳道,“元酩应该不认识那女鬼吧?”
江酩回答的也诚恳:“我没看她脸,所以不知道。”
“那江儿是哪个江?”江酩转而道,“葱姜蒜的姜吗?”
老鸨残忍的摇头:“江海的江。”
“只是同姓氏,应该没那么巧吧。”
老鸨又道:“那女鬼名叫江归月,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可是她的怨气太重,非不去投胎,赖在醉生楼不走。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呀。”
“她是你们醉生楼的……人?”裴岐皱眉道。
“哪能啊,人家可是筑基修士,跟我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可不一样。”老鸨说着,语气中又带了几分嫉妒和不屑。让人难以想象,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江酩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半天,恍然大悟道:“这江归月是我远了不知道多少家的堂妹。”
“?”沈听澜惊讶,“你认真的?你真跟这女鬼是一家?”
“当然。南洲江氏是个大家族,我父亲就是江氏很远的在西洲的一支,江归月应该也是江氏的,不过也不知道她怎么嫁到西洲来了。”
我现在相信你们江氏是个大家族了。本家在南洲,分支都到西洲了啊!这真的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啊!
“她命不好,嫁到月城的陈家长子,陈家那个不是个好东西,到处是红颜知己,而且他还打女人。江归月嫁过来,可不就天天被关在家里挨打。”老鸨唏嘘道。
“江氏也不弱吧?况且她不是筑基修士吗?”沈听澜万分不解。
“江氏不弱,但远在南洲。强龙不压地头蛇,陈家在西洲可是一霸。再说那江归月虽是筑基,可那姓陈的修为更有辟谷期,在我们月城那可是一大高手。可不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老鸨道。
“江归月是盘踞此地三十年的恶鬼,实力强劲,杀人只凭心意,你们为何从不上报掩月宗?”江酩算完了家谱,此时威压毕露,脸色很是严峻。
那老鸨不过普通人,何曾见过这么骇人的架势,那被威压压制住的身子忍不住的颤抖,再一次认识到面前的人皆不普通。
她哭丧着脸道:“哪里是我们不上报,实在是不敢呐。那女鬼凶残,前十几年,只是杀负心汉,不伤其他人。可是后来,她越来越疯魔,不论好坏都要杀。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见了男人就杀,见到女子就抓起来。”
“她抓女子作甚?”
“或许是想让女子不遇负心汉?”老鸨试探的说了一句。
江酩饶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听澜听着,也勾勒出来了一个苦命的女子形象,但是他还是有不解,继续问道,“你可知,江归月究竟因何变成了女鬼?”
“她遇人不淑,这怨气还不大吗?”江酩好奇道。
“不要小看人的忍耐力,如果不是有更绝望的事情,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轮回,做一个恶鬼的。”裴岐道。
裴岐说的有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善者入了鬼地还能再次转世,恶者下了鬼地自当受到惩罚。若是连来世都不要了,那江归月怕是还经历了更悲惨的事情。
“郎君猜的不错。”老鸨叹息道,“这要怪就怪江归月那个姘头,听说他还是上尘宗首徒,结果竟然始乱终弃,抛弃了江归月。”
沈听澜:???
啥玩意?
“您再说一次?江归月的姘头?谁?”
“上尘宗的首徒沈听澜啊。”老鸨小心翼翼道,“您没听说过?”
沈听澜:……
我对这个名字可太熟了!但是他真不认识那个女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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