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厚身体歪了一下, 很快又摆正回来。
他就这么跪着,没有要闪躲的意思,低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宁晚书又用力踹出了一脚, 还是踹在刚刚那一脚的位置, “我他妈每天都活在你制造的恐惧里!”
说完又是狠狠的一脚,但压抑多日的愤怒和憋屈就好像怎么也发泄不完似的,于是他又踹了一脚。
“为了躲你, 我每天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每次出门做个兼职都要畏首畏尾,就连回家上个网都怕被你顺着网线找上门!”
“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你他妈犯蠢搞出个傻*逼误会就天天把我往死里整!”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谢诗厚把头垂得低低的,被踹的肩头有点垮了,而他始终面不改色, 亦不闪躲, 只是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
“对不起你大爷!”宁晚书憋了一股劲又狠狠地踹了一大脚,“就因为遇到你这个傻*逼, 我不是生病就是受伤, 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这一脚力气之大,谢诗厚的身体没能稳住,失控地侧倒在地上。
但他没说什么, 默默爬起来挺直腰板,继续低头认错。
“你他妈还逼我吃辣!”宁晚书怒瞪着他垂低的脸庞, 接着又踹出了一脚, “我这辈子最讨厌吃辣,你却带我去川菜馆, 还美曰其名要给我补营养,你恶心谁呢傻丨逼!”
谢诗厚想起那天在家常菜馆发生的事, 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拳头,心底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
如今小学弟胃出血,连军训都参加不了,全是因为他把小学弟带进了那家家常菜馆。
都是他的错。
“对不起……”
“你他妈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宁晚书还想再踹出一脚,但他的脚上已经不太能使出力气了。
于是他把鞋底踩在谢诗厚的肩头上。
谢诗厚干脆不说话了,除了对不起,此刻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宁晚书微喘着急气:“就算你说一万次对不起我也不会原谅你,这辈子,我永远不可能跟你这种人和解!”
谢诗厚拧了拧眉,想说点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宁晚书霍地把脚收回来,接着又看向垂头不语的男人,冷冷一笑:“你不是想要我给你一个补过的机会,好,我就给你机会!”
谢诗厚微微抬头,期待他把话说下去。
宁晚书咬牙道:“你把我折磨得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先赔给我一笔钱。”
谢诗厚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他。
“我的钱都在这里,你想花多少就花多少,密码已经改成了你银行卡密码。”
宁晚书没接他的卡,冷声道:“我不接受施舍式赔偿,自己回去找个律师,该给我赔多少就赔多少,多的臭钱我一分都不要你的!”
谢诗厚抿了抿唇,默默把卡收回来:“好。”
宁晚书接着道:“第二件事,我以后一日三餐由你负责,直到我身体完全康复为止。”
谢诗厚点头:“可以。”
“还有,”宁晚书捏紧拳头,“我现在看你非常不爽,马上把你微信名字和头像改掉!”
谢诗厚掏出手机,“改成什么?”
宁晚书微微眯起眼:“改到我满意为止!”
谢诗厚:“……”
他认真想了想,将自己的微信名改成“我不配拥有名字”。
头像也换成了一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
宁晚书冷眼看着他的手机屏幕。
傻*逼,现在终于尝到被人欺压却不能反抗的滋味了吧?
但比起他这个月以来所遭受的苦难,只是下个跪挨两脚受点耻辱还远远不够!
宁晚书冷声道:“你折磨了我这么久,除非你现在弄死我,否则我会把我所吃过的苦头一件一件的还给你。”
谢诗厚没意见:“好。”
宁晚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他的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再跟你说,但你要记住,在我原谅你之前,你必须随叫随到!”
谢诗厚点头。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迟疑地问:“我改成这样,过关了吗?”
宁晚书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亲自把他的微信名改成“我是傻*逼谢诗厚”,头像也换成了憨憨肿脸狗勾表情包,接着把手机扔了回去。
谢诗厚默契接过,一看自己的新头像和新名字:“……”
宁晚书别开视线看向别处,不远处正好有几个人走过来,他皱了下眉,提醒道:“有人过来了,你别跪了。”
谢诗厚揉着肩膀缓缓站起身,接着问:“我可以坐吗?”
“你随便坐,我先回宿舍了。”
出来这么久,刚刚还费了点体力,宁晚书早就累了,想回宿舍休息。
谢诗厚急忙跟上去,怕又惹小学弟炸毛,他特意保持了三步距离。
走到一条无人的校道上,宁晚书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林坤正和几个同学迎面往这边走来。
林坤先是看了他一眼,在看到谢诗厚那一刻,转身拔腿就跑。
宁晚书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自己也是见了谢诗厚就跑,原来这种下意识逃跑的行为在旁人看起来是这么的滑稽搞笑。
谢诗厚看着林坤跑走的背影,又偷偷看了看宁晚书沉默的脸。
即便宁晚书不说,他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是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他正想要道歉,宁晚书突然转过脸,对他勾唇一笑:“他是我高中同学,也是宁晚乐养在鱼塘里的一条鱼,就一个见风使舵的傻*逼。”
顿了一下,他接着补充:“哦,对了,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宁晚乐养的鱼,在我眼里,你跟他们都是一个属性。”
谢诗厚紧了紧拳头:“我和他们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宁晚书嘲讽道,“他们是又坏又蠢,而你是又蠢又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诗厚顿时语塞,小学弟说的是实话,他做了那么多蠢事,确实不是个东西。
宁晚书看他认真反省的样子,轻嗤一声,懒得再说他。
他转身想继续走,却没注意到脚下就是一米高的台阶。
脚下一个踩空,身体失控往后倒下。
然而,没有意料中的痛苦……
宁晚书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突然听见一个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一个狂乱到快要爆开的心跳声。
他刚想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脑袋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死死抱着,而搭在他后腰上那只手,竟紧得有些发颤。
“没事吧?”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有没有受伤?”
“没……”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宁晚书一脸懵逼的爬起来。
见他安然无恙,谢诗厚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底下是草地。”
宁晚书顿了顿,一股莫名的怒火失控窜出,他用力揪住男人的领口。
“谁他妈要你救我,万一你摔死了我找谁说理去!”
“我、”谢诗厚顿住,“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宁晚书微微眯起眼:“谢诗厚,你听好了,你欠我的东西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讨回来,用不着你自以为是的倒贴,我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你恶心。”
“……”谢诗厚眼底有些受伤,“对不起。”
宁晚书不再多言,转身走回宿舍。
谢诗厚在地上躺了许久,突然抬起手,覆在后脖子上,摸到了滑滑的液体。
他缓缓坐起身,打开手指一看,是血。
回到宿舍,宁晚书吃完药躺回床上。
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又失控地跑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
从一开始在巷子里遇到的恐怖黑西装,再到直播间里爱散财的H老板,接着是游戏里护短的师父芒芒西,最后是学校里的傻*逼学长谢诗厚……
原本他陷入黑暗的人生可以在这座城市里重现光芒,却被这个阴魂不散的傻丨逼一点一点将他推进了更深的深渊,他甚至还一度想过要放弃自己。
如今所谓的“误会”终于解开,笼罩在他头顶的那片乌云也终于散去,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至于谢诗厚那傻*逼,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上一套房子的房东给他发来的微信消息:小伙子,房子你还住不住啊?我看你好久没回来了。
宁晚书回复:抱歉,我最近一直在忙,忘了退房的事,请问怎么退房?
梧桐房东:你就过来结算一下水电费就行了,你都半个月没住,我就不收你物业费了,押金退回去给你。
宁晚书身体不太舒服,不想出远门,便问:可以直接在微信上退吗?我不太方便过去。
梧桐房东:那你不看看水电表啊?
宁晚书:我信得过大叔的为人。
梧桐房东:哈哈你这小伙子实在,不过你这边还有一些东西,你不带走吗?
宁晚书顿住,他的东西不是已经让跑腿的全部搬走了吗?
宁晚书问:我房间里还有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房东马上给他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是一台钢琴。
宁晚书倏地坐起身来,点开大图来看。
钢琴上有许多刀砍的痕迹,琴键也缺了好多个,琴盖上还刻着一行字:人生强盗头目宁晚书。
宁晚书鼻子一酸,眼睛突然变得痒痒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片刻后,房东又拍了一张照片过来。
宁晚书点开,是一把小提琴,琴弦全都断了,琴身上亦布满了刻痕。
宁晚书强忍着眼泪,回复房东:这些东西哪来的?
梧桐房东:今天刚物流公司送过来的,收件人是你的名字,收件地址是我这边,我就去找你,才知道你大半个月没回来了。
宁晚书道:大叔,麻烦你先帮我把琴收好,我等会儿就过去。
梧桐房东:可以可以,但是你得赶紧过来啊。
宁晚书将手机放下,接着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指头,但他仿佛不觉得痛似的。
他没有多热爱音乐,但那台钢琴和那把小提琴曾经陪他度过了许多孤独的时光,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宁晚乐,肯定是这个人渣做的。
可是宁晚乐是怎么知道他那个住址的?
难道……
宁晚书想起了之前让孤儿院长给自己寄长命锁的事,但那时候他写的收信地址是花家酒楼。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宁晚乐是从花家酒楼那里打听到他住址的。
操!
宁晚书下意识就想找许万俊问问,才想起来他早就把人拉黑了,而且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吃花家酒楼的外卖,许哥也算帮了他很多。
算了,就算查出是谁给宁晚乐地址的也毫无意义。
他又不能飞到南城去收拾这个畜生。
当务之急,还是先过去看看他的琴能不能修好。
宁晚书爬起床,将手机和租房合同装进饺子包里,背上包后出门。
下到一楼时,正好看到谢诗厚拎着两份午餐走过来,“你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