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
“你又怎知,那位谢道长不是在为自己活呢?”他轻声道。
“天底下,从来没有哪一种活法,要逼他抛弃所有故友亲人,独自面对一切。”王寻乌狠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便是狗老天不公,杀神杀佛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需要旁人,他自己便可活。”谢盈淡淡道。
“不论他需不需要,这一次我都不会让他一个人。”
王寻乌伸手,搭在他琴弦上的手上,紧紧攥住,如同攥紧了救命稻草,“谢盈,我抓住你了。”
“你能不能……别走。”
尝试挣脱无果,谢盈无奈叹道:“你先松手。”
“我若松,你又跑了。”王寻乌嗓音暗哑,“你这个骗子。”
下一刻,王寻乌似有所觉抬眼,只见谢盈身后上空,忽而凭空出现一道裂隙。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间,裂隙变大一倍,一道剑气正冲他面门攻来,他不得不松开谢盈的手,翻身后撤躲过。
再回头时,银发黑衣的男人已执剑而立,挡在谢盈身前。
“妖王殿下。”江献绷直唇角,冷声道,“请自重。”
谢盈正疑惑江献为何会听见他与王寻乌的对话,还来的如此及时,余光便瞧见一只黑色小狗从窗户缝隙里钻进一个脑袋,爪子艰难地趴在窗台上,冲他委屈地叫唤。
然后一个不小心,从窗台栽下来,一路连滚带爬,滚到谢盈手边。
“汪!”小狗冲他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想舔方才王寻乌碰过的地方,被谢盈无情推开。
他站起身走到江献身侧,伸手夺过长明剑,随手插回江献腰间的剑鞘里。
“出去等我。”
江献微抿薄唇:“师兄……”
谢盈淡淡扫他一眼,江献沉默转身,推开殿门走出去。
殿门再次合上,只剩他、王寻乌与一只狗。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谢盈坐回位子上,微笑问。
方才情急之下失控碰了人,王寻乌低着头,好似亵渎过明月,心中难堪不已,不敢再看谢盈,也不敢靠太近。
原来只要谢盈正眼看他,他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一只乌。
“羽族的求偶期到了,朱雀也是羽族,难免情绪失控,我并未怪你。”见他不说话,谢盈只好开口。
“从你揭榜时,便认出了。”王寻乌低声说完,忍不住舔了舔犬齿。
他低垂的目光边缘正好能看见谢盈抚弄牵线的指尖。
比明月更皎洁无瑕。
想舔。
可他很快又心情低落下去。
他只是一只乌而已。
“原来是一出请君入瓮,我竟难得被你套中一回。”谢盈似笑非笑。
“我知道你不擅琴,用琴师的幌子,你便会信几分。”王寻乌偷瞄了他一眼,“但你的琴……我还是很喜欢听。”
“五百年不见,难得与妖王殿下这般心平气和的说一回话。”谢盈面带笑意,目光温和望向他,“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
语气越温柔,越让人觉得压迫,但被压迫的人往往无知无觉,只觉得谢盈都这样温柔了,怎么还能忍心拒绝他。
“嗯。”王寻乌终于抬头与他对视,一对视,便忍不住直勾勾地一直盯着人看,“涂山丹他欺负你,已经被我收拾了。”
避而不答,谢盈话锋一转,“宫里人人都说你留了白允在寝殿,为何几日都不见他?”
“因为我不想让他见你,我嫉妒他。”许是求偶期的缘故,王寻乌的声音里总着些沙哑,“谢盈,在妖族,没有任何一个雄性能够忍受有旁人觊觎自己的心上人。”
他何止是嫉妒,分明就是越想不通谢盈为何独独对白允如此关照,就越恨不得白允一辈子都见不到谢盈。
不就长得有几分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寻乌恶狠狠地想。
“可在妖族,雄性为了追求心上人,都会捧出一切来讨好对方开心。”谢盈淡淡道,“妖王殿下所谓的心上人,未免不太符合要求。”
王寻乌愣了一瞬,有些无措,“你不信?你真的一点都感受不到?”
“我不过是出现的时机比较巧,才会让你觉得我无论如何都是好的。”谢盈唇边笑意残忍,“可世上与我容貌相当,天赋与气度不在我之下的人如过江之鲫,换做其中任何一个在你受辱那日出手,结局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同样都会让你多年念念不忘,这是人之常情。”
“王寻乌,你不必将自己逼进牛角尖里,你并无自己想得那般爱。”
“……”
王寻乌不明白,方才自己已经掏出一颗真心给他看,为何他还是不信。
“要我如何做,你才信?”他执拗地追问。
谢盈挑了挑眉,眸光带着疑惑,“我不太明白妖王殿下此言何意。”
王寻乌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哑声道:“不论什么,只要你想,只要我有。”
谢盈与他目光交汇,沉默几息,道:“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
无名无分,却在论真心,不是欺骗,便是利用。
王寻乌隐约明白了什么,却还是回答:“是。”
“那如果我要你,将这颗真心转移到白允身上呢?”谢盈轻声道,“我想要他代替我,继承你对我的爱。”
王寻乌:“……什么?”
他其实听清了。
这么多年,他从不会听漏谢盈随口所说的每一句话,逐字逐句铭记在心。
但此刻他却当做自己没听见,他捧着台阶递到谢盈面前,只要谢盈愿意顺着台阶走下来,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谢盈不肯可怜他,不肯从台阶上下来。
“白允比我,更值得你的真心。”
王寻乌猛然转过身,“今日我有些不适,有什么话下次再说。”
“江献就在外面等你,你走吧。”
谢盈没有逼迫他,就好似并不是特别在意他愿不愿意,本也只是随口说说。
走的毫不留恋。
殿门外,江献听见他的脚步声,抬步迎上来。
谢盈一手抱着狗,见他唇角微动,却欲言又止,便问:“师弟有话要说?”
风拂起江献鬓边银丝,刮蹭过谢盈的耳尖。
“我只是在想,先是闻人渡,后是王寻乌,来日师兄会不会也如今日这般,让我去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