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陈见楚才有机会跟炎说上话。
这一天，他们没有赶路，而是原地驻扎歇息。
刚经历了一场崩解，正处于身心疲惫的时刻，再赶路就是丧心病狂了。
再者，就算赶路也没有太大意义。
因为他们连去哪都不知道。
根据长祭的异能查看的生命线，之后每片区域的物种死伤都很严重，无一轻缓之地，皆是重灾区。
极有可能，他们以后不会在一个地方长留了。
“楚的气息去查探了吗？”
经过崩解，这片湖的水位剧降，泡得湿滑的土块暴露出来，常年在水下的土壁，自然不光滑，很是凹凸不平。
“没有。”
陈见楚目前没心情去管这件事。
炎：“我叫终过来一趟吧。”
陈见楚：“不用，明天一早再查也一样。”
“你还好吗？”
不等炎回应自己，陈见楚自己开口转移了话题。
“很好，怎么了？”
炎的唇边略有弯起，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尽管他是淡淡地笑着，也尽显风采。
“抱歉，我还是没帮上什么忙。”
陈见楚低着头，夜色朦胧了他时常流露在外的消极颓唐。
“怎么又道歉了？”炎的语气稍显无奈，他说，“楚不必在这件事上要求自己。”
陈见楚沉默了下来。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助炎。
而且，他好像给炎带来的麻烦一直多于帮助。
刹帝那的事情还未得到答案，对方却先灭族了。
倘若当时他直接去找刹帝那，或许就能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事实上没有可能，刹帝那灭绝得太快了。
现在，他还是一个疑点重重的人。
“楚。”
炎轻唤着。
陈见楚闻言看去，神情略有困惑。
“你的气息刚刚忽然消失了。”
炎说。
“没有了？”
陈见楚问。
炎面有担忧：“嗯，没有了。”
对此，陈见楚并不意外。
以他气息消散的速度，迟早会散完。
“那我现在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陈见楚问。
炎认真地把陈见楚看了几遍，感应了几次。
最后，他摇摇头：“没有。”
炎想了想，道：“许是刚刚散完，所以还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嗯。”陈见楚站了起来，往一个方向走，“你休息吧，我去找终。”
事不宜迟，既然散完了，就得抓紧时间去试验。
他想赶快知道现在能否检测出气息缠上炎的原因。
他担心气息还是对炎有危害。
尽管可能性并不高。
“我同你一道。”
炎跟了上来。
陈见楚：“我自己去就好。”
炎那么久没歇息了，相较于多和他在一起，陈见楚还是更希望他休息。
“别担心楚。”
炎自然明白陈见楚的用意。
陈见楚的态度强硬：“我自己去。”
就在两人快要因为这件事僵持起来时，终跑来了。
“首领大人——！楚——！你们不用争了，我来了——！”
终跑得很快，停下来的时候没喘气，这点运动量对他没影响。
显然，终是感应到陈见楚的气息消失了，连忙赶来的。
陈见楚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什么，终就举起了手中的器具，笑得灿烂：“看！东西我都带来了，我们原地查探，首领大人可以边休息边看着了。”
陈见楚无以言对。
“如何？”
终一收手，炎便开口询问。
“没有异样。”
说这话时，终显然有些沮丧。
陈见楚也有些失望。
“没事，过一段间命再来查探一遍，说不准就有新发现了。”
终说道。
“但在这之前，楚还是好好睡上一觉吧，你的身体都困倦了。”
哪怕被炎看着，陈见楚的腰身也挺得很直，他淡然道：“知道了。”
翌日清早。
异族的所在地飘起了袅袅轻烟。
简单地进完了食物，他们便动身离开这里。
此地不适居住，他们需要去寻找宜居的地方。
森林比往常还要杂乱，巨树躯干上的刻痕多且深，断枝残叶到处都是，尚且还葱绿的枝叶被物种的尸体压着，本就被暴力斩断的枝桠折成多段。
越走，越能看见死尸。
新鲜的，现成的，大片的食物，这是一个很强的诱惑力。
刚度过崩解，物种们都力倦神疲，这种时候去狩猎，极其容易造成自己成为其他狩猎者的口中食。
死去不久的物种，既能饱腹，也能使自身保存更多的精力，更能避免自己与其他物种发生争斗，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陈见楚看到的已经不是尸体了，而是散落的骨架跟皮毛了。
泛滥的腥臭味占领了森林，更是引来了飞虫盘旋，对着残骨进行扫荡。
食用尸体这个想法可不是只有一个物种能想到，许多物种都想到了，因而常常会出现争夺尸体的画面，抢夺失败还丢了性命的物种也不是没有。
在崩解受伤严重的物种会躲起来，直至其他物种风卷残云后，它们才会从隐秘的角落爬出来，啃食着余腥残秽。
甚至有时，它们连这个机会都没有，饿坏了的物种会连骨头一起吞了，更有比它们强上一点的物种去吃那些渣碎。
路上，陈见楚也碰见了许多活着的物种。
大多数物种都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它们只是看着异族走过。
它们无比清楚，这是容不得它们触犯的种族。
“你还不知道这次灭绝了多少物种吧？”
以观察气息的由头，终跟陈见楚同行了。
“多少？”
陈见楚言简意赅。
“一百万。”
不容争辩，这是一个骇人的数目。
比上次崩解灭绝的还要多。
“刹帝那很有可能就是这么死的，只是他们死得比较早。”终转念一想，拍了下脑袋，说，“哦，不止刹帝那，也有其他物种。”
谁都知晓，这场崩解并不严重，严重的是空间诱发的致死率。
陈见楚陷入了沉思。
意外的，穿过了这片绿色，前方出现了淡粉色的树木。
准确来说，是开着淡粉花朵的树。
“小心些哦楚，这边离边界近，别撞上了。”
终带有玩笑意味地提醒陈见楚。
离边界近。
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不在原地驻留的原因。
——边界附近不宜居。
每颗树上都开满了繁花，一个枝头七.八朵花，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隙可留，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清雅花香，与森林里腐烂全然不同，只不过是一阵微风，那些花瓣便落英缤纷地掉落下来。
这些生长在边界的花树平均高度在十米左右，在散系空间无疑算矮小。鉴于它们的扎根地在边界，也就情有可原了。
美好的事物。
会被毁灭。
“大家提高警惕。”
炎高声提醒着。
这里是边界附近，不论再美，都改变不了危险的事实。
陈见楚取下弓与箭，轻轻将箭搭在弓上。
一旦发生要事，那么他只需拉弓对准发射。
整个动作要不了几秒。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四周安静得容易遐想。
“地下！”
有族人喊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见楚的箭支射了出去。
射完箭后，陈见楚跃身至一米之外。
而方才他站的位置，不，是许多人站的位置破土出许多枝柳。
接连再三的，频频有枝柳顶破地面，出来攻击他们。
数量几乎快要漫天了。
“不用跟着我，保护好你自己。”
过来还想冲到陈见楚的身边，被陈见楚遏制住了。
如果只是枝柳就好办了，但攻击他们的并不止这枝柳，还有栖息在这里的物种。
“怎么回事？！这得有十几类物种吧！”
“它们是联合的吗？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物种来攻击我们？！”
遭受多类物种的围攻，场面很快就混乱了起来，叫人看花了眼。
陈见楚一面射箭，一面后退快速奔跑。
等他射杀完最后一只物种，斩断最后的枝柳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远离异族了。
过来没有追上来，它还被困在某个地方。
陈见楚抬步顺着有尸体的地方跑，没多久，他听见了一道悠长空灵的鸣声。
陈见楚停了下来，他快速转动着眼睛，观察着四周。
还未确定声音的来源，陈见楚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气流朝自己涌来。
陈见楚当即往反方向跑，他打算把那未知生物引到离异族更远点的地方。
那个物种很大，是在空中飞行的。
信息虽少，陈见楚却无比笃定。
来了。
陈见楚已然尽自己所能跑了较长一段距离，他停下脚步，一回身就看见了庞大无比的身躯。
他还没有抬弓。
这条鱼十分巨大，直径就有十五米，长度更是不敢想象，它用身躯撞开了开满繁花的树冠，花树遭受到了力道，弯折着树身。
看得出来，它很小心了，否则这些花树早就被横倒一片。
鳍每扇动一下都会带起不小的风流，它背面的颜色蓝得有些发黑，却不难看，有种异样的美。
反观它的腹部，洁白至极。
如此巨大的鱼，陈见楚一时间没有太大的把握在短期内杀死它了，尤其是在这条鱼对他没有敌意的情况下。
鱼叫什么？
陈见楚不知道。
他从来没听说过散系空间有会飞行的鱼。
这条大鱼正在靠近陈见楚。
它在距离陈见楚一臂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人一鱼四目相对。
它想干什么？
陈见楚十分不解。
鸣叫了。
这头鱼。
很明显，它有意放低了分贝。
为的就是不伤害到陈见楚，这么近的距离，声音太大对他不是什么好事。
恍然间，陈见楚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看着它的眼睛，似乎的确就是在表达那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陈见楚都不想再这么下去，他没有忘记还在战斗的异族。
陈见楚抬起了手，将掌心贴放在了它头部的皮肤上。
很滑。
陈见楚抚摸了几下，就收回了手。
大鱼发出了疑似开心满意的鸣声，它甚至翻动了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打了个滚。
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这附近就刮起了大风。
“楚！快回来，你碰上什么了？！怎么起这么大的风。”
陈见楚在呼啸的风中听见了青的叫唤。
那条鱼又在叫了，不过它转身游走了，临走前，它的视线还在陈见楚身上，直至略过。那形状漂亮的鱼尾不过仰了几下，它便远离了这里。
陈见楚望着很快消失不见的大鱼，还未作任何反应，青跟炎就来了。
“受伤了吗楚？”
炎上前拉住了陈见楚，担忧道。
陈见楚摇了摇头：“你们已经解决完了？”
这么快？
“嗯，解决了。”炎说。
青却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陈见楚：“你刚才跟什么物种在一起？好强大的气息。”
“一条大鱼。”陈见楚说。
“鱼？”
“嗯。”
陈见楚：“它跟飞禽一般，当然，没有羽毛。”
只见炎跟青缄默下来了。
“它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陈见楚正想把大鱼的特征说一下，就听炎说：“楚碰上的怕是鲲。”
鲲？
陈见楚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了。
——“其实我更喜欢鲲，可惜很难见到它们。”
这就是鲲吗？
“鲲的气息多变，比较不好认，不过你一说会飞大鱼，那就只有鲲了。”
青说。
陈见楚：“我们边走边说吧。”
炎和青点了点头，三人往异族的方向走。
炎微微蹙眉，问：“鲲有对楚做什么吗？”
陈见楚抿了下唇，道：“我摸了它几下。”
“什么？！”青如遭电击，惊讶得张着口，“你怎么敢摸的楚？不怕它吃了你吗？？？”
看来这一举动不是很正常。
陈见楚心想。
炎：“楚是因为什么摸的鲲？”
陈见楚：“它似乎想要我触碰它。”
青是完全不敢相信：“怎么会？！”
炎扶额：“青。”
青这次是真的被震惊到了，他说：“炎！不是我大惊小怪，是这本就很……不符合常理啊。”
“我知道。”炎无奈道，“不管怎样，鲲都走了，只要楚没有受伤就足够了。想要了解更多，等我们回异族再谈论吧，这里不安全。”
青一噎：“好吧。”
“走吧楚，过来还在等你。”
陈见楚说了声好，便跟着炎与青往异族的方向赶。
临近异族时，陈见楚对上了族人惊惧的眼神。
他还没找到原因，炎就回头看来了。
炎一脸错愕。
“楚，你怎么穿过边界了？”
边界？
陈见楚在众人满目惊恐的情势下，低头垂眼去看自己的身体。
他左侧的手臂不见了。
而旁边本该是正常场景的地方却与他的手臂相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