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色的病号服穿在蔺景明身上,一点也不显羸弱,他腰背挺直,一边看书来缓解伤口的钝痛。沈绘跑出去给他买水果和洗漱用品,蔺景明提议请一个阿姨帮忙,沈绘不同意,偏要亲自去买。
护士进来换药,见蔺景明神色自若,眉头都没皱,十分佩服。现在大家都知道蔺景明迎刃而上,见义勇为,空手制服歹徒,看蔺景明时眼里都冒着星星。
“外面有很多记者,想要采访您,要让他们进来吗?”近年来,随着互联网消息传播加速,闹市突发持刀砍人事件屡见报道,往往带着沉重的伤亡触目惊心,这是难得的一次,凶手快速被路人制服,避免了更多的悲剧。
蔺景明无意被渲染成英雄,这是在他母校门前发生的不平,凶手针对的是他的小校友,还有可能是他父亲的学生,出手是天性使然。
“不了。”媒体可能会打扰到他和沈绘的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蔺景明刚才换病号服没有脱袜子,趁沈绘不在,他才让护士给他看看脚背。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小问题。”蔺景明笑着道,似乎没把它放在心上。
沈绘在他面前看着怂,触及底线了,下手还挺狠,一板砖拍得又快又准。蔺景明替凶手挡了一下,看似不痛不痒,其实真有点疼。他恨不得把凶手千刀万剐,但是沈绘出手了,蔺景明怕他被卷进来。他自有法律手段,让凶手不死也牢底坐穿。
他的小沈绘,第一次上法庭,应当是一名律师的身份,穿着自己为他精心准备的西服,以法为剑,唇枪舌战。
护士看着蔺景明脚背靠近脚趾的地方,被砸出了一片乌黑的血泡,有些惊讶,“我请医生过来。”
蔺景明:“不用,没伤到骨头,您看看有什么药可以擦擦,不然让它自愈便是。”
护士给他擦了消炎药,然后看着蔺景明把袜子又穿上了,十分不赞同。
“希望您替我保密。不要告诉跟我来的小孩。”
小孩?
护士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蔺景明指的是沈绘,都多大了还叫小孩?
“怕您弟弟担心是么?但是伤口也不能不透气……”
蔺景明开玩笑道:“或许我可以信赖一下这双袜子的质量。”
毕竟蔺教授浑身上下都是金钱堆出来的,袜子透气性能优秀。
沈绘提着大包小包进来,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见蔺景明和护士相谈甚欢,脸颊一鼓,仿佛塞了半颗柠檬。
好酸。
沈绘垂下睫毛,自从蔺景明带他见过家长后,他终于感觉他和蔺景明是真真切切在一起了,如果国家允许,能马上领证的那种在一起。
还敢吃醋了。
蔺景明看见沈绘回来,不动声色地把脚收回被子里。
沈绘没收了他的书,坐在床头给蔺景明削苹果,“你还疼不疼啊?缝了好几针,你也不让我看,太坏了……”
沈绘抽了下鼻子,又心疼上了。
“别哭了,我哪敢疼。”蔺景明抹他的眼泪,“我这心里都是你,没空去想疼不疼,就没感觉了。祖宗,别哭了,眼睛看着点刀……”
蔺景明生怕沈绘削到手,连刀带苹果都给拿走了,他沈绘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你再哭我可得换衣服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换衣服多麻烦。”
沈绘急忙用袖子大力擦了擦,把眼角擦得红通通的,不敢让泪水沾湿蔺景明的病号服。
“你还没告诉我,当初到底是真舍不得我,还是做戏的?”
沈绘沉默了会儿,委屈地点点头:“真的。”
他抱着蔺景明的大腿哭完之后,就回到教室发呆,他的同桌,一个带着眼睛的小平头,靠过来问他:“你不想让小蔺老师走?”
沈绘没说话。
平日里,蔺景明作为高考状元毕业,加上他外形条件优秀,光环滤镜套了一层又一层,在高三生里很受欢迎,有数不尽的学习和生活上的问题想问他。但蔺景明回答谁都三言两语点到为止,唯独对沈绘分外有耐心。
闲着就走到最后一排,逮着单座的沈绘关心,“有没有不会的题?”“让你吃早饭吃了吗”“敢跟黄毛飙车你就死定了。”
沈绘觉得这是威胁,其他人眼里叫恩威并施,羡慕得不行。
小平头看着沈绘,突然哼了一声,冷嘲道:“你也太自私了,小蔺老师要出国深造,锦绣前程,不可能呆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你怎么跟拖油瓶似的?”
沈绘炸了,“你才拖油瓶,我巴不得他赶紧走!我最讨厌有人管我……”
沈绘最怕成为别人的拖油瓶,凭什么啊,那些远房三姑六姨这么说,没有给他一分帮助,他凭自己的本事活到现在,小平头凭什么这么说。
那蔺景明会不会这么认为?
沈绘余光看见蔺景明往这边走来,然后从另一头楼梯下去,眼皮颤了颤。
他支着脖子,不知道蔺景明有没有听见,小声喃喃:“反正,反正我不会是拖油瓶的。”
蔺景明听见了也好,赶紧出国吧,不要再为他操心了,不值得。
……
蔺景明听完很想打沈绘屁股两下,他轻掐了一把:“先欠着。”
这小兔崽子,还故意不解释。
沈绘不敢压在蔺景明身上,从床上爬下来,坐在椅子上,脸颊贴在蔺景明手心里,如同汲取温暖的雏鸟。
“那你又要出国了么?”
这句话蔺景明差点就没听见,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沈绘会跑,这也是原因之一。
“偷听我讲电话?”蔺景明扯了扯他的脸蛋。
“怎么能算偷听!你自己讲的!”
“听完不问,就是偷听。”蔺景明叹了口气,“沈绘,你两次都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可怜的蔺律师,哪怕在最严的法官面前,还能多争取几句辩白,“你比法官还严,难怪人人都怕妻管严。”
沈绘羞愧脸红:“那不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就不肯相信,相信无论过去现在,我都有把你带在身边的能力?”蔺景明语气不见一丝抱怨,他在安抚沈绘,“退一步说,进修不是留学,几个月的异地恋,我们家沈绘受不了吗?”
最后一句话蔺景明故意说得别有深意,沈绘被笑“独守空闺”,也有些害臊。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有钱真好。
蔺景明真好。
……
为了脚伤不被沈绘知道,蔺景明私底下麻烦护士给脚背上药,没有找沈绘,沈绘暗地里吞了八个柠檬,变成了一只酸气冲天的柠檬精。
护士服是不是对伤者有镇定的心理作用?所以蔺景明有所偏好?还是他觉得护士服比较干净?护理他不容易感染?
沈绘托着下巴思考。
第二天,蔺景明睁眼,就看见沈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套护士服,浑身洁白,小腰纤细,挺拔如玉。
沈绘得意地在蔺景明面前晃了一圈,“我是护士了,以后什么事都得我来。”
他低头警告蔺景明:“特别是不准找那个漂亮的女护士。”
目射凶光,皱鼻子瞪眼,在蔺景明看来都可爱至极,想日……
蔺景明头疼不已,沈绘这是在挑衅他的忍耐力么?
……
蔺景明出院后,问沈绘愿不愿意邀请他同居。
“你说我、我家吗?”沈绘不敢置信,他家就是二十年前盖的二层小楼,又旧又乱,蔺景明愿意屈尊?
“你回校了住我的房子,我们回来看蔺老头,住你的房子,不是刚好?”
沈绘有些激动,“好啊,好啊,不过我得整理一下,我买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了。”
蔺景明看着沈绘高兴的样子,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
他大可以直接再买一处房子,马上提包入住,但是蔺景明想起,他追着沈绘来的那个晚上,小楼黑漆漆的,一点也不像家。
蔺景明想给沈绘一个家,只属于沈绘的,谁也抢不走。万一他们以后吵架,沈绘不至于回空空荡荡的房子。
沈绘缺乏安全感,蔺景明全力以赴地给他。
直接买房子送显然不会被接受,沈绘现在也买不起,那就只能充分利用沈绘的老房子。
而且,沈绘的房子离附中很近,正好让蔺老头放心,看他儿子养伤。
垃圾车运走了一车的快递包装盒,蔺景明请了家政和师傅,把家里拾掇地干干净净,检查电路管道,确认没问题后各个家用电器都运转上。
沈绘把锅碗瓢盆摆上厨房,围裙也挂上了,感觉自己像在准备婚房。
门外来了一辆大卡车,卸下来一张双人大床。
又来了一辆快递三轮,里头是足够挂满衣柜的衣服。蔺景明把他爸和沈绘的尺寸都报给秘书,让她买了全年的衣服寄过来。
秘书差点以为蔺景明公司要倒闭不回来了。
蔺景明吊着手指挥搬运,回头看见井井有条的厨房,什么都有了,就差一个会做饭的人。
沈绘硬着头皮圆谎:“我就是会做饭啊!”
“你进房间休息,等你出来,我就做好了。”沈绘把蔺景明推进卧室,然后对着一篮子菜和肉愁眉苦脸。
不然点外卖?
可是蔺景明要养伤口,吃外送的东西不好。
沈绘悄悄地挪出大门,想去邻居家里聘一个会做饭的过来。
然后就听见了蔺景明的一声轻笑。
沈绘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不是让你去睡觉吗!”
“我媳妇几斤几两我能不清楚,放你一个人在厨房我能睡得着?”蔺景明单手就能玩转厨房,切菜颠锅装盘,比沈绘两只手还管用。
沈绘一开始还催促他不要受累,但他的小胳膊哪里拧得过蔺景明,只能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递个铲子,虚心学习。
餐桌也是沈绘网上购物的,花了他七个月的直播打赏。
蔺景明看着眼前的直长方木桌,一人坐一头能隔两三米,沈绘把两张椅子放在中间紧紧挨着吃饭。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钱不留着吃饭对自己好点,就为了买这么贵的?”蔺景明跟他算账,“买便宜的不行么?还有那围裙……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围裙大小不适合蔺景明,他刚才都没用。
沈绘弱弱辩解:“这桌子是实木的,结实!还有,我不是说了那围裙防水防油,手感好……”
蔺景明见他还死鸭子嘴硬,不由得笑道:“行,桌子以后试,今天你先把围裙穿上。”
沈绘疑惑:“我不是做完饭了?”
“是我做完饭了。”蔺景明道,“你又不会做饭,围裙买着也是浪费,一千多块钱呢,不如我们试试别的用途。”
五分钟后。
沈绘挣扎:“留条内裤行不行?”
“不行。”
“哪有这样吃饭的!”
蔺景明一本正经,“就像上学要穿校服,它可以时刻提醒你是个学生。围裙也可以时刻提醒你,不好好吃饭是要被惩罚的。”
沈绘求饶:“我错了,景明。”
他明天就把围裙像卖校服一样卖掉!
蔺景明提醒他:“当年你卖掉校服,结果只能穿我穿过的。”
沈绘:“……”
还想给我穿大几号的围裙!
那跟不穿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