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曲意讨好、百般奉承, 终于让郁离脸色回暖,对方只留下来吃了顿早饭,又赶回了绍阳镇。
直到郁离的背影消失不见, 阿福和湘妃才敢冒头。
两人站在庭院角落里拉拉扯扯, 嘀嘀咕咕。
谢翡坐在秋千上, 一只小腿随意晃荡, 另一只脚尖点在地面。
听见不远处你来我往的“你去”、“你怎么不去”, 谢翡扬声说:“两位哥哥姐姐们别演了好吗?站那么近,我又不聋。”
两人讪笑着上前, 湘妃扯了阿福一把, 后者支支吾吾地开口:“老板, 那啥, 老大找您干嘛啊?”
老实说,谢翡也不知道。
郁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从头到尾也没提过有什么目的,难道真的就是摸一下?
见他摇头, 阿福和湘妃面面相觑,两人安静了会儿, 湘妃试探地说:“他有没有问过您一张图?”
谢翡抬眼:“什么图?”
湘妃一怔,点开手机相册, 从中选出张图:“您见过吗?”
谢翡凝神看了会儿,“没见过。”
他的反应很平常,也不认为那张图有什么特殊之处。虽然和大多数人一样, 谢翡也有初见的惊艳感,但再细看时,又莫名觉得笔触呆板又俗气。
他隐隐有种感觉,好像那个场景不该是画里的模样……
他见湘妃和阿福都有些失望,不解地问:“这图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湘妃偷偷拧了把身边的人,阿福硬着头皮说:“就是刚好在热搜上见到,觉得还挺好看的……”他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编得自己都不信。
“还行吧。”谢翡从秋千上跳下来,拍拍皱起的裤子,“我要去山上直播,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谢翡转身就走,留在原地的两人同时舒了口气。
但谢翡不傻子,当然看得出湘妃和阿福有心隐瞒,因此怀疑那张图没那么简单。
只是他们不愿说,他也懒得寻根究底,反正问也白问。
谢翡转眼就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可晚上睡觉时,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广袤冰原。
寒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盘旋而落,轻覆上碎裂的冰层。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浮冰上,手里撑着把红纸伞,而他的前方,趴伏着一只巨大的蝙蝠。
那蝙蝠左翅断裂,老鼠般的脸上划有一道深长的伤痕,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鲜血从它身下蔓延开来,污染了黑袍男子站立之处,但男子并未退步,反而踏着血水上前。
狂风掀起男子的衣袍,他持伞走在雪里,仿佛宣纸上盛放的墨莲。
男子越过蝙蝠庞大的身躯,驻足停在了一位跪在冰上的女子身前。
女子生得很美,可惜青丝凌乱、浑身是伤。她一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中蜿蜒而落,一滴一滴汇入冰面的腥红。
“大人饶命!”女子瑟瑟发抖,眼含惊惧:“吾等远渡重洋来到中土,只为求习高深法术,并无恶意。只是吾等生于蛮荒之地,粗俗无知,不识深浅,这才冒犯了大人。”
女子伏地叩首,“还请大人再给吾等一次机会,从今往后,吾等必潜心修法、积德积善。若大人不嫌弃,吾等愿以卑贱之身随侍大人左右,供大人驱策。”
红纸伞缓缓抬起,伞下之人剑眉入鬓,凤目藏星,此刻一双眼中杀意未褪,刺骨深寒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男子的声音却温润如水,仿若佛陀般慈悲:“好孩子。”
女子大喜,瞬间化作一只粉色动物,那蝙蝠也将自己缩成巴掌大小。两妖眉心处同时祭出一滴鲜血,急速向男子投去。
黑色袖袍一卷,半空中不见血珠,两妖也不见踪影。
无边无际的银白世界,唯剩男子一人。
静默间,男子突然回头,与梦境里窥探的人对上了视线!
谢翡猛地从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漆黑。
他望着天花板上吊灯的轮廓,回想着刚刚的梦。
梦里一男一女,还有那只蝙蝠,他都见过。
跪在地上的女人是湘妃,快断气的蝙蝠是阿福,而另一人……正是热搜图上的那个!
尽管图里的人并没有露出五官,但下颌弧度、所穿衣物,还有那把红纸伞,都和他刚刚所见一模一样。
想到阿福和湘妃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以及他们那些讳莫如深的态度,谢翡对男子的身份有了猜测。
只是,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他?
而且刚刚那场梦,真实得就像曾经发生过……
谢翡正想得入神,外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听起来不止一两只,而是一群。让他怀疑自己闯入了医院的婴儿房,十几个婴儿同时啼哭,吵得他脑仁都快炸了。
哪儿来的猫?有银粟在,客栈根本不需要养猫。
谢翡心浮气躁地跳下床,突然眼前一花,腿软得差点儿摔倒。他这才发现身上不大对劲,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摸出一层薄汗,而且很烫。
这时,又一阵狗吠声响起,猫犬混合双打中,似乎还夹杂着其它动物的叫声。
谢翡眉心一蹙,趿着拖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从二楼往下望,可惜一无所获。可当他将目光投向远方,发现不少人家陆续亮起了灯。
一盏一盏,宛如星火。
很显然,半个村子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吵醒了。
谢翡猛一个激灵——动物发疯,莫不是地震的前兆?
他抓上床头的手机,打开电筒功能狂冲下楼,刚进花园就看见站在井口旁的阿福,忙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阿福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就是灵阵有些波动,影响到了周边的灵气,有些动物跑过来了。”
“那怎么办,就只能等那些动物继续叫下去?”
“好办,交给我就行。”
阿福这一刻表现得格外靠谱,他深吸口气,一只手扩在唇边,微微张开了嘴。
谢翡还以为自己会听见什么安神之类的咒语,但等了半天,阿福都一动不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起来像个傻子。
“是咒语忘了吗?”谢翡担忧地问。
阿福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只好解释:“是我本来的天赋,超声波。”
谢翡:“……”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实际效用还是不错的。
很快,院子外头的吵闹声逐渐消止,村子又恢复了夜的宁静。
阿福放下手,转而对谢翡说:“老板您快回去休息吧,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谢翡本来要说自己多半生病了,可想到阿福一贯的风格,只怕会问东问西没个消停,索性点点头。
回房间后,谢翡找了几颗药服下,那药里有一定催眠成分,他很快就困了。
第二天闹钟足足响了五遍,谢翡才艰难地睁开眼,脑袋依旧晕乎乎的,喉咙特别难受,感觉跟吞了块烧红的炭似的。
好在他探向额头时,发现已经退烧了。
谢翡摸过手机,给湘妃发了条微信,让对方准备早餐。他又闭眼眠了一会儿,可嗓子实在不舒服,也没能再次睡着。
无奈,谢翡只好起床。
出小楼时,他突然被绊了一下,凶手居然是一根西瓜藤。
不对,西瓜藤哪儿来的?虽然阿福的确有在菜园子里撒种,可那些都是九月天适合播种的农作物。
谢翡顺着瓜藤一瞧,顿时呆住。
原本光秃秃的菜地此时绿油油一片,周围搭的几个棚架也爬满了藤蔓,各种时节、不同培植条件的瓜果蔬菜,竟完全无视自然原理和谐地生长在一处,有的甚至已近成熟!
谢翡使劲揉揉眼睛,然而一切都不是幻觉。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灵阵波动?后院尚且如此,花园呢?
谢翡心里一紧,要是让燕来看见了,指不定会被吓成什么样。
虽说燕来自打从绍阳镇回来就没出过房门,若不是三餐照吃,谢翡几乎要怀疑对方出事了,可燕来也不可能永远关在房里。
谢翡匆匆跑向花园视察情况,第一眼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丛林,而消失多日的燕来就站在一棵结满果的梨树下,神情郁郁。
谢翡心下一沉,这些梨子可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燕来却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端木先生全都告诉我了。”
在陌生人面前一贯拘谨又不太爱说话的燕来,此刻充满了表达欲,他涩然一笑,“没想到,我当了二十五年的人,如今却要**。”
谢翡:“………………”
燕来知道了?
所以,郁离还是出手帮忙了?
谢翡有一点高兴,精神也放松下来,哑着嗓子劝说:“不是鸡,是鸡妖,其实做妖也不错——”
“都一样。”燕来兀自打断他,心如死灰:“半人半妖,说白了不就是个人妖。”
“……”
忘了注意细节……
但谢翡反应很快:“她啊,是我们经理的母亲。”
“那这个呢?”燕来又指向隔壁一张旗袍装束的女人。
“外祖母。”
“还有这个?!”
谢翡目光触及相框里一身秀禾服的湘妃,面不改色地说:“曾外祖母。”
燕来:“……”
当他智障吗?哪儿有三代人长一模一样的?
谢翡假装没有察觉到燕来的怀疑,他只需要表现得轻松自如就行了。毕竟谁也没证据指明他在撒谎,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道就不许几代人一个模子了?更何况,因为拍摄技术、化妆、光线的缘故,照片里的湘妃依然有着细微的不同。
正常人,还是个成年男人,总不会因为几张照片就不住了吧?
谢翡淡定地退还了身份证,唇边笑意不散:“帮您安排了一间花园房,我现在带您过去?哦对了,我叫谢翡,是客栈的老板。”
燕来几度挣扎,视线从谢翡白里透红的脸移向对方投在墙上的影子,最终迟疑地说了声“谢谢”。
客栈经过第一期整改后,和半个月前已大不相同。
房间很整洁,老旧的家具也重新刷过漆,屋内摆着不少绿植盆栽,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鲜花。
谢翡帮忙放好行李后便退到门边,态度礼貌而周到:“希望燕先生入住愉快。”
“谢老板……”燕来突然叫住谢翡:“请问客栈负责三餐吗?”
这会儿才十点过,谢翡还没来得及准备午餐,他介绍说:“早餐20,午餐晚餐30,如果包全天就只要60,”
燕来点点头,“我中午会来。”
“好的,那我先不打扰燕先生休息了。”谢翡握住门把,轻轻关上了门。
午餐时,燕来见到了一个脸上带伤的杀马特男子,对方自我介绍叫阿福,是客栈的员工。另外还有路上遇见的两个女生,她们都是美院附中的学生,趁着周末来夕宁村写生。
作者有话要说:翠翠:便宜哥哥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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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昨天的评论我表示震惊,我还以为大家能预料到要完结了呢,毕竟文案上的梗写了,翠翠也转正了,boss也打了……女魃不可能是boss的,不然就要转去衍生组了,我们沙雕文,boss有点傻,可他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