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一天。
森鸥外的心情不怎么美妙,表情冷凝地坐在办公桌后。
在他面前——
织田作之助上缴了手枪后,走入办公室,归还boss交给他的“银之神谕”。
东西很轻,很薄,由男人的手指压在了办公桌上。
“boss,任务完成了。”
“……”
森鸥外最想听到和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把mimic引渡来日本,泄露成员情报,挑唆三方对立,令异能特务科妥协的就是他。他的所作所为要是被爆料出去,第一个找他算账的人就会是异能特务科的长官,那个光头种田长官可不是明面上那么和善的家伙。
所幸。
他眼皮底下的人还没有胆子泄密。
森鸥外恢复一名合格首领的态度,双手交叉,“织田君,辛苦你了。”
聪明点。
彼此当做没发生这件事。
织田作之助仿佛不知道首领的想法,后退一步,双手放到身后,表示自己没有危害性。他以部下的身份回报这件事情的经过,在说到咖喱馆的老板死亡,无辜之人被牵连进去的时候,他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若不是森鸥外知道他当时有多么悲痛,此刻看着他的模样,他还会以为对方是一位冷血无情的杀手。
握枪的手稳,战斗经验老道,异能力强大。
这三点曾经是森鸥外欣赏他的地方,当然,换一个强者,他也是如此的态度。
只是再多的好处也比不上一个坏处——
织田作之助不杀人。
港口黑手党不是容不下一个不杀人的人,只是织田作之助与太宰治关系密切,是唯二可以直接影响到太宰治决定的人。
森鸥外不想太宰治再妨碍自己了,借刀杀人,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他不后悔。
首领就是要为组织谋划一切的利益。
“织田君杀了人,是改变主意了吗?”森鸥外被他的话引起了兴趣,抛出一个橄榄枝,“你若是愿意,完全可以试试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位。”
织田作之助说道:“不是的,boss。”
森鸥外顿时对他失去耐心,弃之可惜,食之如鸡肋。
因为森鸥外个人的恶趣味,首领办公室寂静如中世纪的吸血鬼老巢,办公桌上还摆着高高的烛台,光线忽明忽暗,再加上森鸥外的一双红瞳,隐隐的邪恶气息散发出来。当森鸥外审视一个人的时候,目光无机质,犹如在思考手术刀从哪个角度切入进去。
据说,这位首领曾经是一位医生。
门口是持枪对着他的黑手党成员,暗处也有监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织田作之助站在自己首领的地盘就像是在敌人的包围圈里一样。
危险。
冷酷。
森鸥外的眼中只有利益,其他人对他而言就是可不可以利用的棋子。
织田作之助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不是忽略对方的态度,而是比任何人都坚定自己的信念,“我不想杀人,这是的底线,但为了守护其他人的时候,我愿意重新拿起枪,还有……我个人经过这件事,发现自己并不适合港口黑手党。”
他的心跳始终平稳,犹如他握枪时候的手。
“请允许我退出港口黑手党。”
“若我不同意呢。”
“港口黑手党底层人员更替频繁,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如此,黑手党规则之一,祸不及家人,这一点boss应该比我清楚吧。”
此言一出,织田作之助没有回头,背后就出现了几道枪上膛的声音。
然而。
他的“天衣无缝”并未开启,说明只是吓唬人的把戏。
森鸥外支着脸颊,懒散地说道:“把枪收起来,不要在这里丢人了。”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对付其他人还可以,这位可是拥有对危险有预判能力的优秀成员啊。”
织田作之助淡定地说道:“多谢boss夸赞。”
森鸥外冷下脸,阴晴不定如他在港口黑手党的传闻。
“你在威胁我吗?”
“是的。”
“有没有想过威胁我是什么代价呢?”
“想过,该做的还是得做,人活着不是为了代价而裹足不前。”
“说得好。”
他笑着又认同了一句,下一秒,织田作之助陡然离开原地。
在织田作之助的身后,一个金发红裙的萝莉站在那里,甜美可爱地说道:“哎呀,爱丽丝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看了她一眼,“你好。”
爱丽丝说道:“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啊,是个有趣的大叔呢。”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座椅背后,森鸥外瞬间痴汉道:“爱丽丝。”
爱丽丝皱了皱鼻子,“快点解决工作,你答应了陪我逛街。”
森鸥外摊手:“很麻烦啊,这位织田君想脱离组织。”
爱丽丝和他一唱一和道:“那就杀了他呀。”
森鸥外笑道:“不能杀呢,他是太宰君的朋友,太宰君前几天还未他顶撞了我。”
爱丽丝清澈如油画的眸子满是天真无邪,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小女孩。
她注视着织田作之助,织田作之助只感觉到了不断提升的危险性,身体本能的准备好躲避。在刚才的一瞬间,他预感到爱丽丝出现在他身后,直接对他出手,他若是不反抗,就会死于这个小女孩血腥残暴的分尸。
爱丽丝与boss是什么关系,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主动说道。
“杀了我没有任何意义。”
“嗯?织田君未免小瞧了自己吧,像你这样的优秀成员跳槽去别的地方,我身为boss都会担心一下未来碰到你该怎么办。”
“我不杀人。”
“是啊,你不杀人……可是你终究还是杀了人。”
“我可以承诺不与港口黑手党为敌。”
“不够。”
森鸥外轻飘飘的一句话,把织田作之助提出的条件给堵了回去。
织田作之助定定地看着这个厚颜无耻的首领。
“那就没有办法了。”
“?”
森鸥外饶有兴趣的等他的反应,若对方爆发,他就命人当场击杀对方。
过了半晌,织田作之助在首领和其他成员警惕的目光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他放在了“银之神谕”的上方。
“这是……一位老先生送我的信,说是让我转交给他的不肖弟子。”
“……”
森鸥外的脸色不再那么风轻云淡了。
该不会是……
他抓起信,拆开来一看,不顾爱丽丝在后面偷瞄,阅读上面熟悉的几行字。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
【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他离开港口黑手党。】
这一句话的分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就是踩中了森鸥外的死穴。他可以不卖任何人的面子,唯独不能不卖夏目漱石的面子,自己执掌港口黑手党,另一个人执掌武装侦探社,造成与异能特务科三足鼎立的稳定局面,这就是他们很多年前的计划之一。
森鸥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古怪地看织田作之助。
“你见过他?”
“是的。”
“他和你说过什么?”
“老先生和我谈论过人生,他说,若问人生的定义是什么,无他,只要说‘妄自捏造不必要的麻烦来折磨自己’,也就足够了。”
红褐色头发的男人站立于地毯上,神情寡淡,犹如局外人那般地看着他。
“他还说。”
“期待着我写完那一本书最后的结局,不论好坏,他愿意一睹为快。”
“也请我原谅你的过错。”
几天前。
他在太宰的帮助下,转移好新的安置点,出去散心没多久就见到了手持绅士仗,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对方见到他,神态温和,犹如故人重逢那般地说道。
“老夫很高兴你没有留下一个悲伤的结局。”
“您……”
“又需要我重新自我介绍吗?”
“不,我记得您,夏目漱石先生。”
这位老先生,就是改变了他人生的那个人,值得织田作之助尊敬。
夏目漱石的容貌比当年老了几分,越发显得阅历深厚,目光沉淀着对人世的宽容和理解。他没有探寻织田作之助的私生活,而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以往的人教人们忘掉自己,现在的人教人不要忘了自己,你做到的是哪一种?”
织田作之助说道:“我没有忘记过去的自己,但我牢记住了现在的自己。”
夏目漱石欣慰地看着他:“这样足够了吗?”
织田作之助点头:“足够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本书上的话——人为救赎自我而生,迎来死亡之际便会理解。
夏目漱石先生写的没有错,他在生死之际体会到了不同的感觉。
原来——
他有不舍得的事情,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在他救助他人的时候,同时会有人默默帮助着他,希望他能活下来。只要这么一想,仿佛世间的阴翳都能散去,如同那天的雨过天晴,黄昏无限美。
他不当杀手了。
也为了死去的老板,不想当港口黑手党的人了。
夏目漱石看出他的意愿,拿出了一封信给他,“老夫有个不肖弟子在港口黑手党,你交给他,他不会阻拦你脱离港口黑手党。”
“恕我直言,那个人是谁?”织田作之助吃了一惊,即使是干部身份的太宰治也不能保证他可以顺利脱离组织,对方还教唆着他来一次叛逃,再拿捏森鸥外的一些把柄威胁首领,说这样的把握很大,森鸥外不会冒着吃亏的风险来派人追杀一个底层成员。
夏目漱石有些苦恼地说道:“你问他啊……也请你原谅他的过错。”
在织田作之助接住这封信后,夏目漱石完成了自己的来意,笑着吐出了名字。
“他是,森鸥外。”
又称,森林太郎,港口黑手党首领。
织田作之助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了解他的身份,又知晓他的经历。
原来如此。
临别之前,夏目漱石问他:“何为人生?”
织田作之助无法回答,若以“不悔”而言,过于轻率,“老先生有什么见解吗?”
“若问人生的定义是什么,无他,只要说‘妄自捏造不必要的麻烦来折磨自己’,也就足够了。”夏目漱石喜欢这种谦虚的态度,这在很多年轻人身上已经十分罕见,“我期待着你写完那一本书最后的结局,不论好坏,我愿意一睹为快。”
留下这番鼓励他的话,织田作之助眼中的老先生就选择了告辞。
他目送对方离去。
记忆的末尾,他听到了白绮一路跑过来的声音,对方喊道:“大黄!你跑哪里去了!”
织田作之助发现这位儒雅的老先生脚步又加快了一些,健步如飞的消失。
唔……
大概是老先生似乎不愿意见其他人。
真是,相当神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