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烧醒得很早。
他的床侧对着落地窗,窗帘没有拉严实,轻轻一翻身就能看清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抓过手机,再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刷一遍朋友圈。按照现在大部分小伙伴的思路模式,每年初雪时一定会发条朋友圈的。刷完几遍之后,夏烧确定没有人说初雪的事,才光脚跑到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朝外看到底有没有下雪。
没有。
窗外雾茫茫一片,街上早起的行人模糊得看不清,天色阴沉,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今天起这么早?”他回头就看见应与臣端了碗抄手在饭厅坐着边吃早饭边刷微博。
“对啊,”夏烧打个哈欠,“昨晚睡得晚。”
他打完哈欠,看天渐渐亮了,想起来昨天下午在飞机上看见的日落,又想到深夜里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和愉快,心情慢慢低落下去,没忍住小叹一口气。
他进厨房热了杯牛奶。
捧着热牛奶到饭厅坐下,墙上挂钟的时针已指向早上七点。
“哥!”夏烧喊。
应与臣很少听夏烧这么规规矩矩地叫自己,一听就总感觉有什么事儿,吓得筷子夹的抄手都掉碗里了,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了?”
“你……”
夏烧给还没吃完早餐的应与臣推去一枚卤鸡蛋,“你暗恋过谁吗?”
应与臣:“……就这事?”
“就这事啊。”夏烧把下巴贴在桌布上,难受得想遍地打滚。
小动物真好,心情好心情不好都能满地打滚,还能被喜欢的人按在手里揉浑身的毛。猫最好了,如果自己也有尾巴,肯定会一边生气,一边用尾巴把江二的手腕卷起来。
“当然有,”应与臣放下筷子,回答得非常爽快,“怎么了?”
“你会很得寸进尺吗?”夏烧问。
“会啊,”应与臣剥蛋壳的速度放慢了,“一开始就想,默默喜欢就好了,到后面慢慢关系变近了,就开始琢磨,琢磨能不能表达一下我的感情?如果表达得很明显后,我又想,她都知道了还不回应,是不是不喜欢我?然后就会有种失恋的感觉。”
“对,就像……”夏烧仔细思考着应与臣的话,越想越觉得和自己相似,“真的就像失恋了一样。唉,那你被暗恋过吗?”
应与臣想了想,点头说:“有学妹会表白,算是明恋吧?不喜欢的我就直接拒绝,有好感的会多接触接触,实在不行也会说明白的。”
夏烧头疼了,只恨自己接触这方面太少,“不喜欢就不会再进一步接触了,对吧?”
“对啊。”
刚点完头,门铃响了。
门铃响过一次之后,没有敲门声。应与臣心想是不是物业来塞小卡片,没太当回事,还在和手里的卤鸡蛋挣扎。
夏烧喝了口奶,缓了缓,起身去开门。
开门的同时,他衣兜里的手机也震了,是“强提醒”的声音。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是江浪霆发的消息。
——不知道你家有没有人,早餐放门口了。
他再一看门口,确实放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谁啊?”应与臣在屋里喊。
“我……”夏烧小声地念一句,回头朝应与臣说,“我叫的外卖。”
“给你煮的粥都快好了,你还叫外卖吃,”应与臣的口气有些抱怨,“外卖别吃了吧?吃多了不好,喝粥吧。”
夏烧愣愣地点头:“好。”
今年的冬季是暖冬,夏烧光着脚在开了地暖的地板上走来走去,等脚尖都冰了才回屋穿袜子。江浪霆买的早餐他吃了,应与臣煮的粥他也喝了。
——谢谢,早餐很好吃!
尽管心情再低落,夏烧还是选择以元气满满的状态去面对江浪霆。
他想过了,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相处起来总感觉有距离,所有保留,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江浪霆的性格虽然他猜不透,但知道对方进退有度,做事总会留一点余地,方方面面像考虑得更多。
自己才是那个想要去拥抱“飞来横祸”的。
当然,暧昧搞一下可以,搞久了就真的没有意义。
——嗯,睡了。早安。
江浪霆这么回。
收到信息的人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的口吻。应该是淡淡的,又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只想说给一个人听。
在夏烧的观念里,恋爱应该是要将“喜欢”说得明明白白。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并没有说喜欢就一定要立刻在一起,但是至少要让我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
现在,他有点感觉了。
仔细想想,江浪霆并不是那种光说不做的男人,反而做得比说的多得多。
他明明有那么多技术好的摩友可以约,明明有更多的休息时间,明明有更重要的夜店生意,却还是可以抽出空闲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骑士”。
身后还牵一个“小拖油瓶”。
知道自己生气了,还送早餐过来。昨天是周六,应该从地库出来后没有回家吧。直接去了MBAR,等打烊了再回家休息的。
夏烧想得出神,就那么坐在客厅的角落里往窗外望。
他曾经在微博上刷到过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说,“看见他走过来就想躲,看他走回去就想追。”当时的夏烧不懂,心想如果江浪霆真的走过来了,自己一定会把手伸出去让他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踌躇不前。
昨晚也不该那样的,什么都没说清楚就走了。
夏烧太过于紧张,紧张到连“我喜欢你”也说不出口,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对于有些没有底气的感情来说,告白就等于结束。
戴头盔怎么接吻?
取下来就好了。
取不下来的话,就只能隔着坚硬的头盔从护目镜里望着对方出神。
网易云日推推到一首纯音乐,夏烧连了客厅的蓝牙音响,把音量调低一点儿,边吃应与臣剥的卤蛋边放。
卤蛋凉了,嘴里还是咸咸的。
天光透亮,城市的冬季迎来一种不同以往的静默。
收拾好碗筷的应与臣从厨房里出来,边走边穿加绒睡袍。
他从一早上起来就感觉夏烧不对劲了,从鞋柜处拎了双棉拖鞋扔到夏烧脚边,叫了一声:“夏烧?”
“啊?”夏烧扭头。
应与臣踢了踢歪斜摆放在夏烧脚边上的棉拖鞋,抬抬下巴:“你昨晚告白被拒了?”
“我?”
“嗯,你穿的是凉拖……这大冬天的,不怕感冒吗?”
夏烧听应与臣叹气,叹气过后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儿笑意。
“我是说你可爱还是说你迟钝?一个人在有了喜欢的人之后,状态是会变化的。我现在看你就像当年我看我哥和我一同学一样,每天心神不宁的,一看手机就傻笑。怎么会看不出来啊?”
一通不给人任何喘息机会的话说完,应与臣深呼吸做完,拿眼尾瞥他,不依不饶地开炮:“你喜欢谁啊不敢跟我说?”
“……”夏烧给听懵了。
“谁?楼下送你回家那位?对吧?”对于应与臣来说,年长一天都是大,他就受不了夏烧今天一脸他煮的粥不好喝的样子,说他,“从上个月我就觉得你没对劲了,想直接问你,又想你哪天主动告诉我,但你就是不说。”
他说着,边走边把蓝牙音响的音量调小,坐到夏烧身边,袖子都捋起来了,“恋爱是要高兴,不高兴你给自己找什么罪受?”
夏烧连忙说:“我挺高兴的!”
应与臣伸手在夏烧脸上拉了个笑脸,“但今天你看起来不高兴。”
“果然,”唇角被扯得疼,夏烧眯眯眼,“我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应与臣没有多问别的什么,也没有对被夏烧暗恋的对象表现出多余的好奇心,只是问他说:“所以兄弟你这么颓,是告白失败了?”
夏烧看应与臣一眼,摇头:“还没告白。”
“真能憋,有一段儿了吧?”
“有,也没多长……但是很喜欢,”夏烧怔怔地看向应与臣,“真的很喜欢。”
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和落地窗滑动门,应与臣回头冲夏烧说:“那你要是当他面儿,能说出这几个字吗?”
能吗,夏烧问自己。
“能吧。”他的嘴比思维先给出反应。
“别委屈自己。就算他不喜欢你,也可以说。”应与臣说着坐回沙发,挡住了窗外出太阳后悄悄钻入客厅的光线,“没有谁规定人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如果他不喜欢你,大不了就笑笑,再想想别的办法。虽然我没怎么恋爱过吧,但见得也多了,感觉敢爱敢恨点儿也没什么,因为能遇到个喜欢的人很不容易。”
夏烧很少听应与臣这么正经地和自己讲话,不免也认真起来,“可我觉得……我好像很容易就栽进去了。”
“那说明是真的喜欢啊,”应与臣笑他,“你遇到了个让你无法抵抗的人。”
夏烧同意应与臣的说法。
毕竟自己每次在下班的路上,路过市里护城的江都会想到那个人。那个人像江畔的日光沾染水气,直往人群中去,像明晃晃的月亮碎在酒杯里。
会谈结束,应与臣说他得收拾一下,去一趟车馆帮他哥接待一位重要客人。
他边吐槽那位客人有多不好对付,边逗夏烧,一改刚才的正经模样,笑着非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哎,小骚,你喜欢的真是上回我看到送你回家的那个男人?”
“怎样!”
“就是那个,你们合照的对吧?”应与臣再次确认。
“对!”
“他看起来,好像不能让你……”
“……”
听完应与臣的又一次调侃,夏烧不用他说都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也不打断,两个人默契地纷纷消音。
夏烧边打哈欠边往卧室内走。
他歪了歪头,耳朵红红的,烫得肩胛骨处像被谁亲了一下。
整个下午,夏烧先收起乱糟糟的心,把公司拍好发过来的视频看了几遍。
柳岸说最近浏览量上升得太猛,议论的人和杠精也多了,让他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自己有梗就后期加。
忙到黄昏,窗外晚霞一路烧至天边。
夏烧看了看时间,天也差不多黑了,外面开始刮风。路上行人很少,几乎都在裹着衣服跑。
看样子是降温了。
柳岸单独发来消息,说合作商让把刚刚在微博发的视频发到抖音账号上去。
他很少刷抖音,一般都是品牌要合作或者要营业了才偶尔去发个视频。他账号千万粉丝,随便动动手指就上热门,夏烧也经常挨着挨着回复,有时候太累,回复完前几十个就睡着了。
等夏烧发送完公司剪辑好的视频,再编辑文字@了品牌方,准备关闭抖音。
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手一滑,界面不小心划到了一旁的“同城”。
夏烧好奇心重,顺手上滑了几下,发现有个用户发了个视频。
【@xxxxx:老手较量,胶着啊![/点赞]】
视频定位和背景是一处拳馆,擂台上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
稍微高点儿那个明显没占上风,也没在状态,几下闪躲没躲到,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反而矮点的那个拳拳生威,稍稍低了腰,一拳揍到对方腰腹,裁判没喊停,场边围观群众欢呼不止。
高个儿的那个,他只需要看模糊不清的侧脸就能辨别出是谁。
一条播放完毕,抖音app自动播放下一条。
【@xxxxxx:下雪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定位是本地,背景是欢快的纯音乐。
视频上是已一片漆黑的夜空,有少量的飘雪零零碎碎地下坠,一晃一晃的,像有什么天边的星星落下来。
这些雪小得看不清,但有人在用手接,有人在尖叫。
夏烧的内心也在尖叫。
他很冷静。
他快速翻到上一条,截图了拳馆的定位,再到衣柜最里边儿把小薄荷的钥匙拿出来,胡乱地从冬装架上拎了件去雪山才穿的加厚羽绒服,开门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