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靳炎很想立刻飞到S市去投奔他的老婆孩子,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靳卫国终于发威了:
“你他妈敢走一步试试看!这几天闹得太不像样了!再不冒头的话全省的兄弟都要以为你死了!今天下午就给我回H市来,乖乖把货给我出清,事情办完你想去S市跳脱衣舞都行!”
靳炎说我又不是黎小檬我跳什么脱衣舞,大哥自己玩去吧啊乖。
靳卫国简直要摔电话:“你敢不回来,不回来我派人绑你回来!还有你急着去S市是要投胎吗,你儿子步步紧跟着他妈,能有什么危险?能出什么危险?你过几天等弟媳妇消气了再去碍他的眼你会死的哦?”
靳炎:“……”
靳炎在关烽(指使Hellen)的抽打下,不情不愿的回H市去了。如果他不走关烽很可能会让Hellen拿机关枪扫射他房门,这两人干这种事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蒋衾回到S市,下飞机瞬间有点眩晕。
他太多年没回来了,阳光照在他眼前,甚至让他有种做梦般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
方源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别怕,我跟我妈透了口风,让她慢慢的跟你父母说过了。今晚先住我们家吧,明天晚上我们约了你父母一起到酒店坐下来谈。”
蒋衾不言不语,黎檬便心惊胆战的背着小包袱跟着他。
直到上出租车的时候,蒋衾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摇头道:“我跟黎檬都住你家不大合适,你们明天定的是哪里?我就去那家酒店住一晚上好了,明天碰头也方便。”
他毕竟是当年陪靳炎一手创立时星娱乐的人物,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气势还是在的。方源没法摆布他,只得任由他去。
蒋衾于是带着黎檬,去酒店睡了一晚上。说是睡,其实他一晚上没合眼,坐在酒店阳台上抽了一宿的烟,第二天早上满眼都是血丝。
他这幅样子把黎檬吓着了,于是异常的乖巧听话,吃早饭时还跑出去买了杯热豆浆回来,怯生生的讨蒋衾欢心。
到下午蒋衾特地洗了个澡,换了件新衬衣,早早来到酒店大堂碰头的地方。他这样郑重其事,把黎檬震得也不敢掉以轻心,苦思冥想了半天自己应该穿什么,最后跑到S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去挑了一套黑西装。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黎檬本来就是丹凤眼尖下巴的标准美少年一只,那白衬衣一穿,黑西装一罩,腰身妥帖得不得了,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的,导购小姐冒着粉红泡泡给他拍了好几张照。
结果蒋衾看到他时吓了一跳——这小孩一直有点中二病,穿衣服要肥肥大大且纯棉质地,穿个带帽衫下摆能垂到膝盖上。这么西装革履的一打扮,简直是个正儿八经的世家贵族小公子。
方源带着他父母提早十五分钟来了。他妈是蒋衾的姨母,小时候经常见,上大学后就疏远了,严格算起来这是他们十几年来第一次相见。两位老人见到蒋衾时简直都不认得了,半晌才颤抖着问:“这……这是阿衾?”
蒋衾深深鞠了一躬,黎檬也有样学样,板着小脸儿欠调教。
“……这是你的孩子?给姨奶奶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蒋衾说:“这是我儿子,叫黎檬。”
方母拉着黎檬的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抹着眼睛说:“我乍一看还以为他是小时候的你,真是,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
他们坐到包厢里去,一边唏嘘一边等蒋父蒋母。方母毕竟是姨妈,不停问蒋衾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又拉着黎檬感叹不已,两方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提靳炎这个名字。
碰头的时间渐渐到了,蒋父蒋母却没有要出现的迹象。又过了十五分钟,方源打电话去蒋家,却没人接电话。打电话给蒋父被按断了,再打给蒋母,老太太似乎很不方便说话,半晌才叹气道:“老头子发火呢,我……我再劝劝他。”
蒋衾脸色一下就白了。
方源看了非常不忍,温言安慰道:“姨父本来就左性,最近几年为人更加刻板了,估计现在还在家里闹脾气。我们先等吧,过会再打姨母电话看怎么说。”
然而又过了半个小时,方源再打电话,连蒋母都不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蒋衾脸色也越来越难堪。包厢里气氛渐渐变得很紧张,最后黎檬连出声都不敢了,缩在椅子上装小透明。
方母擦擦眼睛,埋怨道:“你爸就是这脾气,你妈也经常怪他为人钉是钉,卯是卯,一点也不懂得变通。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放着不理呢?”
“……我爸一直是这样……”蒋衾顿了顿,强笑道:“先点菜吧,总不能让大家陪着一起挨饿。”
方源接口道:“那这顿可得我请,谁也别跟我争。”
蒋衾并不跟他争,只笑笑不说话。他事先已经把信用卡放在结账处了,并交代过酒店人员上菜时直接刷他的卡,上一道刷一道,退房时一起签字。
蒋衾大学刚毕业时也不懂这一套,但是靳炎为人处世简直成了精,有时候就会教他怎么应对各种场面。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他在这方面也渐渐的滴水不漏了。
方母对先吃饭这一点明显没有意见,身为长辈于是率先点了几个菜,又让黎檬点自己爱吃的东西。黎檬在吃这方面比方家人懂得多,也知道这顿饭必然是蒋衾付账,菜单刚接过来就反手一合,向侍应生小姐单点了几个海鲜,要求了做法,还特意严肃的加上一句:“红醋你端上来给我闻一下再放到鱼翅汤里去啊。”
这家酒店做菜其实味道不错,蒋衾却吃什么都味同嚼蜡。陪着方家人吃到一半,他借口去洗手间的理由走出包厢,临出门前对方源使了个眼色。
方源心领神会,几分钟后也跟出来,问:“你有什么计划?”
蒋衾便把想法跟他说了,方源听完皱起眉头:“这样不好吧?贸贸然的上门……”
“你也看到了,我爸是不会出来见我的。”蒋衾苦笑一声,说:“今晚我不回来的话,拜托你把黎檬接到你家睡觉。他长这么大我们从没放他一人过夜,这孩子心理年龄跟十一二岁似的,我不放心。”
方源还想说什么,被蒋衾打断了:
“我的时间不多,一味等待是不行的。靳炎最多两三天就追来,他一来所有事情都糟糕了。你相信我,他就是有本事把已经很坏的事情变得更不可收拾。”
方源心里一动,点了点头。
蒋衾离开酒店,在路边招了辆的士。
上车的时候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恍惚了一下,才缓缓报出地名。
那是一座二环内非常安静、风景秀美的小区,早年住了很多J大的教授,附近还有不错的中学,治安环境一直很好。蒋衾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小区里亮着一排路灯,一栋栋白底红瓦的小楼隐藏在浓绿的树丛里,灯光映照下泛出好看的颜色。
蒋衾走到记忆里那栋楼下,迟疑半晌,才在楼道前按了门铃。
咔哒一声,电话那边蒋母接了起来,颤颤巍巍问:“谁啊?”
“……”
“谁啊?”
蒋衾声音低哑,“妈,是我。”
听筒里一片沉寂。
呼吸声彼此错落,半晌蒋母说:“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蒋衾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快的毫无预兆,连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里全是哽咽:“妈……我求求你了,给我开开门。”
蒋母很长时间都不说话,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默然把电话挂了。
蒋衾站在楼道前,仿佛一尊僵硬的石像,久久没有任何动静。那一刻他所有感觉都是空茫的,泪水浸湿了整张脸,从脸颊汇聚到下巴再滴落下来,但是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已经哭了。
他站了很久很久,才轻轻把电话挂上。
蒋衾后退半步,动作非常缓慢,然而非常坚定的,直直的跪了下去。
蒋衾一跪就是一整夜。
事实上他跪的那个位置,从蒋家窗户是可以看到的。蒋母半夜睡不着起来看了一次,第二天早上醒得很早,忍不住又看了一次。
蒋父却没去看,早饭的时候把报纸拍得哗哗响,突然狠狠把碗往桌子上一掼:“丢人,丢人哪!”
“都是你昨晚不去!不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现在才来说丢人,儿子二十年不来见你就不嫌丢人了吗!”蒋母砰的把筷子一摔,迸起来的稀饭差点洒了蒋父一脸:“你要嫌丢人,现在就去把儿子拉进来!有什么话慢慢说,万一他现在已经跟那男的分手了呢!”
“报纸上明明都报道了……”
“方源没说那是记者炒作的吗?你又不是没跟媒体打过交道,记者是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
蒋父摔了书房的门,只听里边一声一声的叹气:“造孽,造孽啊!”
蒋家当家做主的是蒋父,他不松口,蒋母也没有下去把儿子拉上来。
结果蒋衾就硬跪了一夜加一天,白天的时候小区里有人经过,纷纷报以奇异的目光,而蒋衾视若不见。
其实他也没力气看别人了,膝盖磕在硬石板上可不是好玩的,天亮的时候他两个膝盖几乎已经完全没感觉,整个白天都是在恍惚的精神状态下度过的。
傍晚方源打电话去蒋家,从蒋母处得知事情经过,当即大惊失色,带着黎檬匆匆赶到蒋家。老远就看见蒋衾孤零零在那跪着,头靠在楼道门口,他二话不说上去一搀,蒋衾只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他一下,瞬间就昏了过去。
方源脸色都变了:“蒋衾!你还好吧?!”
黎檬上前一摸手,冷静道:“发烧了,先弄上去再说。”
方源立刻把楼道通话接到蒋家,蒋母一听也有点慌,匆匆忙忙的开了楼道门。方源抱着蒋衾就往楼上冲,半道上看见蒋母,一脸担忧的等在家门口。
老太太看见阔别二十年不见的儿子,不管儿子有多给她丢脸,第一反应都是心疼的。蒋母也不顾老头子了,赶紧招呼方源把人搬回家放到沙发上,又调了糖水来一叠声的说:“赶紧喝一点,赶紧喝一点。”
方源把糖水给蒋衾喂下去,又用力按他人中,折腾半晌蒋衾终于恍惚恢复了点意识,气若游丝的叫了声:“妈妈……”
蒋母眼圈红了,擦着眼睛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哎,当年我就说……”
话音未落身后“哼”的一声,只见蒋父痛心疾首的站在客厅门口。
这老头一辈子搞国学,早年自恃留过洋,在学校里处处高人一等,清高孤傲的态度得罪过不少人。晚年脾气越发古怪,大概被独子叛逆的态度伤了一辈子,每当看到别家的儿子结婚生子就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方源怕老头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慌忙打断他:“姨父您怎么出来了?蒋衾在楼下昏过去,我刚好赶到,就给他送上来。您二老要是晚上不方便,我还把他带我家去怎么样?”
蒋父冷冷道:“逆子!你还回来干什么!”
蒋母一摔手又要争论,只听蒋衾恍惚问:“……是爸爸吗?”
他实在太累,连眼睛都睁不开,问完这一句又迷糊过去了。
蒋父看看儿子苍白如纸的脸色,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梨花木扶手椅上。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黎檬,这个少年黑西装白衬衣,样貌极其俊秀出挑,正警惕的缩在蒋衾身边,小心翼翼的来回打量他和蒋母。
蒋父心里疑窦顿起,招手问:“你过来。”
黎檬异常乖巧,走上前任他打量。
蒋父越看越觉得自己见到了十几岁时的蒋衾,下意识问:“你叫什么名字?”
“黎檬,黎明的黎,柠檬的檬。”
“你……你是什么人?”
黎檬看看蒋父,又看看蒋母,突然麻溜儿的往地上一跪,仰起头说:“爷爷奶奶!我是你们的孙子!我爸一直很想念你们,你们不要为难他了好不好?”
这声音端的是清脆响亮,跟蒋衾少年时代简直别无二致,蒋父蒋母瞬间就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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