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春双不知为何, 忽然一阵恐慌, 快速地躲到了母亲说身后。
虽然方善水说那被召来的鬼差,应该看不见她, 但卞春双还是将身子缩了起来。
那香头上的烟变成人脸后,又忽地一散, 仿佛被风吹下来一样,卞母和顾梦文正奇怪, 就将那烟变成了一缕, 慢慢地飘向了五个装着苹果和桃子的盘子,烟雾绕完一个盘子, 又一个盘子。
卞母和顾梦文虽然看不太明白, 但也大概明白方善水是真的召来了什么东西,正在享受供奉,顿时都变得紧张和严肃起来。
卞春双在卞母身后偷眼去瞧, 就看到那烟雾,将刚刚那些能让她闻到香味的佳肴供奉,一一席卷而飞。
看了眼,卞春双立刻又收回了视线, 躲好。
享受完一遍供奉, 那烟雾就又回到了香头上,原本白的香烟,慢慢地变成了青色。
方善水见状,看向卞母道:“这是同意了,你可以把你想问的告诉他, 我会将他说得话翻译给你。”
卞母顿时大喜,感激涕零地道谢过后,就朝那香头走去。
躲在母亲身后的卞春双一时有些慌,赶忙一转,又躲到了顾梦文的身后,顾梦文一下子僵住了,毕竟有个曾经抢了自己身体的碟仙恶鬼躲在身后,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的,但她也不敢赶鬼,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方善水,方善水当做没看见。
卞母对着香炉上的三炷香哭诉一番,将自己女儿的被迫害自杀不能投胎,五年后又被仇人用招鬼游戏召回,怒而杀人的事上禀一番,询问女儿如果下了阴间,会有什么结果。
卞母说完,感觉耳边似乎嗡鸣了一下,隐约听到了一阵哗哗声,面前的烟也在不停变幻。
卞母茫然地看向方善水,方善水给她解释道:“这似乎是位阴间的判官,正在翻律典。”
卞母恍然大悟,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似乎被什么东西扇动的烟雾。
过了一会儿,众人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哗哗声没有了,取而代之得又是微微的耳鸣,似乎有什么东西沁在水里乌鲁乌鲁地说话一样。
方善水立刻给迷茫的卞母和顾梦文翻译道:“他说,招鬼游戏在阴间是个盲点,一般阴间很少过问因为这种仪式游戏而死的人,除非闹得比较大,直接捅到了阎王殿上,不然都是轻拿轻放。”
卞母闻言大喜,躲在顾梦文身后的卞春双这时也不太害怕了,在顾梦文的肩膀上探出了脑袋,只可怜了顾梦文,被曾经吓得她半死的恶鬼靠这么近,僵着身体简直要疯掉了。
不过,卞母和卞春双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方善水接下来的话,又让她们慌张了起来。
方善水看着在飘动的青烟,仿佛在跟什么人交流一般,点了点头又对卞母道:“现在阴间人满为患,投胎的号牌已经排到了三百年后,身上背有案例和冤孽的厉鬼,要去领号牌,就等于暴露了自己,会被问罪,自杀且又连杀四人,大概会到刀山或枉死地狱走一遭,洗清身上的冤孽才能投胎。”
说道这里,方善水看了眼在顾梦文身后抬头的卞春双,“不过你倒是聪明,将怨气分离了出去,而且那些怨气又和他们的招鬼仪式混合在一起,主要责任并不在你,所以你大概只会在枉死地狱待一段时间,排到投胎号码,到时间后就会被释放。”
卞母听到枉死地狱,却慌了神:“那怎么办?进入枉死地狱,不是说就不能再投胎成人了吗?大师,我们能不能不去阴间了,不投胎了?我就这么养着我女儿?”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卞母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她能养女儿多久?十年?二十年?
万一她死了呢,她也要下去了呢?那她女儿又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卞母几乎又要痛哭起来,卞春双也是一脸失落,她没想到自己成为厉鬼杀人被轻拿轻放,最后竟是纠结在了自己自杀这个点上,心中不禁怅然若失,为了几个渣滓,毁了自己上面下面两辈子,到底值不值得。
顾梦文听得也是一脸唏嘘,心中感慨。
方善水又看向了那在震动的青烟,口中无声张合,仿佛在和人交流什么一般。
过了会儿,方善水为卞春双母女传达了鬼差的意思:“现在地狱人满为患,十八层地狱也不想装多余的人,只是但凡人世做过恶事的,在下面都要受刑受苦,除非投胎到人间,才能躲避阴间的刑法。”
自杀者为阎王不喜,据说会打入枉死地狱一万年,而地狱的时间有别于人世,十四层地狱的一万年,几乎等同于人间的天荒地老,所以才会说进入枉死地狱别想投胎了。
但是如此多年来,自杀人数这么多……枉死地狱也快装不下了,有些特殊情况的,经过一番打典,是可以得到特赦。
吃人嘴软,这话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鬼差是可以帮卞春双这种被诽谤毁坏名声自杀的人,拿到号码牌。
卞母着急:“可是,不是只能领到三百年后的号码牌吗?大师,我们能不能给鬼差大人多少点钱,让他给我女儿插插队?”
三百年后……
顾梦文听到这个数字不禁一阵蚊香眼,这是死也死不起的意思啊,等她百年后死了,那时候地狱又有多少人要等投胎?会不会要排到五百年后了?
……活着的时候还是多做点好事,最起码就算投不成胎在阴间待着,也不用去十八层地狱受苦,顾梦文暗自下了决心!
方善水摇头:“不行,他说六道轮回中的天、人两道管理最严格,没有动手脚的机会,不过三恶道的畜生道倒是可以,能够插队拿个号牌,让她躲过刑法。”
卞母掩面痛哭:“那就是还得投胎成畜生了?我可怜的双双啊,你怎么就这么苦命啊!”
卞春双忍不住出来,抱住妈妈,也跟着呜咽着哭了起来。
方善水倒是安慰道:“没什么好哭的,你是躲刑,鬼差同意可以帮你领个号,到时候你可以投胎成宠物,要投胎到哪,托梦给你妈提前知道,将你领回来养,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正好在人世走一遭再陪你妈十来年,躲完刑正好一起下去,路上也有个伴。”
卞母和卞春双闻言一窒,是哦,以前说到投胎成畜生,那都是做牛做马一辈子,临死还不得全尸要被杀了吃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还有宠物……多少猫猫狗狗活得比人都还好,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吃吃玩玩。
尤其大师说能够让她知道女儿投胎到哪,她找到了女儿,自然也能免了女儿遇人不淑,流离失所或被人打杀折磨的凄惨。
卞母刚开始还有点愣神,后面却慢慢有些心喜,如果女儿投胎到别人家,那以后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投胎成宠物,能在她身边再陪她一段时间,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应该,但女儿既然没有更好的路走,这无疑是给了她一个补偿女儿的机会。
卞母忙问:“大师,真的能提前知道我女儿要投胎到哪吗?”
方善水点头:“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确认,而且既然是插队,你女儿可能也会保留一点点记忆,不过动物的脑容量有点小……”
卞母没听方善水说完,已经喜极而泣,连声对着方善水以及他身前的香案道谢:“多谢大师,多谢鬼大人,多谢……”
卞春双倒是关注起了另外一点:“大师,你说十来年后正好一起下去?我妈还能再活十来年?”
听到这个,方善水意识到自己嘴快,想要收回前言已经晚了,只好道:“如果你没有回来这一趟,大概你妈再过五年就要油尽灯枯,心死则五脏皆衰,活不久的。”
卞春双闻言不禁虚手环住了自己母亲,将头环在母亲胸前,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碰不到女儿的卞母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双双,妈妈不要紧的,你好妈妈就好了。”
卞春双抬起了头,下了决定:“多谢大师帮我,我希望早点投胎,回来陪我妈。”
就在这时,卞家的门突然被敲响,卞母一愣,不知道这会是谁,只是看向方善水,怕开文会打扰了大师的法事。
方善水细听门外的声音,很快辨别出了陶泰清,只是好像人很多,不但董高远蒋宏也来了,还有顾梦文的父亲和另外一个人。
想到陶泰清,方善水突然叫糟,卞春双的怨气已经分离出去了,不在本体这里,说不定会去顾家或者别的地方,刚刚要解决卞春双的时候,他还想着要速战速决,赶紧回去看情况,但被卞春双母女一哭,他就忘记了。
门口几人,似乎情况就不太对。
方善水刚想说他去开门,锁上的大门突然自动打开了,除了陶泰清,他身后的董高远四人,竟然都被附身了。
顾梦文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一人,刚起音叫了声“爸”,就闭了嘴,因为她又看到了她爸身后跟着的小三。
陶泰清看到方善水很是惊喜,大急道:“大师,我刚刚想来这里,但是刚出顾家门,就接到高远的电话,才发现他们变成这样了……”
鱼贯而入的董高远几人一脸黑青,面色恐怖,仿佛木愣愣的死人一般,只是看到卞春双的时候,他们木然的眼神都恶毒了起来,卞春双也皱起了眉,阴狠地瞪着他们。
卞春双将她的怨气分离到死人的尸体上,镇压着纪小雨四人的灵魂,让他们日日受苦,但是也和他们建立了关系。
刚刚方善水破坏了卞春双的镇压,使得他们逃离出来,之后卞春双和她母亲,想要请托大师询问阴间鬼差减刑的事,纪小雨等四鬼自然也知道了。
眼见方善水这大师如此不靠谱,被人一哭一求,就没有天理地同意了这个杀人犯的请求,纪小雨四鬼自然愤愤。
这是赶来告状来了。
四鬼立刻脱离了董高远等人的身体,一下扑倒了供桌前,七嘴八舌地告起状来。
章元武哭道:“鬼大人,你不能放过她,她害死了我们,害死了四个人啊。”
冯妮蕾也痛哭道:“她撕了我的书和所有本子,逼我吃,让我撑得肚破肠穿而死,呜呜,我好痛。”
宋学真怨恨道:“我们当初只是作弄她,是她自己心里脆弱跳楼自杀,怎能比得上她杀了我们四人的罪孽!”
纪小雨更是恶毒诅咒道:“她不但活活把我勒死,死后还将我头身分离,不放过我们,大人,你不能徇私枉法!她必须要下十八层地狱,让她走刀山,下火海,不然真是太便宜她了。”
纪小雨是四人中死得最惨的一个,因为卞春双最恨她,她自然也最恨卞春双,她不过是开个玩笑,不过是小打小闹,卞春双居然狠毒地这般折磨弄死她。
因为有方善水在这里,在他的阳神磁场影响下,所有人都几乎能清楚地看到这里一堆鬼怪,不但清醒过来的董高远等四人一脸懵逼,卞母更是气愤地想要打死他们,这些当初害死了她女儿的垃圾,如今又在他们请来的鬼差面前大放厥词!
卞春双此时倒还算冷静,拉住了母亲,她都已经确定自己会投胎到畜生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让这些人告,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是个什么好下场。
方善水一时也有些头疼,没想到想要帮人开个小后门,到头来变成了乌泱泱地打官司。
方善水看了眼供案上的香炉,发现香上的烟雾也有点徘徊,凝聚成的鬼脸,也变得比刚刚宽了两倍,似乎有点头大的样子,大概也没想到出来找点油水,居然会遇到这种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