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揉了揉额头, 但冰冷的面色渐渐化开，侧头吩咐了一声：“把人带进来吧。”

很快，赵羽跟着内监走了进来, 看到陛下手臂上的伤口嘶了一声，然后龇牙咧嘴地看了看陛下的表情。

【虽然这点伤很小，但这是陛下啊, 就算被苍蝇叮了一下，那也是天大的事。由此可见陛下身边的防卫太差劲了, 怪不得在传说中始皇帝最后一次出巡的时候都要蒙毅同乘一辆马车。外人看到的只是蒙毅二叔的备受信重，其实是陛下身边能干的人太少了吧。还有还有，也有陛下遇到刺杀太多的缘故。】

赵羽觉得, 现在看来，陛下遇刺的几率都是飘红的。

给始皇帝伤药的大夫又开始抖索起来, 实在是陛下身上一点点向外四溢的气势跟能看见的黑气似的，让人由不得不惧怕。

还没有等到陛下对这位太医不耐烦，人就被那个在心里感叹他特别容易遇到刺杀的赵小羽给踹开了。

赵羽跪坐在旁边：“陛下，我来给您上药。”

大夫跟个哑巴似的顺势滚到了一旁去，嬴政没说什么，赵羽跟个小狗腿一样上起药来, 一会儿抬头看看陛下的脸色，发现陛下的脸庞跟石雕的一样下手便越来越大胆。

【看看吧，这就是平时不努力关键时候要抓瞎的典型。】

嬴政挑挑眉，还以为这是在吐槽他，谁知接下来就是洋洋得意。

【幸好我昨天给阿灰和她对象治伤, 积累了一点经验, 只是可惜，能够充足消毒的高度酒还是没有做出来。】

嬴政的手臂不小心动了动, 气的。

赵羽出声道：“陛下别乱动，不然伤口会更痛的。”

这语气，是拿他当不懂事的小孩了？

嬴政更为生气，但是却发不出火来。

如此真心关心他的，除了这个胆大包天并且把他视作偶像的赵小羽，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这算是多了一个事事都要管的儿子？

嬴政感觉还不赖。

“纱布呢？”上好药的赵羽转头问大夫，大夫被问到，马上就要爬起来干活儿，但想了一下就两眼蒙圈，“什么是纱布？”

赵羽心里是嫌弃的。

【这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当上医生的，跟人家夏无且御医比起来差远了，得进修一下啊。】

“就是缠裹伤口的布，”赵羽解释，“难道你们上好药不包一下？”

那个啊。

大夫这才如蒙大赦，爬起来把他的箱子拉过来找出一团布交给赵羽。

可给赵羽嫌弃的，虽然大夫的箱子很卫生，但他在医治外伤这点有很严格的要求。

“这是什么玩意啊？”

实在忍不住，赵羽把那团布又还了回去。

大夫没想到是这个接过，瑟瑟发抖，“回上官的话，这是上好的丝绸，很柔软，包扎伤口最好了。”

赵羽摇摇头：“透气性一点都不好，而且你那个箱子的卫生也不达标，给陛下包扎再感染了怎么好？”

这么嫌弃着，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发觉这个布料也不合适，思来想去对陛下道：“您先这么着，臣去找一个干净的葛麻布再来包扎？”

【虽然有点冷，但是让陛下批一会儿衣服应该冻不着。】

嬴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葛麻的布料能比丝绸的还好，再说了这么点伤口也不想搞出多大的动静，难道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刺杀了？

便对赵羽说道：“就这样吧。”

赵羽不敢一直劝说，但他只是表面不敢劝说，接过那团布给包扎伤口的时候，内心话就没有停。

【我的天啊，这里简直就是贫民窟，始皇大大也过得跟原始野人似的，这种布都没有经过消毒，还放在那样的箱子里，不知道有多少病菌。万一把陛下感染了，因为这一点点的伤口噶掉，那得是多丢人的死法啊！】

嬴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了一下，刚才因为这小子的关心而产生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赵羽这边却是越想越心惊肉跳，真的很担心陛下因为这一点点的伤口嘎嘣挂掉。

嬴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手组织赵小羽慢慢，慢慢送到他胳膊上的布：“算了，等伤口结痂再包扎。”

赵羽立即同意：“这样吧，陛下您还是稍等会儿，臣让人把这个布清洗一下再蒸一蒸。”

嬴政心累地表示同意。

赵羽就拿着布出去了，大夫看到陛下摆手，也赶紧跟出去，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时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那位少年官员，实在是胆大啊。

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陛下给斩了。

然后大夫就加快脚步追上赵羽的步伐，谦虚地笑道：“下官可否跟上官一起去蒸这些布？”

赵羽道：“跟着吧。也别上官下官的，我叫赵羽，你叫我小羽就行。”

大夫忙摆手：“不敢不敢。”

刚才他都听见了，陛下都是叫这位小羽的，那语气就跟对自家孩子似的，他哪敢这么叫。

“不知这些布为什么要蒸一蒸？”大夫表示，其实我的箱子很干净的。

赵羽想了想，他倒还真知道，“这个大千世界有很多我们肉眼看不见的生物，比如这些布，还有你的箱子，表面看着挺干净，但因为你没有密封处理，你的药箱子还整天开开关关的，这些布就和外界是无缝衔接的。因此这上面，也生存着很多我们看不见的生物，咱们平时有完好的皮肤保护接触这些没问题，但如果受伤了内部肌理直接接触这些东西，就会使它们在伤口处繁衍。最终皮肤溃烂，衍生出一片腐肉。”

这里说是陛下行宫，其实平日里居住的都是骊山陵那边的官员，大夫虽然主要是为官员们服务的，皇陵那边有些个役夫受伤生病也会让他去看看。

只不过能让大夫去看的，也不会是最底层的役夫而已。

听完这些话，大夫好似被推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觉这位赵上卿的解释新颖而又正确。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他经手过的很多伤者明明伤得不重，却最后不治而亡。

大夫又请教道：“那么蒸一蒸，这些无形的生物便都能蒸死了吗？”

赵羽实在是忍不住对这位的嫌弃，虽然他很好学，但是为什么这些话被说得那么残忍和恶心。

“那可不是无形的生物，只是他们特别特别小，我们看不见。”赵羽想了想，“准确的说法是，微生物。”

大夫那张橘皮老脸上露出拜服的神情，喃喃道：“微生物，微生物，实在太贴切了，上官大才啊。”

赵羽：－－－

半个时辰后，赵羽拿着卷成卷儿的柔软布条子回来，进门的时候就听见姚贾惭愧的声音：“陛下，那些刺客的嘴很硬，什么都问不出来。”

【那还是上的刑不够狠。】

这道声音和脚步声一起进来的，姚贾就看赵小中郎投给他一个眼神，请求道：“陛下，臣倒是有点想法，一定能把那些刺客的话问出来。”

嬴政和姚贾：－－－

他们都是知道小羽以前的身份，万一这群刺客认识他，岂不是要把自己的宠臣/同僚给拉下水的节奏？

当然嬴政不会因此而对赵羽做出什么处罚，但这不是考虑到这小子是个失忆的吗？这要是被那些刺客刺激得想起什么来，开始仇视他这个秦始皇，嬴政觉得会很难接受的。

小羽跟他是没有什么直接仇恨的，但却是赵嘉那群仇视他的人群中长大，不知道从小被灌输了多少秦始皇该杀的言论。

这是小羽忘了以前，又因为看仙书才对他没有仇恨的，可不能让他跟那些刺客有直接的交流。

嬴政便说道：“审问刺客的那种地方你一个小孩子最好不要踏足，姚贾他们会有办法的。”

姚贾点头表示陛下说得对。

赵羽：“那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审问出结果来？”

姚贾说：“一定是我们上的刑不够，我马上就去给他们上大刑。”

【嗯。听说咱们大中国从商纣王时期就有很先进的刑罚体系，什么割耳朵挖髌骨剁脚剁手都是最基本操作。还有把一个人做成肉丸子分给其他人吃的，代表者就是周文王姬昌，听说他是吃的自己儿子，后来还把他儿子吐出来变成了小白兔。】

什么就小白兔了？

众人都听得一脸漠然，倒是黥布此时有点把这个当仙话听的意思。

【说起来这个，就有点熟悉。】

刘邦就感觉，站在大殿中间的赵小羽侧头看了他一眼，恨恨，难道他汉高|祖会做跟商纣王一样的残暴之举？

他不应该在这里的，刚才他就应该告退。

【说起人肉丸子，我这位三哥好像也做过，是把一个叛将给做成了丸子吧，然后还送给当时已经改名为英布的黥布。把黥布吓得直接造反了，最后落得一个被自己人背刺身亡的下场。可怜可怜，秦末诸将中，好像只有黥布和陈胜是被自己人杀死的。可见这个天下还是始皇大大在的时候好，有才能的大臣都不会死。】

刘邦：有被伤害到。

嬴政身上则散发着淡淡的愉快气息。

赵羽想了一圈，才跟姚贾说道：“贾哥，你跟我说说，你们都给那个刺客用了什么刑？”

姚贾：？贾哥？

他看了看上面的陛下，陛下还被这家伙称为大大呢，但蒙毅好像比他还小几岁，怎么就是叔？

蒙毅站姿如松如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递给打量他的姚贾。

姚贾说道：“大约有鞭刑，棍刑。”

其实已经决定出去了就试试小羽说的挖鼻挖耳朵，岂料马上就听到少年人欢快的不参杂一丝杂质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们的刑罚不给力，贾哥我给你说，你可以给他贴加官，扎手指，挠脚心－－－”

姚贾有一半都听不懂，而且挠脚心怎么会是刑罚？

“贴加官就是用纸，咱们现在还没有纸呢，”主要是他没有做出来，“那就用丝绸，那黄大夫给我的这种丝绸就可以。”

刚才他们给包扎布消毒的时候，那大夫特别认真地向赵羽介绍了一下他自己，表示以后赵羽有什么草药上的需求都可以找他。

不过说到丝绸，赵羽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给陛下包扎，便一边跟姚贾解释他脑袋里冒出来的那些很有用的刑一边来到陛下身边给陛下包扎伤口。

涂了一层淡绿色草药汁的伤口处已经凝结出一层薄膜，赵羽看着就放心了，然后把干净的绸布给上面裹了两圈。

【嘶，陛下的身材真得挺好的。可惜我画画没有天赋，这要是画下来流传到后世，不知道会引起怎么样的轰动。】

姚贾：那你还真是大胆，竟然想让所有人都看见陛下的身－－－材。

刘邦心想，这算什么，之前参观帝陵的时候，这小子一直在记忆每个通道，想着弄什么时间胶囊传给后世人呢。

嬴政就是哭笑不得了，等赵羽给他包好了伤口，就让这小子跟刘邦等人出去，不说正经事时的赵小羽是个话痨，吵得慌。

一出门，赵羽就跟姚贾说：“我去给你们找鹅毛，如果这些效果还不好，我再想几种，就是铁嘴也要给他撬开。”

“好，好的吧。”姚贾看这少年眼中一点的残忍都没有，吓得直打寒颤，还有种赵小羽比他更适合这个玄甲卫上卿的感觉。

小少年走开了，从背影来看是很轻快的，谁能想到他是去找能够让人痒到皮肤底下痒到血里却不知道从哪儿挠起的鹅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