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默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道谢:“谢谢你!我……我真的好害怕,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会被他们怎么样!”
程几想,也不会被怎么样,就抓回去谈恋爱呗,只不过不让出门。
他哪里知道自从剧情被他硬生生掰坏了之后,齐北崧抓沈子默根本就不是为了那啥,而是为了引蛇出洞,蛇自然就是他程先生。
“换衣服!”程几一边跑一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
“啊?”沈子默没明白。
“你穿我的,我穿你的,免得你逃跑途中被他们认出来!”程几说,“满大街都是探头,你那件颜色太浅,在监控里比我这件显眼!”
“他们居然能够看到警方的监控?”
程几说:“有些人非但能看监控,还能把你祖宗从坟里挖出来!”
沈子默说:“我是孤儿,我没有祖宗!”
“我打个比方而已!再说折腾死鬼祖宗,总比折腾你大活人好吧?”
程几有些生气,他身上原本就痛得快要散架,结果又来陪沈子默瞎跑,简直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沈子默问:“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程几说:“你身上有钱吗?”
“有一点!”
“我是说现金!”
“有几百块!”
程几跑动着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四五张百元大钞递给他。
“我就这么多了,现在你去打个车,到汽车站买短途车票,因为买短途不用出示证件,你可以放心不会留下痕迹!”
“车票就买你觉得最偏僻的乡镇,你可以一站一站买下去,直到你觉得安全了!你到目的地后找一个小旅馆住下,至少住五天,期间尽量不要出门,不要和朋友联系,手机保持关机或者飞行模式,不要用电脑!买东西用现金,不要刷卡,不要用支付软件,不要去网吧之类的!”
“如果五天之后还没有动静,你可以尝试着回来了!”
沈子默问:“为什么?”
程几说:“姓齐的这种人如果五天之内还没找到你,说明是他不想找,放弃了!”
沈子默问:“那……那万一他五天之后还找我呢?”
“那我就把自己送上门去!”程几说,“你放心,那孙子恨的主要是我,我一去你就相对安全了!”
沈子默停下脚步,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程几说:“不为什么!”
沈子默凝视着他:“谢谢。我是说真的,谢谢你,太谢谢了!如果不是你,我就被……”
“快走吧!”程几说,“只要躲过了那个王八蛋,你谢我的时间多着呢!”
沈子默跑起来,程几又陪他跑了一小段,眼看小巷的出口就在前方,便停下说:“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你回去干什么?”沈子默惊讶道。
程几说:“我妈妈还在那家医院里,我今天得给她办转院手续。”
“可是……”
“你是个男人,总不用我手把手教你怎么逃吧?”程几问。
“……”沈子默低下头,说,“嗯。”
忽然他又说:“我问了你别生气,你是不是逃犯啊?”
程几失笑:“对对对,我是逃犯,看着特别专业是不是?你给我快跑吧!”
他拍了两下巴掌,督促沈子默,后者欲言又止,转身跑开时仍频频回头。
程几注视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慢慢地转身往小巷外走去。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急了,周边震耳的警笛声在他听来特别舒心畅意。
那辆宾利豪车,以及车主齐北崧和手下两位保镖都会被警方带回去调查,就算迅速澄清误会,至少也需要半天时间。
以齐北崧的身份在宏城就等于握有免罪金牌,但反恐处突是特殊岗位,排爆单位出于负责任的态度,就算明知是齐大少的车,也明知有人报了假警,还是会把那辆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寸一寸地全部检查一遍。
所以齐北崧固然长袖善舞,今天也再没空理会他了,这样他就有时间妥妥当当地帮程女士转个院。
程几走出小巷,逆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明知自己浪费了警力,还是止不住愉悦,忽又想到那位与他浪漫牵手的小兄弟……
“……”
反正年轻人命长着呢,耽误一天也没关系!
————
长康医院,社区临终关怀医院,一旦进了这家医院的大门,就意味着病人的生命是以天来计算了。
住在里面的患者最长时间为一个多月,最短的还不到两天。
程女士被安排在一张靠窗户的床位,同病房还有另外一位垂危老者,周边环境安静。
患者总是沉默的,但这里的家属、医生、护士和护工,都显得比一般医院轻松,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职责并非治疗,而是姑息维持,减轻痛苦。
程女士被抬下了救护车,管子还是按原样插着,但某些昂贵的药物已然不用给了。
程几安顿好了她,蜷缩在空病床上浅眠,心中软而舒缓,虽然有疲惫,但更多的是轻快。感觉像一次外勤任务终于结束,他浑身酸软地回到办公室,往值班的钢丝床上一躺,摊手摊脚,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想到齐大少爷拼命解释自己不是暴恐分子时的样子,他简直要乐出声来。
烦恼也有,比如没钱了。
他惆怅地在长康医院里转悠,看到一张招聘护工的告示就前去凑热闹,结果管理人事的一位姓张的女副院长直接拒绝,笑着说:“你做不来的。”
程几问:“怎么说?”
张副院长说:“那些都是瘫痪在床的病人,不能自理,甚至没有自主意识,护工要为他们翻身擦身、喂饭喂水、端屎倒尿,这些你都做的来?”
“我试试呗?”
“算了,别委屈自己,回去上学吧。”
程几说,我没学可上,妈妈生病以后我就休学了。
张副院长顿生同情,说:“你要真想工作的话,我表弟的店里需要一个人。”
“什么店?”
张副院长说:“面店,你会扯面吗?”
程几不会,他会扯淡。
张副院长问:“真没钱了?”
程几摇头:“说实话,饭都快吃不起了。第四人民医院那边我还欠着两万多,早上转院过来又交住院押金三千,再过两天我估计得去卖肾。”
张副院长嘿嘿一乐:“卖什么肾呀,我这儿的钱你也先欠着得了,反正每天就是姑息治疗,花不了几个钱。押金我也退你两千,留着吃饭吧。”
程几瞪大眼睛:“您这么好?”
张副院长说:“因为四院朱医生和我打过招呼,我知道你们家的情况。他还说你挺倔的,帮你忙还得照顾你的情绪,我看你不倔呀,挺坦诚的。”
程几啐了一口说:“我一点儿也不倔!我恨不得全社会对我伸出援手,我给您磕个头!”
“不用不用!”张副院长大笑,“我儿子都比你大了,我权当帮自己的侄子外甥!”
程几说:“那么么哒?”
“别过来!”张副院长警惕道,“老阿姨五十多了,不想和二十岁的漂亮小伙子拉拉扯扯!”
程几于是给她打了个千儿。
————
与齐北崧团伙的遭遇战过后,程几原以为会有三天平静,没想到还是只有一夜。
隔天早上,他觉得精神萎靡,太阳穴抽痛,初开始没在意,后来察觉是发烧了,不用想也知道这热度是哪里催生的……左边,那地方。
其实那里只有一个小伤口,有些肿胀但没化脓,不足以放倒一个人,要怪只能怪这阴寒刺骨的鬼天气,或者怪近两天慌乱的生活,击碎了这个清瘦身体的免疫力。
他没别的办法,只好揉着酸痛的腰,坐在床头生嚼了两片消炎药。
七点半左右,他到医院附近的小吃店吃早餐,回程途中发现瘟神又找上门来,并且这次带着更多的人,足够一个小型战斗单位了。
齐北崧此人应该比较适应夜生活,不到半夜不会睡的那种,可他为了寻仇居然连续两天早睡早起,精神感人肺腑!
他没把黑色宾利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四辆同款路虎,像是都改装过,车头上装着炮筒那么大的氙气灯,靠边停车的时候吓坏了路人。
他的六位黑风衣保镖在长康医院门口一字儿排开,个个壮得像一堵墙,凶恶地打量每一个进出的人,虽然不动也不说话,也相当干扰医院正常运营。
长康医院只是个社区小医院,场地是租用了街道旧厂房,加上后勤和办公区域一共才三层楼,不到八十个床位,哪经得起齐北崧这种架势,七八个医护人员当场就慌了神。
程几眼见那位要介绍他去面店工作的张副院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走出来,与门口的保镖协商,保镖们则理都不理,个别还冷冷劝她别多管闲事。
程几恨得牙痒,心想你们这都是什么态度?她年纪都足够当你们的妈了,你们居然给她甩脸子?等我学会了扯面,把你们一个个都放在面锅里滚着烫,烫到你们懂礼貌为止!
他没想到更糟糕还在后面——齐北崧居然就守在程女士的床头!
那厮换了一身衣服,高领羊绒衫加皮夹克,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简易折叠椅上,双臂交叉,浓眉紧拧,正凑着脑袋观察程女士。
还好程女士晕得安稳,岿然不动,没被他吓着。
程几见他嘴角的淤青消下去一些,心想老天保佑这人能好了伤疤忘了疼,赶紧撒手,不然太要人命了!
他侦查了几回都没找到途径靠近程女士的病房,只好躲在外围。
这医院楼外有个院子,平常疏于打理,反正那些临终病人也不可能出来遛弯。院子角落有一片小樟树林,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棵树,程几就钻在这片林子里发愁。
他不喜欢抽烟,但心里烦闷时难免上瘾,于是猫着一根接一根地抽。
至于齐北崧那边情况就有趣了,他居然开了窍,懂得发动人民群众了,等看够了程女士,就对每一个经过门口的人围笑。
这王八蛋是相当英俊啊,所以不一会儿,病房门口就挤满了小护士和小医生,人人都兴奋得过了头,听到问什么就答什么,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生怕说得太少。
齐北崧问:“这位女士是谁啊?”
小护士说:“这是程玉芳,刚刚从第四人民医院转来的,脑肿瘤开了刀以后就没醒过。”
齐北崧说:“哦,这么糟糕啊。”
小护士说:“可不是,现在还好有一点自主呼吸,但如果她再不醒的话,过几天脏器都要衰竭了。”
“她还有多久啊?”齐北崧问。
“这不好说。”小护士思索,“有时候能拖十天半个月,有时候就是一晚上的事儿。”
齐北崧问:“她是不是有个儿子?”
小护士说:“你怎么知道?对,她有个儿子,刚才还在呢!”
“刚才还在?”齐北崧眼睛一亮。
“对啊,半个小时之前还在,我看着他出去的。”
齐北崧问:“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护士说:“长得挺好看的,清清秀秀一个男孩,话不多,但是挺有礼貌。”
“哦,这样啊。”齐北崧问,“他会打架吗?”
小护士扑哧一笑,说:“打架?我估计他连吵架都不会!”
齐北崧点头,咬着后槽牙想:是,他不会吵架,但他会爬墙、打架、抢人、剥裤子、拍裸照、报假警,而且还他妈的会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