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平回到家的时候,顾延昭正在卧室里套被子,刚刚晒干的被罩还有些发硬,况且这种双人被本来就很难套,双手的臂长完全不足以把它展开。顾延昭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听到陈正平开门的声音还有些高兴,拉起被子示意他过来帮忙。但后者只是往卧室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书房,顺带落了锁。顾延昭有点愣在了床上,但随即就把正准备下床叫住他的右腿收回来,自暴自弃的把自己全被塞进被套里抹平那些褶皱。陈正平换好衣服走出来,正好看见完全套在被套里的顾延昭在床上爬来爬去的样子。他看着有些好笑,上前伸手把那个快把自己缠死在被子里的人拽出来。
“你拽我出来干嘛,我还有一个被角就弄好了。”被拽出来的人些许不满。
“抱歉,我以为你要把自己埋了。”陈正平拂开挡在面前人额上的头发,落下一个吻然后道,“过来跟你说一声,晚饭不用弄了,我带了东西回来。先出来吃饭,被罩就这样放着,等下我来。”
被亲到的人有些呆滞,看到始作俑者离开房间,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被罩里。里面空气并不好,那个被角也不是非得钻进去才铺的平。但是顾延昭不想让陈正平看见他红了眼角的样子,为这种小事就红了眼角的样子。他应该一早就知道,在家事上,陈正平从不会叫自己去帮忙,也不会跟自己一起做一些什么。在家里,陈正平也只会像完成任务一般的做一些“例行”的家事,与其说他眼里看不到活,不如说他眼里看不到人。
顾陈二人家里,陈正平拖地,陈正平收拾浴室。陈正平利利索索的把三年前永远不会上手的大半“表面上例行”家务都做了。可就是这份好,顾延昭消受起来却也是别别扭扭。他不瞎。这份好,是陈正平补偿给关子阳的。可无奈人家阴阳相隔,而自己充其量只算个媒介。
有这么一个每天做着自己“例行的”“应该做的”事情的爱人在身边并不是什么坏事。但顾延昭偶尔还是会觉得委屈。尤其是那个人爱自己的理由还是另一个已经不存在了人。顾延昭觉得,自己的人生尤其滑稽。有的人明明已经死了,却存在感比谁都强。
关子扬。
关子扬这个名字起码在恒阳市还要被记住十年。20岁中政大诉讼法学毕业进入特种兵部队,服役6年后自己要求回到原籍进入刑侦大队担任第二中队支队长。其间立功无数,28岁在一次清剿黑帮的行动中殉职。出殡当天,年近六十的省长出现在现场,这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这个年轻有为却英年早逝的支队长是关省长的独生子。
关子扬的一生像一颗短暂却又极其耀眼的闪光弹,狠狠的在陈正平的生命里留下一地的硝烟。
关子扬和陈正平是的事在队里是个不公开的秘密。据说关子扬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家里闹翻失去联系,但队里的兄弟们都心照不宣的避而不谈,都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干活的人,在这种问题上往往要更容易看得开。说不定下一秒就被崩了脑袋,这一秒抱的是谁别人还真管不着。
但谁都没想到,关子扬还真的就这么让人崩了一枪。
出事那天,陈正平把自己关在训练场里三天没出来。终于出殡那天他出来了,双手的手背上都是打沙袋留下来的血,伤口上分明的能看见手骨,背后是被打烂的十几个沙袋。队里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他就在关子扬的墓地边上坐了整整半个月。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像关子扬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无悲无喜,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一年。直到他踢走了第三个配下来的支队长跑到人事科去调档案的时候,撞见身后一个温和干净的声音响起来。
“你好,我是今天来就职的顾延昭。”
顾延昭逆光站在门口,人事科的女警官手里的杯子“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事后支队里的老程悄悄的告诉他,他来的第一天,所有人真的都以为是关子扬回来了。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像的人吗?
其实就样貌来讲,关子扬和顾延昭并不多像。虽然眉眼有着七分相似。顾延昭戴眼镜,留额发,书卷气更重一些。况且特种兵出身的关子扬在身形上也要比顾延昭结实许多,虽然两个人都是瘦高的体型,但哪个更抗打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样讲来,这两个人不应该被弄混,但就人事科小李的说法是,“虽然你们俩长得已经很像了,但你们两个人给人的感觉更是一致的要命。”
不是长得像,不是体型像,而是“给人的感觉”像。顾延昭哭笑不得。
但很快顾延昭就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说不定他跟那个关子扬还真的是像的,尤其是不久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爱上了陈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