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对!”白柯低声说了一句。
两人刚才走过的那段狭窄山道浓黑得只能依靠君宵手中的那一枚珠子的荧光视物,可现在,他们站在这段路的尽头,却能看到对面一整片密林。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景象。
身后是无尽的黑暗,身前是阳光疏漏树影婆娑的密林,他们两个人仿佛成了这两个世界的分割线似的。
君宵之前没有来过这三清池,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景色,于是收了手中的珠子,看向白柯。
白柯道:“上一回,山道没有这么长,我记得我只走了几分钟,当然,人在完全的黑暗中对时间不太敏感,这个暂且不说,但是当时从山道出来后,眼前就是那一整块冰魄,除了那块冰魄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依稀看到一点山崖的影子,模糊得几乎分辨不清。但是绝对没有这样一片密林。”
“嗯。”君宵皱着眉边听着白柯的话,边看着对面的密林,而后点了点头:“看来恒天门不仅布置了九杀阵和血兽,还在这三清池内做了手脚,这是把原本通向冰魄的道路引向了别的地方。”
“引向别的地方?那怎么办?”白柯语气里有些担心。
君宵握着他的手捏了捏,道:“先过了这片林子。这三清池原本是个完整的秘境,恒天门不过是在中间横插了些别的。不过是把一条笔直小径打了两道弯,别担心。”
白柯平日里和同龄人相比,要稳重淡定得多,但是在君宵面前,终究还是依赖心更强一些。于是听了君宵的话,他点了点头,便顺从地被君宵牵着朝那密林走去。
为了安抚白柯,君宵只说了其中的一方面,而隐去了另一句话——恒天门既然说在这三清池附近也布置了九杀阵和血兽,而他们在外头并没有发现异常,那么便是布置在这里头的,这么看来,究竟布置在了哪里,不言而喻。
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们便沐浴在了还算温和的阳光之下,离密林的边缘越近,光便越是染上了密林里浓重的翠色。
当两人真正站在密林面前,依稀能看到隐在交错的枝桠间若隐若现的小道时,君宵顿了一下脚步。
他深深地朝密林中看了一眼,而后转头对白柯道:“这林子怕是不会太简单,无论发生什么,别松手。”
白柯点了点头,跟着君宵,抬脚踏进了密林。
在这种明显没安好心的地方,按照既定的路走就是傻子。所以两人跨进密林的同时,白柯就见君宵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手指微动了两下,从指间搓出了一小豆明蓝色的光焰。这光焰离开君宵指间后,仿佛生出了翅膀似的,飘忽着朝右前侧的密林深处飞去,飞了好一段路,直到白柯几乎捕捉不到那一豆亮色的时候,那光焰便忽的消失了。
“这边。”君宵拉着白柯,绕过那条看似平安的小径,顺着那一豆光焰飘飞的方向走。
这一片的树丫要比别处密一些,穿梭在其中,有时候要微微矮身以免被枝桠划到。毕竟这林子里的树看似寻常,但究竟什么品种,谁也不知。
君宵一直护着白柯,提醒他脚下盘亘着的老树根以及缠结的树藤。
不过即便这样小心,白柯还是一个反应不及,被埋在半腐的落叶下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他被牵着的手一紧,拽了君宵一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了一下面前的一根枝桠,以撑住自己前倾的身体。
整个枝桠被他的力道弄得弯了小半,松手的时候连带着整棵不算太壮的树都微微颤了颤。
白柯刚稳住身体,就觉得抓着自己的手一个使力,而后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带的闪到了一边,半个身体撞进君宵怀里。
“怎么——”白柯被弄得一惊,刚想问君宵出什么事了,就见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啪”地从天落下一个影子。
那东西显然是从摇晃着的树枝上掉落下来的,摔在地上之后便没了动静。
白柯皱着眉微微倾身想看清那是什么。可惜落在地上的这东西灵力并不强,所以落在白柯眼中只有个轮廓,看起来似乎是长着毛的,背后还拖着根细长的尾巴,只是姿态异常扭曲,以至于白柯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它的头在哪儿——
这东西的头似乎是断了,以一种极不科学的角度斜斜地垂落在胸前,因为灵力比较低,轮廓不清晰的缘故,它的五官也模糊不清。白柯只能在一片微光中看到两个黑洞洞的眼睛,像是骷髅一般阴森森而又死气沉沉地对着他。
饶是胆大如白柯,在看清的那一瞬间,也忍不住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正好窝进了君宵的怀里。
“别怕,一只野猴而已。”君宵这么安抚着,当然能出现在这样一片不寻常的密林中的野猴,自然也不是什么寻常种类,起码也是有几分灵力在身的。
白柯看不见,但是君宵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只野猴周身干瘪僵硬,看起来似乎是死了不少时候,只是挂在枝上被风干了,于是筋肉萎缩,活像是只生了一层毛皮裹在了骨头架子上似的。眼睛也不知是被鸟儿还是别的什么啄走了,唯剩两个黑漆漆的洞阴惨惨地看着他们。
可要说这野猴当真死了很久,为什么还有看似新鲜的血液从它身体里渗出来,慢慢流淌到地上厚厚的落叶上……
白柯虽然看不见血,但是他嗅觉还是很灵的,他抽了抽鼻子,然后皱眉道:“有股血腥气。”
君宵环顾了一圈四周,而后眉眼一动,一手搂住白柯的腰腾空而起,而后轻悠悠如同一片落叶般落在了旁边的一丛树枝上。
而他们刚才立足的那片地上,原本一片平静的落叶层下突然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中蜿蜒爬行,但是速度却很快。
“蛇吗?”白柯也听到了声音,他刚把猜测说出口,就见落叶中猛地钻出三四条蛇尾一般细长柔韧的东西,这些东西几乎是顺着那只野猴流出来的血扭动着钻进了野猴已经僵硬的身体,而后一阵让人作呕的撕扯吞咽声响起,几乎是片刻的功夫,那只体型并不小的野猴便没了踪迹,甚至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剩下。
“……”白柯原本跟着君宵潇潇洒洒站在微晃的枝头,看到这种情景,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抓紧了君宵的衣服,朝他身边又贴了贴。
如果下面都是这种鬼东西,还怎么敢落地!
地上那三根蛇尾似的东西之前动起来太快,看不清它们具体的样子,这会儿刚分食了一只野猴尸体,它们倒是不慌不忙地落了地,而后慢吞吞地滑过厚厚的落叶,一点点地缩回地里,“沙沙”的摩擦声在这种时候听在耳里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白柯不确定这些东西是只对血腥味有感觉,还是有听觉也有视觉,便屏住呼吸,待到那三根东西彻底缩回去没了踪影,这才凑到君宵耳边低声问道:“你看清那是什么了么?”
“像是树藤一样的东西。”君宵答道,顿了会儿又补了一句,“声音这么小心作甚?”
白柯疑惑:“你确定它们听不见?”
君宵摇了摇头:“如果这树藤同我那秘境里的树藤一般,因为灵气充沛而有了灵性,那便能闻能视。但这密林灵气同秘境比差得远了……”
白柯干笑两声:“我可没见你那秘境里的树枝这么凶残地吃东西。”
“这东西确实邪性的很,我倒觉得,它们既不是靠听觉也不是靠视觉,而是……”君宵脚尖点了点两人踩着的枝桠,而后再次把白柯往怀里一带,脚底一踏,而后两人便如同鹞子一般掠到了空中,他边搂着白柯疾速避让开,边补完后半句,“而是能感知到一切有血肉的东西,不论是死物还是活物。”
他话音未落,就听无数“噗嗤”声响起,四周围的地上、高大的古木间、枝桠缝隙中……百十根那样的树藤猛地钻出来,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蟒蛇,扭曲着,带着破空的风声和巨大的力道,窜向停浮在空中的两人。
白柯甚至能听到无数抽藤时“哔啵”的响声,挥舞时“呼呼”的风声,以及似乎是从那树藤深处透漏出来的,仿佛饿极了似的喘息和吞咽声。
真是恶心得让人头皮都发麻。
他们刚踏入密林时反常的平静在此刻诡异而紧张的场景衬托下,简直是一种欲扬先抑的前调。
白柯只得紧紧攥住君宵以免自己被某根树藤扫下去而成为拖累。
可偏偏眼前的景象看得人简直绝望——无数根能吃人的树藤,纠缠交错,从四面八方而来,密密麻麻,简直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